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姐要去姑苏了!

刚起不久的鹤一看着面前的冷淡的人,一时觉得是自己幻听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略显蓬乱的发丝,小心翼翼的问道“义姐你要干嘛去?”

“寻皇邈”

那个行踪不定的医仙?

鹤一更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义姐这个性子怎么会突然主动提出去寻医仙治病……惊诧之余便是欣喜,去一趟也好,万一有解救的法子了呢?以义姐现在的身子若是再犯病,自己恐怕便没有办法压制她丹田里的两股交击之气了。

“义姐这一去归期不定,到了姑苏后记得给我传来一封书信”

“放心”

“谁同你一起去?”

“可卿”

“她的武艺不错,能保得了你”鹤一起身推开门,看着天际渐升的那轮圆日叹了一口气,背对着姒墨轻声道“义姐,我不知这次同意你去姑苏是对还是错,你的身子……”

“我知道”

自己的身子虚弱成什么样子谁能比自己更清楚呢?去姑苏暂且不说能不能找到皇邈,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一定能解自己身上的毒。况且去姑苏的路途遥远,万一路上再出了什么差池犯了病,那便是死路一条。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一直留在乌山,自己恐怕也撑不过一年。

去姑苏的这一遭,既是生离也许也是死别。

这一点两人都明了,鹤一悄悄擦去眼角的泪,再转过身来又是那个笑得肆意的女子“今晚同我们一起用膳罢,我来给你们践行”

砚星下山采买东西,晚棠淘米烧菜,暖青雪澈帮着收拾行李……乌衣派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夜幕低垂,七人头一回坐在一起用膳,因着姒墨不能饮酒喝茶大家便以水代之,行起酒令来,屋内一片欢愉气氛,就连姒墨与可卿的面色都柔和了下来。

吃罢了饭已经快到了子时,众人纷纷散去。鹤一就着天上的明月,悄悄走到后山挖出初到乌山时埋下的松针酒,抚去坛身的浮土,清冽的酒香光闻着就已经醉了。

江湖儿女喝酒如喝水、流血不流泪。可这一次鹤一只喝了一口便抱着酒坛哭了起来。当年若不是因为自己,姒墨又怎么会染上如此恶疾。

义姐她,还不到三十岁啊……

浓重夜色下的后山万籁俱寂,甚至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酒入愁肠愁更愁,鹤一没喝几口便醉倒在了地上,酒坛翻倒在地,里面的酒缓缓流出浸透了她的衣裳。

片刻后,突兀的脚步声打破了后山的寂静,暖青终于从藏身的山石后走了出来,伸手轻擦去她脸上泪痕,周遭的酒香让暖青有些醉了,看着月色下安谧的人,情不自禁的俯身吻在了她的脸上。

唇上传来的温软触感终于让暖青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捂住了嘴后退了几步。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吻同为女子的师父?师父对自己这般好,自己怎么能趁着她醉酒时,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

内疚、慌张、害怕……一时间心头涌出百种情绪,压得暖青几乎崩溃。

第二日清晨,除了鹤一外大家都来送姒墨与可卿下山,一直送至了乌山脚才驻了足。

“都回罢,要听你们师父的话”

站在最前面的晚棠恭敬行了一礼 “师姑放心,等回来的那日,我们还在这儿接你们。”

姒墨点点头刚要驱马离开,突然又转头看向暖青,语气与神色同平常并无两样。风把她荼白色的衣角吹起,也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吹进了暖青的耳中。

“日后叫你师父少喝些酒”

只一句话便让暖青的脸苍白了几分,她不知道师姑突然对自己说这句话的原因,究竟是因为今日鹤一因醉酒没来相送,还是被她看到昨晚自己……

山顶上,着秋香色衣裙的鹤一静静看着那两人远去。黯然销魂者,别而已矣。对着义姐,自己总做不到潇洒自然,只能勉强抑住哽咽。

义姐,一路珍重。

枣红马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可卿缓声道“刚刚我好似看到了鹤一”

姒墨握着缰绳看着前方的小路轻声道“我没看到,但我知道”

义妹的性子自己怎么会不了解呢?从小她便最厌离别,无论谁走她都不会相送,只是远远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两人一路慢行,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出了乌山地界到达浚州。可卿瞧着还未到午时,本想再走半个时辰,却突然看到姒墨伏在马背上咳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一颤一颤的,似是要把心都呕出来。

马背上终究太过颠簸,她的身子又不能劳顿,可卿熄了继续行进的心,忙翻身下马把她扶了下来“前面有客栈,今日就早早的歇息,明日再走”

那客栈叫做福寿客栈,有两盏长方黑字的白纸灯笼悬在屋檐下,右边的写着未晚先投宿,左边的写着鸡鸣早看天。

店虽瞧着不大但生意却是极好,可卿扶着姒墨还未进大堂,一个店小二便迎了出来,笑着接过她们手中的缰绳“两位里边儿请,打尖还是住店?”

“住一晚”

“天地人通柴马,二位客官要住哪个?”

“一间天号房”

可卿话音还未落,就听到身旁的姒墨开口道 “不必天号房,一间人号房就可”

“好嘞,人号房一间,二位客官楼上请。”

为何姒墨要拦着可卿订天号房?

原来,这连王朝的大多数客栈的房间都分为六个等级,天号、地号、人号、通铺、柴房、马圈。其中就属天号房要价不菲,除了官员豪绅外其他人很少入住,姒墨倒不是怕废银子,只是江湖凶险,她与可卿又是两个女子,如此惹人注意的订天号房,怕是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卿跟着店小二走进屋子,看到里面的桌椅床榻十分朴旧,屋内光线也不好,还隐隐有些木头发霉的味道。不禁皱起了眉,转头对姒墨耳语道“还是换天号房吧”

一时不防被热气熏了耳朵,连带着脖颈间都有些酥痒起来,姒墨微微偏开了头 “不必换,这就很好”

店小二擦干净桌椅后,又端来了一壶茶笑道“二位客官先歇着,有什么事就下楼叫我”

门被关上了,屋内的视线更暗了一些,可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才勉强往屋内送进了些光亮。

“我知你不肯住天号房是怕惹来麻烦,但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这里不是乌山,没有我的药庐,若是你再中了毒,药材可没那么好找。”

可卿听后不禁摇头笑了起来,指着床榻上的两个满满当当的包裹道“你几乎把药庐中每样药材都带上了还怕什么?”

姒墨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倒是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救你难道只需药材吗,我的心神可受不得了”

心神这个词让可卿听出了两个意思,但到底说是耗费精力,还是说忧心自己呢?

“你把制毒用药的诀窍都传授给我,日后我中毒了便能自己解,也便不用你忧心劳力了”

姒墨听后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肯教你,是答应了师父不会再向他人传授制毒用药之术”

“说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可卿起身解开包裹,看着里面大大小小的带字白布袋笑道 “你把平日吃的药放哪了?我去给你熬药”

“不必了,为了方便,我都制成了药丸”

既然都制成了药丸还带着这么多药材做什么,莫非是为着自己?可卿重新系好包裹,看着神色自若的姒墨忍不住弯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