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过了几个月,叶赫已经闭关结束,可卿右臂的余毒也除尽了,已经可以拎得起长剑,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想必便能恢复如初。

暖青一行人在姑苏也有了不小的势力,五毒教这些日子行事也隐蔽了些,一切都似乎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因着天气渐冷的缘故,姒墨的身子又慢慢虚弱了下来。

“咳咳咳……不必忧心我无大碍,天冷便会如此”

可卿又想到了去年冬季自己刚入乌衣派时的场景,姒墨几乎没日没夜的咳,药喝得比水都多。前段时间自己发觉她没再咳了,还暗暗庆幸她的身子好像变好了些,原来只是因着当时是天暖的缘故。

“我去命人备车,等打点妥当后我便与爹爹辞行,同你一起去寻仲甫的药方。”

姒墨沉默了半晌,看着忧虑的可卿终究是点了头。

“都依你”

叶赫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也便没有留她。自从上次被她的“死讯”吓了一跳后,现在只觉得她只要平安活着,自己便再没有其他的奢求了。

此时正值秋初,天气时冷时热,可卿特意在马车中多备了几条毛毯,马车用的帘子也特意命人用了加厚的布缝制而成,为了方便姒墨吃药,还特意在车中加装了一个药炉……

这哪里还是马车?里面设施样样齐全,分明就是一间稍稍狭小的屋子。姒墨握着马鞭,瞧着身后认真研究地图的人不由得笑了。

“要去哪里寻药方呢?”

“现下天气愈来愈冷了,我们便先一路南下,地图上每个州县都细细寻一遍,总会有些线索的……先去相思郡罢”

姒墨探头看了看她指的位置,点头表示赞许“常听他人说相思郡中有一诉灯山,夜间最为璀璨,倒可顺便去看一看”

可卿听后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中多了几分思量。她平日并不喜欢这些热闹之地,就连元夕节都会独自待在乌山上,如今怎的突然转了性子?

反正没有闲事挂碍在心,两人一路慢行,在朝夕相对中只觉彼此情意愈加深厚。可卿也略通了一点驾车之术,一些稍稍宽阔平整的道路便都由她来亲自纵马,姒墨坐在她身旁偶尔会指点一二。

诉灯山附近果然十分热闹,山脚下到处都是卖各式纸灯的小商贩,有几家客栈便建在山腰上,就算在夜间都是灯火如昼。

姒墨坐在马车中仰望山上诸灯,半晌闭上了眼睛薄唇微动,侧脸在灯火中晦暗不明,不知在祈祷些什么。

“许了什么愿?”

“不可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

“若你知道,刚刚便不会问我”

“正因为知道才有底气问你”

“不过是胡驺的底气罢了”

……

两人少见的斗起了嘴,可卿渐觉出些有趣来,倚在马车旁时而抬头看天上星辰,时而看诉灯山上行人手中的纸灯,不由得感叹道 “怪不得叫诉灯山,纸灯多得都可以比拟天上的星尘”

姒墨的目光落在马车中燃得那根快要燃尽的残烛上,轻声道“诉灯山的含义不在灯字,而在诉字。来这儿的人都是心中有所求且无法同他人倾诉,便点上一盏灯,在心中默默同灯诉说。何时烛灭,何时心安。”

可卿还没来得及接腔,忽听不远处有人在吵架,转身一瞧原来是个居士被一个小贩拉住,叫他赔碰坏的灯。

“我现在身上只有三个铜板,你且放开我,明日一早我便给你送钱来”

“不成不成,你得留下点东西做抵押”

……

看着看着可卿觉出了那人有些眼熟,转头笑着对姒墨说“没想到在这里竟能遇到他”

赵启道见那小商贩怎么都不肯放手,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无措之际忽听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刚一转头便有一锭银子便朝着自己飞来。

马车旁那两个同穿白衣的女子清冷脱俗如天上的姑射仙子,一个明秀清丽,一个孤傲冷绝,让人一见便再不能忘却。

“多谢可卿姑娘”

用银两赔付完纸灯后,赵启道忙快步迎了上去,心中十分欢喜。自半年前在缥缈峰与她们分别后,自己便日日想着何时能再见姒墨一面,现下这心愿突然达成,倒是让自己有些心慌起来。

“姒墨姑娘近来身子可好?”

“还好”

依旧是印象中冷淡的模样,身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赵启道莫名有些脸红,局促不安的握着腰间的剑柄,低垂着眼不好意思看她。

“家师一直念着姒墨姑娘的病情”

可卿敏锐,虽看出了他对姒墨的心思但也不恼,只觉这个居士同少铮一样,窘迫得十分有趣,神色间带着修道人独有的那份正气。忽听他说起皇邈,不由得心里一动,皇邈是医仙,说不定曾经听闻过一些关于药方的事。

“正巧这里离缥缈峰不远,去探望一下皇邈前辈也好”

赵启道一可卿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朝着她们一抱拳,约定明日在缥缈峰相见。

目送着他离去后,可卿却发现姒墨眉间隐有不快之意,以为是自己的自作主张惹了她生气,便出言解释道“不叫你留在那里治病,只去向皇邈问些事情。”

“你平时最厌与人交际,今夜却为何会一眼便认出了他,还出手管他的这件小事?”

“因我总觉他的脾气秉性同少铮有些像,故心生亲切,便出手管了刚刚的闲事”

少铮与她青梅竹马,比武求亲那次两人差点就成婚了。可卿不提少铮还好,听到少铮这个名字后姒墨更觉生气,但也不好发作,轻咬着后牙将情绪压了下去。

姒墨平日中会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常常是冷淡无笑的样子,唯有与可卿独处时会好些,但多数也还是清冷淡漠的模样。故这次虽然她心中暗暗生气,但可卿却没有立刻发觉,直到两人赏完山上的纸灯后,可卿才觉出了不对劲。

为何她一句话都不同自己主动说呢?

“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还好,只是有些倦了”

“那便回马车休息罢”

看着跪坐在马车里细心铺毛毯的人,姒墨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也知这次的闷气生得蹊跷,少铮于她是兄长的存在,可卿这次被怪得实属冤枉。自己何时变成了如此小肚鸡肠之辈,竟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耿耿于怀了半个时辰。

姒墨自己想通后也便彻底消了气,伸手帮她一同整理毛毯。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火光摇曳不定显出了衰颓之势,没过一会儿便烧尽了,只留下一缕绵延不绝的青烟。

“蜡烛熄了”

“烛灭心安,睡吧”

今晚可卿没有像以前那样窝在她怀中熟睡,而是从背后抱着她,将脸埋在了她的后肩处,浓重的草药味萦绕在鼻尖,许久不散。

“你比我年长十一岁且身子虚弱,若你某一天突然离我而去,我的余生该怎么度过呢?”

这个问题实在让人无法回答,姒墨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握住她的手,过了许久才答道“可卿,未遇到你前我从不计较生死得失,但现下,我却常常在想该如何为自己延寿,你已经同我的性命紧密相连。

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也没有资格要求在我死后你要努力的生活下去。但是可卿,这世间的山河极好,若我无法全部得见,我希望你能代我去看”

“这个就是今晚你许下的心愿?”

“也是我在诉灯山下的诉求”

姒墨终究是摸透了可卿的心思,知道若是自己早逝,她断然不会独活,便以这个心愿为依托,给了可卿一个不得不活下去的束缚。

山河如此浩大,一处处细细看完需要良久,心中再大的哀痛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到那时可卿也许就看得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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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墨:我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