这是宁朝阳过得最自在热闹的一个年关,有好友拜年串门,有宫里来的厚赏,还有人一直陪着她,围炉看雪亦或是院中踱步。

更难得的是,宁肃远没有来给她立规矩,也没有找她后续的麻烦。

宁朝阳以为是自己院子里这个人的手笔,但目光看向他,这人却摇头:“此事得问叶大人。”

那日的年宴,本来叶渐青是吃得好好的,甚至还跟程又雪聊起了单笼金酥的做法。

但宁肃远突然就闯来了,搅了局不说,还推了程又雪一把。

叶渐青冷着脸上去将人接住,然后就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宁肃远。

第二日,宁肃远就因先前与唐广君来往过密而被吏部严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上京里已经变天了。

唐广君荣王等人坠马,淮乐与宁朝阳等人如日中天?????,外头求她们办事的人都排出去两条街,自己竟一回来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找宁朝阳吵架。

这不傻的么。

宁肃远回过神来就想让宁朝阳回家一趟,给家里涨涨威风,但吏部的人可不会容忍他,严查期间,任何消息也不让他送出去。

他只能憋着气等。

程又雪在年节的第二日就回了凤翎阁,认真地将宁肃远的相关文卷都看了一遍。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气得直鼓嘴:“竟还跟唐广君有牵扯。”

叶渐青倚着旁边的长案淡声道:“牵扯不深,他想巴结唐广君,但没巴结上。”

程又雪不解地抬眼:“大人怎么知道的?”

“唐广君一直想与我结交。”叶渐青道,“他府上的事,我大多都清楚。”

心里一惊,又雪跳起来就捂住了他的嘴,一双眼左看右看,确认凤翎阁现在没有其他人在,才压低声音道:“这话你也敢说?眼看着唐广君一党还在清算呢。”

叶渐青垂眼就看向她这白嫩嫩的手。

为了护她的宁大人,这胆小如鼠的人还往人家猎犬跟前凑了,虽是没伤着,右手的指甲盖上却是被那犬齿划了一道痕迹。

到现在还在。

他抿唇,将这人的手拉下来,想握住,却又想起这人到现在还没回复他关于那些契约的事。

只能克制地松开。

“我问心无愧。”叶渐青道,“他们查不到我头上。”

程又雪皱眉摇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真被人攀咬上,就算大人再厉害,也得去宗正司走一遭。”

叶渐青忽然就问:“若我有难,你会像救你宁大人那样救我吗?”

又雪瞪大了眼:“叶大人,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您若有难,那能是我可以救的吗?”

道理是没错的。

叶渐青垂眼。

——但这种话,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比外头的雪还冰冷。

意识到他有些失落,程又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大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家,不要钻那无用的牛角尖,你我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宁肃远清算干净。”

“你我?”叶渐青抬了抬下巴,“这不是你凤翎阁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程又雪眨眼:“不是大人命吏部查他的?”

“我没有。”

“哦。”挠挠头,程又雪重新坐回椅子上搓了搓手,“那就是我的当务之急。”

她认真地看起文卷来,遇见有用的地方就飞快地摘抄,小手端正地捏着笔,字也写得极为漂亮。

叶渐青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倒是又开解了自己。

她有今日的成就实在来之不易,要她不管不顾地救自己委实太强人所难,她说得对,是他不该钻牛角尖。

不提这个问题不就是了,一个大男人,没事跟宁朝阳比个什么劲。

深吸一口气,他拉开椅子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有女官从门口路过,不解地往里头看了一眼,小声问旁边的人:“叶大人不是有年假吗,怎么也跟咱们一样要伏案?”

“不知道,兴许是年假用完了?”

“不会吧,我昨儿还听他跟秦大人说用他两日年假换程大人一日年假。”

“还能这么换,那尚书省不是赚大了?”

两人小声说着越走越远。

叶渐青头也没抬,替程又雪将有用的文卷都选出来,而后又帮她抄录了几篇有用的。

两人离开凤翎阁的时候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程又雪万分疲惫,一上车就靠在车壁上昏昏欲睡:“明日还有早会……”

“不想去?”

“谁会想去早会啊?那么早,又冷。”闭着眼睛扁嘴,她嘟囔,“只有宁大人才会热衷此事。”

一想到今晚没几个时辰可睡,她打了个呵欠就道:“到家了劳烦大人喊我一声。”

叶渐青点头应了。

程又雪眨眼就睡了过去。

车有些颠簸,但她睡得很沉,梦里全是飞着的银子和长了脚的单笼金酥。

好暖和,好香甜,好安稳。

吧砸了一下嘴,程又雪翻了个身。

晌午的阳光透过花窗照在了她的脸上,明亮,温暖。

程又雪嘴角带笑,但下一瞬,她就浑身一凛。

“什么时辰了!”尖叫一声,她睁眼就跳下床,趿上鞋抱起官服就往外冲。

叶渐青抬手捏住门弦,将她堵了回去。

程又雪一看他,更加着急:“大人怎么不叫我?这都睡多久了!”

“今日你休沐。”叶渐青道,“你们秦大人已经派人来传过话了,你不用去早会,也不用去凤翎阁。”

!!!

有什么比睡过头惊醒却发现今日放假还更幸福的事!

又雪嘿咻一声就将官服扔回了屏风上,然后有条有理地洗漱穿戴,一顿折腾之后整整齐齐地坐在了叶渐青对面:“多谢大人!”

“谢我什么?”他给她盛了一碗粥。

程又雪接过来,笑眯眯地道:“我原本是没有年假的。”

定是他做了什么,先谢总是不会错的。

这目光炙热又殷切,像极了某种摇着尾巴的小动物。

叶渐青有些顶不住,别开头耳根微红:“口上谢就完了?”

程又雪“啊?”了一声。

叶渐青抿唇:“东郊外的湖上有冰花舞,你陪我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