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进入下半学期,正式要紧的时候。

瞿藻在学习方面向来不大上心,这么多年吊车尾习惯了,上次期末考进步99名之后便又开始吊儿郎当。好在开学的第二个礼拜,陈慈给他请的课外辅导就到位了。

瞿藻在学习上并不一帆风顺,他落下的知识太多,各科都要补,学得分外吃力。经常嘟着嘴抱怨,高考考卷上的每一分都是他用血和泪换来的。

陈慈抄起笔记本轻轻敲他的脑门,“谁不是呢?你以为高考状元是老天爷选定的吗,不也是自己一分一分努力出来的!”

瞿藻没话说了,当初入学的时候,他的三个好朋友都在火箭班;沈茹也托了不少关系才把他也调进了火箭班,想着他能有所熏陶。

结果正面的熏陶没有,负面影响倒是不少。瞿藻长得精致漂亮,皮肤白,个头高,穿着贵气,人又很好相处,招惹得同班和同校的小女生春心**漾。他平时一呼百应惯了,根本不在乎那些学习好的,他们不一定有他这么受人欢迎。

等他真正开始对学习上心的时候,才发现班里的气氛早就变了,过去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女孩子都乖乖端起了书本,只有他还沉浸在过去那些虚浮的繁荣里。

他也观察过同班的年级第一,对方向来安静又腼腆,跟他说两句话就会脸红,但是上课铃一打,她就马上投入到学习的状态中,争分夺秒,志存高远。

他的状态跟人家年级第一确实不能比,难怪他常年吊车尾,就是少了那种紧迫感。

约束到位了,奖励自然也要到位。瞿藻平日在课本里受的那些委屈与沮丧,全都化成了十成的力,在**和陈慈讨回来。

陈慈床头柜里的那些个玩具早就被他们俩玩遍了。

陈慈对瞿藻纵容得很,为了帮他走出童年被铁链束住脚踝的阴霾,任由他绑着手腕束在床头,最难受的时候也不能拒绝,每次结束时哭得眼睛都肿了,晕晕乎乎地被抱去清洗。

这半年过得既匆匆又缓慢,总也做不对的几何题,学也学不完的新知识,挥散不去的挫败感,和灵光一现的小进步,拼凑成瞿藻的较为枯燥难捱的高三生活;而粉红色的绸缎宽带,质地柔软的皮/鞭,丝绸眼罩,草莓味口//枷,又带来这六个月里较为新鲜和享受的体验。

混乱又有条不紊,充实又迫在眉睫,这段时间被诸如此类的感官矛盾塞得满满当当,可瞿藻却觉得好像有了个奔头和希望,所以再没感觉过茫然。

终于挨到高考,陈慈开车送他去考点,在停车场的角落里接所谓的“幸运之吻”。给他新的希望:“等高考结束了,我们就出去旅行。我知道一个小岛,阳光和风景都很好,人也很少,可以自在一些。”

瞿藻又吻了吻他的脸颊,美滋滋地夸他:“谢谢老公,我老公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公!”

陈慈喜不自胜,揉揉他的耳垂,“好好考试!”

“遵命!”瞿藻坚定地说,“老公等我凯旋!”

“好~”陈慈笑出声。坐在车里目送他消失在转角,走进他人生的第一场战场。

他慢慢将笑容收回了些,思考着自己和瞿藻的未来。

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他和瞿藻可以变得越来越默契,越来越依赖彼此。说不心动是假的,不想一直在一起也是假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瞿藻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他对未来的计划里,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必需。

所以陈慈想要争取看看,趁着旅行跟瞿藻一起商量出一个缓和的处理方式,一点一点向他们的父母渗透他们俩的关系。

如果这期间,瞿藻找到了其他喜欢的人也没关系,陈慈既然有勇气开始,就一定能找到勇气放手,回到清清白白的“哥哥”的位置。只是他开始祈祷着,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么一天。

人都是自私的,在陈慈看来,自己和瞿藻都已经懂事了那么久,偶尔自私一次也不会变得罪大恶极。

只要瞿藻愿意跟他站在一起,他们两个一起努力,总能,总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局的。

.

然而陈慈千算万算,还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他忘记去确认瞿藻的想法。

瞿藻很听话,陈慈让他努力学习,他便努力学习;要他好好吃饭,他便再也不太挑食。瞿藻给予恋人绝对的忠诚和信任,这也成了陈慈死心塌地的重要原因。

其实瞿藻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倒也不是觉得丢脸,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再过不久,他和陈慈就会成为法定意义上的一家人。陈新霁的脾气他早就有所了解,他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拥有一个同性伴侣的。

那么现在他和陈慈的这种兄弟关系就是最完美的,分不开,也不会受任何风言风语的影响。陈慈只能有他,他也只有陈慈,他们可以一辈子做一对表里不一的兄弟。

后来他们意识到,他们俩抱着相似的心思爱着彼此,厮守和旅行,其实却一直在背向行走,越是努力地想要靠近,就将对方越推越远。

在陈慈选的那座海岛上,两个人度过了极致快乐和放纵的十几天。待在酒店房间的时候,他们很少穿衣服,兴起就玩一玩,大声地叫嚷,欢呼;

等夜色降临,他们来到露台上拥抱着舞蹈。乐曲流淌着汇入夜色,月光为他们奏鸣,海浪是床柔软的被子,风是最可口的酒,彼此的眼里是壮阔的银河,情话是树上的果实,雨水是诗篇,夏天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足足有一个须臾。

旅行快要结束的晚上,两人拖着手去集市闲逛。

瞿藻在一个手工制品的小铺面前驻足看了一阵,最后选了两条银质的脚链,挂在自己和陈慈的左脚脚踝上。他告诉陈慈:“哥哥,我已经好久没有再做那样的噩梦了,谢谢你。”

少年的鼻梁晒红了,有些蜕皮,看起来有些脆弱,“以后就由你来拴住我了,我哪里都不去,我属于你了。”

陈慈也变得认真,告诉他:“你要想好这句话的意义。我们的差别是男孩到男人之间的差别,隔着道德、伦理、数不清的口舌和足够影响你的一生的污点……”

瞿藻在行人交织的集市上缠绵地吻他,将他整个人箍在怀里,鼻头蹭得更加红。

“那就让我变成男人吧。”瞿藻不假思索地说,“变成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

从海岛回家后,两人紧接着开始帮忙陈新霁和沈茹的婚事。之前他们为了照顾瞿藻的情绪,特意推迟了订婚宴。现在高考结束了,瞿藻的成绩勉强够上了B市的一所二本大学,已经超乎所有人对他的期待。

正好M市的疫情也稍微平息,两家的大家长一商量,决定干脆跳过订婚宴,直接举办婚礼。

这个决定要是放在半年以前,瞿藻非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可如今不一样了,瞿藻的心态发生彻底的转变,沈茹嫁给陈新霁之后,他既能拥有妈妈,又能拥有哥哥,倒也不算亏,也就没再动过任何歪心思。

左右是放假没事做,瞿藻提前一周到婚礼会场帮忙,盯着策划的布置进度,还主持了两次婚礼彩排,对整个婚礼的流程了如指掌。

婚礼前一天,瞿藻确定好会场里的所有细节,心满意足地打车回家,在楼道里碰到个熟人,是大半年不见的储行舟。

之前警察接到举报,在储行舟家搜出一些致幻的违禁药物,瞿藻以为他会在里面蹲上几年。

储行舟主动解释:“我爸托关系帮我走动了一下。不过你放心,M市我是待不下去了,正在办移民手续,这次回来是想收拾一下衣服。”

瞿藻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储行舟对陈慈来说就是死人一个,对他来说更是毫无威胁。

和储行舟一前一后地上楼,快要走到陈慈的家门口时,储行舟突然回头跟他说:“你知道吗,陈慈也有秘密的,他没有看上去那么善良。”

瞿藻耸耸肩:“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要求他对我绝对坦白。”

“你还挺豁达,”储行舟一笑,“陈慈知道你派人暗中跟踪他爸的事,也知道你故意撮合我们俩,想曝光他同性恋的身份。”

瞿藻的心脏隐隐作痛,原来哥哥都知道呀。都知道了,还是会选择相信他,将自己交给他……

“那又怎样,那是我曾经的计划,我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了。”瞿藻站在矮储行舟两个台阶的位置,微微仰起头,“我决定祝福我妈和陈叔叔,我衷心希望他们能百年好合。”

他顿了顿,露出讽刺的笑容,“你说你一个声名狼藉的外人,怎么还有闲心操心别人的家事呢?”

储行舟大度地笑,“倒也不是操心别人的家事,就是想提醒你呀,小弟弟……”

“陈慈的秘密当然不止那么一件。今天我们碰上了,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信不信由你。”

一听是陈慈的秘密,瞿藻忍不住好奇,示意储行舟说下去。

“当年陈太太不是一个人去世的,和他一起走的还有尚在襁褓中的陈新霁的次子,陈慈的亲弟弟,这件事你不知道吧?”储行舟拍拍他的肩膀,“这件事谁都不知道,要不是之前阿慈喝醉了无意间提过一次,我也不会费尽周章地调查下去,那你今天也就没得听了。”

弟弟……瞿藻愣在原地,直觉告诉他,赶快推开储行舟回家,他不必知道所有的事。然而他的脚变得笨重,微微抬起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楼道里盘旋着燥热的风,瞿藻却觉得全身发凉。

“你知道陈慈那个不幸夭折的弟弟叫什么吗?”储行舟终于得逞,吐出恶毒的信子,向他宣布,“陈早,他是早上出生的,这名字好像还是陈慈取得呢。”

储行舟用最恶毒的真相在瞿藻的心上插了一剑,慢悠悠地拾阶而上。

“哦,对了。”储行舟在楼梯转弯处再次立定,“那孩子跟你是同年出生的耶,你说巧不巧?”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渐渐地褪色,楼梯变成几个单调扭曲的线条,窗口的绿叶霎时失去生机。瞿藻隐约听到储行舟打开自己的家门又合上的声音,然后是某种东西消融的细响,整个人瘫坐在台阶上。

怪不得,怪不得陈慈在初见时就对他那么热情和友善,主动跟他说话,询问他的爱好,送他新的运动鞋……

让他搬进自己家,一日三餐滴水不漏地照顾他,对他有无穷无尽的耐心与看不到底线的纵容……

还总是“小藻、小藻”地唤他。

瞿藻掏出手机,想给陈慈打个电话问问看,陈慈在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想叫“小藻”还是“小早”呢?

果然呐,人都是自私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瞿藻不是陈慈的唯一,不是唯一的家人,也不是唯一的弟弟。

他是陈慈的愧疚的出口,是假想的“陈早”,是替代品。

瞿藻把手机重新收紧口袋,扶着楼梯扶手,缓缓起身。

无意瞥见脚踝上熠熠闪光的那条脚链,他觉得是自己活该,是他让陈慈绑住自己的,是他先喜欢陈慈,先缠着陈慈。

原来他才是自投罗网的猎物。陈慈只是个幸运的猎人。

是他太蠢。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忘记标注了,吴南春读的两句话选自英国作家王尔德的《自深深处》,是他在监狱里写给渣男恋人的长信。这信很长,王尔德好能写,除了控诉恋人波西的渣男行径,还讨论了爱情、仇恨、甚至艺术和文学。我觉得还挺好看的,也蛮符合吴南春“孤芳自赏”的心情。

今天日万了,狗血桥段也终于写到了。毕竟是自己的故事,虽然想尽快完结,但不想敷衍瞿藻和陈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