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可卿也不过是刚刚勉强捡回一条命的人而已。这般抱着姒墨策马狂奔,体内受伤的七经八脉激**起来,腹中如有刀绞,气血涌上喉间又生生吞下,全凭着一腔意志在苦苦坚持。

在驾马跳过横在路上的一根枯树时,因着这猛烈的震**,喉间好不容易忍住的血一股脑全部呕出,身子一软,怀中的人差点掉了下去。

可卿没勒马,而是把缰绳死死缠在自己的左手,粗砾的缰绳不断磨着手心中的伤口,几乎要嵌进手中。

因着失血,眼前出现了重影和眩晕,抱着姒墨的右臂也渐渐没了力气,只能凭着感觉继续策马前进。

不断的颠簸硬生生把昏过去的姒墨弄醒了,眼前是一片黑暗,身后是带着温暖的柔软。感受着牢牢箍在腰间的那股力量,心中莫名生了几分安心来,把手慢慢覆到她的手上,气若游丝的唤她的名字。

“可卿”

快要坚持不下的可卿听到怀中的人在同自己说话,霎时心中生出了几分希望来,闻着她身上的草药味,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丝。

“再坚持一下,没事的”

姒墨的脸上、手上、衣衫上都是血,不知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可卿的,丹田内的灼烧感越来越明显,再这么下去不出两个时辰自己的七经六脉和十二经络便会被那两股气冲破。

“你的左手无论在剑术还是拳法中都是很大的破绽,日后一定要勤加练习”

“好”

“我给你的暗器一定要随身携带”

“嗯”

“药庐中红瓶是解药,灰瓶是毒药,淡紫瓶的是迷药……”

可卿怕她不说话,但又怕听到她说话,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嵌进自己的心中。

“不要对我说遗言,就像你能救回我一样,我也能救回你。”

“不是遗言,只是叮嘱你,若是日后我不在了……”

“那我就跟了你去”

姒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不可以,你还那么小,至少要活到我这个的年纪才好。”

“你不过二十九岁,你也得活着”

可卿的话字字坚决,让一向不以生死为重的姒墨有些恍惚起来,这世上竟还有一个拼了命都要救自己的人。活着,现在似乎成了一个自己必须要为她做到的责任。

“好,我活着”

策马狂奔将近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南阳城时,天际已经显露出微微的光亮,看着紧闭的南阳城门和早已昏过去的姒墨,可卿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

南阳叶氏之所以被成为江湖四大世家之首,最大的原因就是人丁兴旺,这诺大的南阳城里但凡有些身份的几乎都是叶氏的子孙和徒弟。

驻守城门的是南阳世家辈分最小的徒弟,忽然看到有个女子来砸城门,忙趴在城墙上大喊“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你们再等半个时辰!”

可卿的目光冷了下来,硬提了气抱紧姒墨,踩着马背借力上了城墙。那几个守城的人忽然看到两个浑身是血女子出现在面前,俱是惊了一跳。

“叶赫在哪?”

这个女子好生胆大,竟敢直呼南阳世家家主的名字,离得稍近的那人抽出剑想要把她赶出去。

可卿听到拔剑声后慢慢抬起头来,眉眼间的冷漠让那人吃了一惊,手中的长剑落在了地上发出了当啷的一声脆响。

刚要说话,因着刚刚贸然运气,体内的经脉又胀痛起来,还未张嘴血就从口中喷出,溅了那人一身。

“叶小姐!叶小姐!”

那人又惊又喜,忙推了一下身边呆愣的人“快去通知家主,叶小姐回来了!”

可卿抱着姒墨又有些发晕了,便攥紧血淋淋的手深吸了几口气,待到清醒了一些后才道“带我去见他……”

片刻,一辆镶金嵌玉的马车便快速在街道上飞驰,朝着城东的一个大宅驶去。

南阳家主府,叶赫正像往常一样早起练剑,忽然看到自己的大徒弟少铮面带喜色的朝着自己跑来。

“如此不稳重,日后能有什么作为?”

少铮见师父生气了,忙恭敬抱拳行了一礼,语气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欣喜“师父,听说小汝回来了”

叶汝回来了?

叶赫闻言也是一怔,等回过神来后又板起了脸“给我打出去,当初是她执意要走,偷溜出叶家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我的女儿,就不配姓叶了!”

“师父……”

叶赫背着手转过了身,似是不愿再听下去 “住嘴,你若是再说话,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见师父真的生气了,少铮心中焦急起来,咬着牙刚要再劝,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

“少铮兄”

少铮听出是叶汝的声音,心中生喜连忙转过身,可当看清她的样子后,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还是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吗?衣襟散乱,腰间的衣带松垮垮的拖在地上,白衣上的鲜血有的凝固成团,有的还在往下滴落,整个人似是刚从血池中爬出来一样。

少铮的声音不由得颤了起来“小汝?”

可卿已经没了力气,抱着姒墨的手臂酸软不堪,提气刚要答话便又呕出了一口血。

背对着院子站立的叶赫也听出了自家女儿的声音,本想不理她,可鼻间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转身一瞧,看到的正是自家女儿呕血的场景。

眼睛蓦地瞪大了,也忘却了自己说要同她断绝父女关系的气话,几步便冲到她面前,刚想伸手给她诊脉,突然又看到她手心中深得几欲露骨的伤口,手顿时攥成了拳。

是谁竟把她伤得这么重?

可卿已经到了极限,伸手牢牢握住叶赫的手,眼中带了满满的哀求,声音中多了几分哭腔“爹爹,先救她”

叶赫把目光落在她怀中的那个陌生女子脸上,不禁皱了眉。

“她是何人?”

“乌衣派掌门的义姐,也是,我的师父……”

“我从来不救江湖中人”

看着他冷到近乎无情的脸,可卿收了一身的傲骨与任性,哭着跪在地上,拽着他的衣角不停的哀求着。

“爹,求你救她,我以后听你的话。”

“你罚我吧,怎么样都行,只要你救她”

“姒墨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爹,女儿求您了”

……

少铮是第一次见小汝哭,哭得如此伤心似是要丢了命一般,心中生疼也跪在了地上“师父,要不您破一次例吧”

“破了这个先例,日后怎么办?难道要用整个叶家陪她胡闹!”

姒墨是被可卿的哭声唤醒的,拼命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平日冷冰冰的人,现在正跪在地上揪着一人的衣角不住的哭求。

自己何时见过可卿如此狼狈过?

心猛地缩紧,疼得姒墨喘不过气来,手臂一点点在地上挪动,撑着自己慢慢坐起身,伸出手指扯住她的衣角,语气中带着不容违抗的温柔。

“可卿,不准跪”

自己都舍不得让跪的人、就算跪了也要提前备好药膏的人。

这一世,对谁都不必跪。

可卿听到身旁熟悉的冷音,忙松了手转身去看她,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慌乱“好好,我不跪,姒墨,你别死”

面前的人哭得眼眶都红了,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无措和慌张,姒墨伸手去给她拭泪,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来。

“你一怕苦,二怕疼。平日我给你做的药丸上都要裹上一层蜜,现在说跪就跪,膝盖不疼?”

可卿见她笑了,自己也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把头轻抵在她的肩上“不疼,我知道你身上比我疼得多”

正是被她说对了,自己体内时冷时热,丹田内缠斗的两股气似是要冲破全身的经脉,现在就连手指尖都是胀痛不已。姒墨疲惫的闭着眼睛,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瓶握在手上,断断续续的道“这是冰……冰玉露,专治淤伤……你自己记得……上药”

话刚说完,姒墨便又昏死了过去,手中的瓷瓶坠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可卿冷静的看着怀中人气息一点点减弱,没有再哭也没有再求,而是奋力抱起她朝着外面走去。

叶赫见她又要走,厉声道 “你这次再出南阳城,便不要再回来”

可卿停了步子转头看他,眼神中满是决绝“我不会再回来了”

看着她倔强的眼神,脑海中突然想起自己妻子的样子。女儿长大了,同苏儿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自己也终究是老了……

看着自家女儿越走越远,身影也愈来愈摇晃,叶赫终究是妥协了,声音中似乎还带着些叹息。

“罢了,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