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拂,一身绛袍的女官踮脚贴上来,温热的气息尽数落在他右耳里,一阵酥麻之后,耳廓也跟着发烫。

江亦川连退了三大步。

作恶之人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纳闷地道:“这里既然只有你我,那做什么不能贴着耳畔说?”

“……”乍一听还挺有理。

他羞恼又无奈,薄唇抿得泛白。

“好了好了,知道于礼不合了。”宁朝阳安抚似的摆手,“我毕竟是个醉鬼,江大夫包容包容?”

方才还说自己没喝醉,这会儿就是醉鬼了?

气闷地摇头,他顿了好一会儿,才与她并行进门。

天色?????已经暗了,四周也看不清什么,宁朝阳径直将他们安顿在了一处院落里,四间厢房,每一间都比他们先前住的两间屋子加起来还大三倍。

“这里被褥枕头都齐全,你们先好生休息。”她道,“待明日再去添置些物件。”

“多谢。”江亦川闷声与她道。

欲走的步伐一顿,宁朝阳转回身来,好笑地扬眉:“道谢都带着气性?我又没亲着你,只挨近了些罢了,你就这般不喜欢?”

“不是。”他摇头。

“不是什么?”

“不是因为不喜欢。”

清澈的眼眸抬起来,他看向她,欲言又止,无地自容。白皙的肌肤蒙了一层绯色,脖颈上的青筋也微微凸起,和着那滚动不止的喉结,只一眼就叫她明白了意思。

宁朝阳的脸莫名就跟着他红了一下。

她轻咳一声,难得地有些结巴:“你,你歇着吧,我就住在隔壁院子,有事就找外头那几个粗使的奴仆便是。”

“好。”

大步离开东院,宁朝阳一边走一边唾弃自己。

官场上打滚这么久,还有什么场面没见过,竟也能因为别人一个神情就脸红?人家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她不该高兴才是吗。

只要再找个机会得到小大夫的首肯,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另府别居、逍遥自在了,真是妙极。

哈哈笑了两声,宁朝阳坐回自己的房里,拿手捂了捂发烫的脸颊。

春意深深,鸟兽虫鱼逃不过,花草树木也逃不过,人自然是更逃不过。

太糟糕了,一点也不优雅。

“大人。”许管家立在门外,拱手道,“里外里都交代清楚了,一定会照顾好东院那几位。”

“嗯。”宁朝阳瞥了外头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许叔,劳烦您进来说话。”

许管家恭顺地站到她身侧:“大人有何吩咐?”

“我有一个朋友,想与人求偶,但又没想好该怎么跟人开口。”她抬头,“您可有什么含蓄又优雅的法子?”

许管家差点没站稳。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自家大人,又看了看灯火尚未熄的东院,觉得大人这就挺含蓄的了,还提什么朋友,跟他没长眼睛似的。

“此等要事,自然要先让对方感受到诚意。”许管家配合地道。

宁朝阳拢眉:“诚意已经给得很足了。”

又是救人又是给药又是百般维护,华年给的点子她已经都用上了。

许管家想了想,慈祥点头:“那就该轮到老奴出马了。”

这种戏份里,怎么能没有一个从小看着大人长大的老管家呢?

于是第二日,江亦川一打开房门,就看见这位老管家乐呵呵地站在外头道:“江大夫早。”

他不认识这人,只下意识地回礼。

“这是您的早膳,令慈与令兄的早膳也已经送过去了,您不必再操心。”

神色缓和,江亦川与他拱手:“多谢。”

“是老奴要谢谢您才是。”老管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跟着感情浓厚地念,“大人已经许久没这么笑过了,这全都是因为您啊!”

江亦川莫名打了个哆嗦。

他困惑地道:“我看你们大人每天都笑得挺开心的。”

“非也非也。”许管家摇头,自信背诵,“老奴从小看着她长大,真笑还是假笑一眼便知。对外头那些人,大人是敷衍应付,但对着江大夫您,大人可是发自肺腑地高兴。”

这位管家昨日有见过自己吗?

江亦川欲言又止。

许管家拍了拍他的肩,欣慰地道:“老奴一直盼着大人身边能有个知冷热的人,能让她不再形单影只,今日看见江大夫,老奴终于可以放心了,待死后下了九泉,也能对老爷有个交代。”

他一怔:“宁大人的父亲已经?”

“哦不是。”许管家摆手,“我说的老爷是大人的三姨父。”

“……”

捏了捏眉心,江亦川问:“您来是为了?”

终于说到重点了!

许管家站直了身子,低头想继续看自己手里的词儿,结果手再打开,里头的纸条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纳闷地低头四处寻找,找着找着就听得江大夫开始念:“老奴命不久矣,死前惟愿大人能觅得良人,不知江大夫可愿与大人托付终身,举案齐眉……”

倏地跳起来抢回纸条,许管家咳嗽不止。

江亦川哭笑不得:“还要提前写下来?”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那话本子又这么厚,我好不容易抄得几句有用的。”许管家嘟囔说着,陡然一凛,正经了神色道,“不知江大夫可明白老奴的意思?”

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江亦川神色复杂地道:“在下不过一介布衣,管家难道觉得堪与宁大人相配?”

“哎,我们大人说了,大盛有的是登云梯,只要有本事,谁都能做人上人,故而前朝那些高门联姻的把戏在她看来只是庸者抱团,无甚作用。她想要的人,合她心意就好。”

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条,确定不是照着念的,江亦川抿了抿唇。

两人才相识不久,要说这么快坠入爱河死心塌地,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他完全无动于衷,那更是不合常理。

没有人会不为那种坦**炙热的心意而动容,再清心寡欲也不行。

袖口一动,碰着了里头折好的药笺,纸张摩擦,窸窣作响。

江亦川垂眼看着那方子,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

“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