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波疫情来势汹汹,瞿藻家里只有几包泡面和几听可乐,按照他们的“楼长”的话说,下拨物资会在两天后送达。

瞿藻粗粗计划了一下,撑个两天似乎不成问题,就没太焦虑,回房准备SAT去了。

其实最初产生退学的想法的时候,瞿藻也很犹豫,他给考到同市的好朋友赵枫和侯灵凡打电话,说要请他们出来吃饭。

瞿藻的家事他们都粗粗知道一些,年轻人每天抱着手机玩,所以照片一经流出就被人保存起来。后来这些照片连通丑闻一起消失在茫茫互联网,不过在他们的校友群里,还是经常能看到打着粗糙的马赛克的图像。

他们约在一家连锁火锅店,瞿藻和赵枫的学校离得很近,侯灵凡的校区则在城市的另一边;不过当瞿藻找到包厢的时候,他的两个好朋友已经等在里面了。

为了打开话题,侯灵凡先侃侃而谈自己申请加入学生会的过程,他的口才很好,将学生会内部的勾心斗角和水深火热揉碎了给他们讲,就跟听了一出宫斗大戏似的,瞿藻的心情难得变得雀跃起来。

侯灵凡拍拍胸脯:“他们的城府再深,都抵不过你侯哥我见招拆招、见风使舵的本领,‘舔’是一门学问,等我出任会长了,一定把我的真传都不吝传授给你们二人。”

赵枫摆摆手:“呵呵,志不在此!”,“我已立志将我的一生都献给医学,我将用我这一双巧手为我的病人撑起一片天!”

“你酸死了!”侯灵凡推他肩膀,“将来你在哪个医院高就,一定要告诉我们,我和藻子好避开。”

“嘿——”赵枫摇摇头,“肤浅了吧!就算你们想找我也找不着,我将来想去妇产科。”

侯灵凡和瞿藻都很惊讶,侯灵凡抱拳说:“赵兄志存高远啊,佩服佩服!”

“我妈当年不是难产没的嘛,我从小就过着没妈的日子,太苦了,我爸也很苦。”赵枫坚定地说,“反正我努力,争取让每个小宝贝都能健康出生,每个产妇都能平安生产。”

交代完自己情况,他们一起看向瞿藻,问他最近怎么样。

瞿藻摇摇头,说不怎么喜欢现在的专业和学校,所以很少去上课。

他的专业是沈茹给他选的,工商管理,属于比较百搭的专业,将来毕业了也好找工作。瞿藻勉强去上了几次课,实在是难以集中精力,再加上身体和精神都很脆弱,在教室待得久了,被不相熟的同学围着,产生了一些生理上的排斥反应。

“哦……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专业?”侯灵凡问他,“其实进了大学,只要专业的跨度不大,是可以申请换专业的。尤其我们又是新生,应该可以跟学校争取一下。”

“没错。还是要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将来才更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工作。”赵枫说。

瞿藻点点头,说会再好好想一想。然后回到学校,毅然决然地办理了退学手续。

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将来想要做什么,他的生活一直都围着几个特定的人转。之前是他妈妈,只要他妈妈决定的事情,他很少会否决;接着是陈慈,他觉得哥哥喜欢就好,他想变成哥哥喜欢的样子。

活了十八年有余,他仍旧没有理想,没有计划,是个脑袋空空的人;但他明确地知道,至少留在B市继续读书是他不愿意做的,他不能再放任自己得过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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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M市的瞿藻开始了心理咨询,一步一步地打开心扉,了解自己,也渐渐发觉心理学的妙处。

圣诞节前,他赶上某个补习班的圣诞福利,给自己报名了托福和SAT冲刺班。白天的大部分时间用来上课和备考,晚上去酒吧,看一看陈慈。

好不容易搬来陈慈楼上,本以为机会来了,想增加彼此的交流,没想到后脚就彻底被封在家里。补习班改成网络授课,原本预约成功的考试也纷纷取消。

挺倒霉的。

不过学了一阵之后,他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打开门,门外谁都没有,地上放了个便当盒,里面是陈慈给他准备的早饭。

再之后是午饭、晚饭……菜色不算多,一种蔬菜翻来覆去地能换八种不同的烹饪方式端过来,瞿藻都很喜欢吃。

后来瞿藻在门口放些蓝光碟片,或者留封简短的、充满爱意的信,陈慈可能拆开看过,但没有拿走。

虽然一个月没见到面,但他们就以这样的方式默契且心照不宣地交流着,陪伴着彼此度过这段时间。

解封当晚,瞿藻哐哐砸门,陈慈一开门就被他推进家里,不明就里地跌倒在沙发上,然后被深深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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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过后,服务和餐饮业开始慢慢恢复,陈慈给酒吧的营业模式做了个小改革,不再彻夜开放。

瞿藻依旧热情,毫无界限感,也似乎忘记了他们之前好聚好散的约定,开始单方面对他展开追求。或者说,一些毫无底线的纠缠。

陈新霁已经在家休养了几个月了,解封后复工,刚进单位就被同事鼓掌欢迎。

他确定这些同事都知道他家里发生的事情,但没人再提,上面的意思也是让他继续工作,然后在适合的年龄功成身退,给后辈做个榜样。路过志愿墙,不少新任秘书员与年轻法官仍将陈新霁作为榜样,许愿想成为下一个“法理与情理之光”。

陈新霁一直对这样的头衔有些鄙夷,这次看到,无声地笑了笑。

沈家大哥顺利通过内部选举,出任M大的校长;沈茹结束了一项阶段性的工作,有了更多的时间,除了操心丈夫,又很挂念儿子。

解封第二天的晚上,她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说有重要的事跟她讲,问能不能在M市见她。

接电话的时候她就在陈新霁的身边,瞿藻听到陈新霁的咳嗽声,改口问能不能一并邀请陈叔叔。沈茹不知道瞿藻有什么计划,但电话里儿子的气息很平稳,给她一种笃定和妥帖的感觉,于是开始认真地计划三人晚餐。

瞿藻顶着一头奶油粉色的头发进了门,陈新霁和沈茹的脸色都不太好。

和冬天比起来,瞿藻的情绪开朗了很多,主动找些话题聊天,还问陈新霁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陈新霁的反应有点惶恐,说还不错,又简单跟他讲了讲最近负责的案件。

瞿藻认真地了解,时不时询问一些争端产生的理由,然后估摸着说:“那应该不会很危险……”他给陈新霁倒了酒,举杯敬他,说谢谢他当年为自己伸张正义。

又说:“陈叔叔对不起,没想到吴南春会报复你,都怪我,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

陈新霁和沈茹对视片刻,又忙不迭地宽慰他,“这都是无法预料和防范的事。”陈新霁撩开衣领,展示自己肩膀上的伤疤给他看,“我们这行难免会遭遇这样的事,在里面思想教育没有接受到位,没能彻底反省自己的错误,所以出来了才仍有打击报复的心理。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受的伤,都二十多年了,如果害怕这个我早就不干了,不可能还回去复职。”

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瞿藻坐正,告诉他们自己退学的决定,以及对未来的规划:“我想去考纽约大学,读心理学,我的心理咨询师就是在那里毕业的。她帮我联系了她的导师,不过最后还是要看我的考试成绩。”

从听到瞿藻说自己已经退学开始,沈茹就变得焦躁,几次想要打断他都被陈新霁拦了下来。待瞿藻说完话,沈茹反而沉默了一阵,然后问他:“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当然。”瞿藻点点头,“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我太依赖您了。但这次我很确定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想去美国学习,等学成回国,我会重新争取陈慈哥,成为一个安稳的依靠。”

“你怎么……”因为气愤和不解,沈茹的眼眶都红了,“你怎么还没死心?”

陈新霁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她,劝她说:“还是孩子嘛。”

“我不是孩子了。”瞿藻反驳,“我可以对我自己负责,也可以对你们、对陈慈负责。我会努力地争取机会,不让你们为了我的生活操心。”

沈茹急出了哭腔:“你打算怎么负责?美国的学费那么贵,你不还是要靠家里?”

“我爷爷留了一套房子,我打算卖掉。”瞿藻挺直腰板,视线灼灼地回复。

瞿藻的爷爷家产还算殷实,去世时分隔遗产,瞿藻得了一些现金,交给沈茹打理;他爸得到一套房产,市值颇高,最近律师联系他,他爸决定将这套房子落户到他头上。过来吃饭前,他刚办完了过户手续。

“我会预留两年的学费,剩下的钱投资陈慈的酒吧。他现在的那间有点太小了,酒客经常坐不下,进出时容易磕碰,发生口角。再加上服务生的人数不够,餐厅与内场的距离又近,安全隐患也多……”

“胡闹!”陈新霁先听不下去,皱着眉头离开。

“小藻,你想出国留学妈妈愿意支持你,但是出去了之后,你会认识很多新的人,没有必要现在就做下什么承诺啊。”沈茹用力握上他的手,晃了晃,“儿子,你答应妈妈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瞿藻轻轻摇头,“我不可能放弃陈慈。”

最后这顿饭还是不欢而散了。

沈茹掀了桌子警告瞿藻,如果他固执己见,就永远不要指望获得她的原谅;陈新霁则待在书房里,直到瞿藻离开都没有再出来。

瞿藻带来的两瓶酒被沈茹连同他这个人一起轰出大门,哐当一声,大门落锁,震得他一阵耳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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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世界真的被颠倒了。

过去十八年,瞿藻总在同意别人的决定,嘴里重复着:“对对对”、“好好好”。但最近他习惯了被拒绝,也开始拒绝别人了。实践过后才发现,好像没有那么难。

“不行!”在他告诉陈慈自己的决定后,陈慈干脆地回绝了他,“让你卖了房子帮我扩充店面,你觉得我会答应?”

“那就算我入股了呗,”瞿藻扁着嘴争取,“以后每年你分点利给我,我就是你的股东了!”

“我那点利,分个一百年都赚不回你的本金。”陈慈泼他冷水,“你不如拿去存银行。况且只预留两年学费,两年之后怎么办,又要辍学吗?”

话是这么说,其实陈慈也有些意外瞿藻的想法。他原以为瞿藻就是想反抗一下,最后还是得乖乖回去,重新考学读书。所以当瞿藻告诉他,自己想要出国读心理学,他是为瞿藻开心的。

“我可以去打工,可以去申请奖学金和补助。我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我也对自己有信心。”瞿藻问他,“哥哥呢,哥哥对我有信心吗?”

陈慈抿了抿嘴,及时咽下了自己来帮瞿藻支付学费的话。

瞿藻通情达理,继续说:“哥哥对我没信心很正常,说实话,现在谁对我没信心我都不意外,因为我确实没有什么成绩,所以我没资格要求你们相信我。”

“但我试都没试过,就告诉我不要去尝试了,是不是也有点武断了?”

陈慈稳了稳心情,“小藻,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希望你太理想化了。你还没有见识过这个社会的残酷,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抵御失败和风险的能力,你现在去孤注一掷,如果失败了,后果可能很难承受,会给你的心理和生活都带来不小的压力。”

“可我不怕失败。”瞿藻看向陈慈,“我相信自己,不是信自己一定能成功,而是相信自己就算失败了也有勇气重新站起来,也能有能力给你幸福,给我妈妈幸福。”

“这个想法可能有点冒险,但我想为我们做点事情。去争取陈叔叔和我妈妈的同意也要,去给我们搏一个稳定的将来也好,我都会努力去争取。哥哥,你能不能再等等我,先不要喜欢别人……”瞿藻扣着陈慈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

“好不好?”

陈慈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给他答案。瞿藻表示理解,也不愿再给陈慈压力,之后仍是白天学习,晚上到酒吧黏着陈慈,偶尔还能在他家蹭上两顿饭。

沈茹听说了这件事,强行把瞿藻带回他们在市郊的家。瞿藻乖了几天,就又找机会溜出来,扯开裤脚给陈慈看他小腿上的伤痕,可怜兮兮地说是他妈妈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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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夏天一切顺利,瞿藻卖了房子,通过考试,拿到了心仪的offer。

陈慈坚持不接受瞿藻的投资,瞿藻便把剩下的钱拿去理财,购入了几个项目,几年下来有盈有亏。

对于瞿藻的追求,陈慈也始终不愿松口。不过如今瞿藻抱他、吻他或者做些更过分的事,陈慈不再表现抗拒。

即将出发的前几日,瞿藻发现陈慈总在看着他,有时候半夜被热醒,陈慈紧紧抱着他,在睡梦里预演离别或者重逢,皮肤滚烫。

他们一起看过晚霞和日出,也久久凝望彼此。他们不再热衷承诺,只在凝望过后,交换一个久久的亲吻。

瞿藻出发去美国的那天,只有陈慈到机场送他。

陈慈理了理瞿藻的头发,嘱咐他:“学习和打工都不要太拼,放假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总想着回来。”

“可我会想你嘛……”瞿藻不太乐意答应这种事,他已经看好了寒假的机票。况且现在陈慈就站在他对面,他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陈慈的耳根泛着些红:“我也可以去纽约。”

瞿藻的眼睛立马亮了,“真的?你会来看我吗?”

“等酒吧生意不忙的时候吧。”

“可是怎么感觉你那个酒吧一直都很忙?”

“那就……等冬天,冬天的时候就去看你。”

瞿藻掏出手机,找出立冬的日期,标注了一颗爱心的标记,“好啊,等到冬天来了,哥哥就来找我!”

陈慈有点为难:“立冬也太早了吧……”

“立冬怎么早了?”瞿藻怕他反悔,把这天的日程信息共享到陈慈的手机里,“必须要这一天,哥哥答应了,冬天来的时候就来看我。”

陈慈压抑着笑,无可奈何地答应,又拍拍瞿藻的肩膀:“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去过安检吧。”

“好吧……”瞿藻依依不舍地拥抱他,快速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哥哥要想我哦。”

陈慈目送瞿藻拉着登机箱,穿过安检门,变成他视线里越来越小的影子。为了冲淡不舍,让自己好受一点,陈慈站在原地,开始幻想一些画面。

他会在立冬那天准时降落在纽约机场,跟等在那里的瞿藻拥抱。

他在工作间隙,偶然一瞥,就看到瞿藻靠着门框站着,身旁是行李箱,已经看了他很久很久。

他去参加瞿藻的毕业典礼,送了瞿藻一束很大的花。

等瞿藻毕业了,回到M市,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他们早上一起出门,他先把瞿藻送到单位;晚上瞿藻会出现在风筝,坐在最靠近他的位置,耐心地等着他下班。

他们可能会在国外登记结婚,举行一场不算热闹的婚礼,他们的父母不一定会来。

但都不重要了。

生活是烂漫而游离的,能把握的东西太少,未来的境遇尚未可知。不过他相信,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给他这既长又短的人生,加上一笔了不起的注脚。

“哥哥!”瞿藻去而复返,小火箭一样从安检通道里跑出来,将他抱在怀里。

身后的安检员狂皱眉头,瞿藻的登机箱被他甩在安检门里,无辜又错愕地滑行了一小段。

这些瞿藻都不在乎,他用力吻向陈慈,对他讲爱他的话。

“哥哥,一定可以的!”瞿藻还是给了他承诺,“等我学成回国,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陈慈笑了,认同地点点头,“我相信你。”

嘿嘿——瞿藻悄悄冲他耳语,重新回到安检区,不停跟安检员道着歉。

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会得到原谅,得到肯定,得到祝福,只是耗时稍微长了一点而已。

毕竟,刚才瞿藻对陈慈说:“任何一个世界的任何一座囚牢,爱都能破门而入。”

陈慈深深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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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任何一个世界的任何一座囚牢,爱都能破门而入。”这句话也来自王尔德的《自深深处》,是整本书里我最喜欢的一句话了!

《纯情狗勾初恋指南》/《夏日遇见丘比特》到这里就全部写完啦!很开心!谢谢我的邱比特和夏芋,以及瞿藻和陈慈,希望他们可以继续幸福生活下去!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也谢谢所有追更的、留下评论的、给予我鼓励的读者们,真的很谢谢大家来阅读这个故事。麻烦大家给这篇文评一下分哦!

祝大家一年四季都开开心心,健康安稳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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