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芸想让沈半夏住在家里, 沈半夏拒绝了。她可以暂时借宿在这里,但要是理所当然地当寄生虫,就太说不过去了。

她简单收拾了下行李, 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很久没回来,出租屋里有股灰尘的味道,浴室的花洒依旧是坏的。

她做了大扫除,下楼去商店买了新的花洒,先简单换上洗了澡。

爬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困得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早上米莉过来找她,一进门,见客厅里空****的,问:“你家遭贼了?”

“沙发坏了, 让人搬出去了。”沈半夏对着穿衣镜理了理头发:“走吧, 刚好我要去买新的沙发, 你跟我一起去, 帮我参考参考。”

“你都成段融未婚妻了,还要为了个破沙发发愁啊?”

“未婚妻有什么用, 更何况还是个假的。”沈半夏推着米莉出门。

两个人一起去了附近的商场,沈半夏挑选沙发的时候米莉在刷最新的财经界新闻, 看见今天的头条果不其然是段家长子段融跟沈半夏订婚的消息。

新闻里放了好几张照片,每张照片里段融和沈半夏的关系看上去都十分亲昵, 就像是真正的情侣那样, 两人目光里甚至有能称得上如胶似漆的情愫存在。

米莉啧啧几声:“半夏,你跟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已经跟段融水乳交融过了?”

“什么水乳交融, 我还跟他水火不容呢。”

“少装傻, 姐姐我在情场里身经百战,能看不出来你们两个的小九九?这眼神这氛围,根本就是有事好吗!”

“真的只是在演戏而已,我原本以为我就挺会演戏的了,没想到他比我更会。你都不知道他,他这人其实最腹黑了,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演。”

“说得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米莉看着她:“半夏,你不会真是早就认识他吧?”

“没有,他这种大人物,我哪有机会认识他。也就这次天上掉个馅饼,不然我跟他还在两条平行线上待着呢。”

沈半夏在商场里看来看去,结果挑不到一款她满意的沙发。要不然就是价格合适但太丑,要不然就是卖相不错但价格她负担不起。

“算了。”她从商店里离开:“不买了。”

没有沙发又不是不能好好生活了。

“真的不买了?”米莉问。

“嗯,不买了。”

有人回头多看了沈半夏两眼,米莉担心她会被人认出来,从包包里找出一个口罩给她。

“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沈半夏说:“这年头哪还有人关注商界的事,全都跑去看明星绯闻了。”

“你那位未婚夫颜值有多逆天你比我清楚啊,你觉得会没有小姑娘跟追星一样追他吗?”

沈半夏觉得这话倒对,老老实实地把口罩戴上了。

逛完商场,她跟米莉一起去附近的火锅店吃饭,米莉顺带把新交的男朋友叫上了。

“是个弟弟,整整比我小八岁呢!人长得可奶了,待会给你看看啊。”米莉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

沈半夏托腮等餐上来,也等着看米莉的那位新男友到底有多奶。

点的餐上齐,米莉的男友刚好到了。

沈半夏抬头看了一眼,人呆住,表情有了裂纹,原本上扬的嘴角一点点地放下来,眼里浮出恐惧。

那男生看见她,表情依旧平静,十分淡定地在米莉旁边坐下,明知故问:“姐姐,这位就是你最好的闺蜜啊,果然长得很漂亮欸。”

“是吧,我们半夏长得可好看了。”米莉虽然在夸沈半夏,可眼睛一直挂在男友身上,手痒地捏了捏男朋友的脸蛋,跟男友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调起情来。

沈半夏让自己冷静,若无其事地往辣锅里下了些牛肉卷和青菜。对面男生瞟了她好几眼,最后说:“半夏,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店吃饭。”

沈半夏停了停筷子:“这种是哪种店?”

“就是普通人会来的店。”男生笑得别有用心:“你不是段融的未婚妻吗,按理说应该只会去符合你们上层人士身份的高级餐厅。”

米莉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带过来的人会这么快把沈半夏认出来。

但沈半夏并不吃惊,从看见范洪博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人是有备而来。

范洪博,初中的时候揪她口罩,领头喊她丑八怪,害得她被全班孤立的那个男生。也是后来段融为了还舅舅欠下的债而找家教工作时,撺掇父母雇段融来家里教学,却又整日对段融进行辱骂的男生。

范洪博!

沈半夏握着筷子的手几乎要发抖,拼命克制下去。

范洪博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偏要故意说这种话,根本就是在警告她。

七年前,段融转学后没多久,沈半夏脸上的红疹慢慢褪了下去,不需要再戴口罩了。班里的人发现她并不是个丑八怪,反倒越来越漂亮,之前骂过她丑八怪的男生纷纷开始对她示好,甚至有不少人暗搓搓地想追她,范洪博就是其中一个。

沈半夏每个都明确拒绝了,可范洪博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那时候段融已经转学,同时回到了段家,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也不是之前人穷被人欺的孤苦少年了。他没有再回来过,沈半夏也就没有再见过他。京城这么大,大到整整七年里,她与他连擦身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了段融的保护,沈半夏只能自己想办法摆脱掉范洪博,把范洪博送的情书全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明确告知如果他再继续打扰她学习的话,她就会向校长举报。

范洪博终于没再继续追她。后来两个人升入了高中部,班级完全被打乱,范洪博跟她碰面的机会变得很少。上了大学后,沈半夏更是没有再见过他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段融未婚妻?”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米莉率先出声。

“新闻里看到的啊,”范洪博笑着说:“我爸公司最近跟天晟有合作,我就多留意了下,刚巧就看见了。”

米莉生怕沈半夏的真实身份会暴露,迅速地想了个说辞出来:“哦。你看我忘了跟你说了,半夏是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朋友,跟我比较合得来,她平时又特别低调,不让我跟人说她其实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

“我能理解,其实越是有钱人越低调,只有那些一朝发达的暴发户才会满世界宣扬自己有钱。”范洪博夹了片肉到米莉碗里:“姐姐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我女朋友跟康老爷子的外孙女是闺蜜什么的。”

米莉完全相信他的话,心态放松下来。

等米莉中途去洗手间,范洪博立马变了脸色,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沈半夏一会儿。

沈半夏也看着他,等着他主动开口。

下一秒,他说:“沈半夏,你挺了不起啊,摇身一变成了康老爷子的外孙女。我以为段融就够让人吃惊的了,一个穷小子竟然是段家的血脉,没想到你更厉害,直接成了在国外长大的名媛千金了。人家段融起码还是货真价实的沧海遗珠,你这又是什么,偷天换日,鱼目混珠?”

“你想做什么?”

“也不想做什么,就是给你提个醒,咱们俩又见面了。”范洪博一直笑眯眯的:“之前你不是挺看不上我吗,连跟我说句话都不肯,却整天跟高中部的段融混在一起。我那时候还不是太明白,现在我懂了,你那是早有居心啊,那么小的年纪就会替自己找老公了,一找还找了个太子爷,我说你这眼睛够毒的啊。”

范洪博始终带着笑,拿了筷子去锅里夹菜吃。

沈半夏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想威胁我?”

“你也知道我能威胁你啊。”范洪博笑得让人身上发毛:“所以我猜得没错,你确实是个骗子,对吧?”

“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康老爷子的外孙女?”

“你的身世我还不清楚吗,你爸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产阶层而已,非但如此,后来他还不是因为创业失败,出了意外卧床不起了吗?你们家欠了一屁股债,你妈为了还钱四处去做工,最后活活过劳死了,这些你当我都不知道?”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可以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也没什么,就是接下来我们公司有个链路技术的项目想跟天晟合作,你既然都是段融的未婚妻了,那你在他耳边吹吹风,多替我们说说好话,这应该不难吧?”

“如果我不帮你呢?”

“那你可就别怪我了。”范洪博夹了个丸子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你不帮我,你也别想好过。我会去告诉段融,你其实就是个骗子。”

“你以为你不管说什么,段融都会信吗?”

“别人说这种话或许他不信,但我说他肯定信。”范洪博趴在桌上,倾身看她:“我会跟他说,你就是七年前那个总跟在他身边的小丫头片子。”

沈半夏的脸色顿时变了。

范洪博继续道:“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不仅如此,你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对他有非分之想,你觉得他会怎么看你?”

最后一句话对沈半夏产生了切实的威胁,她的手紧攥住桌角,很想把滚烫沸腾的火锅汤泼在范洪博脸上,但她忍住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我什么时候对他有非分之想了,七年前你带头排挤我,而他帮了我,难道我不该对他好点儿吗?我只是在报答他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别的。”

“报答也包括宁愿被爸妈骂也要偷家里的钱帮他还债这件事吗?”范洪博长了张人畜无害的狗狗脸,但就是这样的脸说这些话才更让人害怕:“沈半夏,你为他做了哪些事我可都一清二楚,可他应该不知道吧,到现在了都不知道,甚至都认不出你,是不是?”

沈半夏两眼发红地瞪视着他。

“这么来看,你其实有些可怜,”范洪博依旧笑着:“付出那么多,结果他非但根本就不知道,还以为那些事情是别人做的,搞得他喜欢上了一个抢了你功劳的女人。”

店里人很多,很吵,沈半夏没怎么听清他最后一句话,问:“你什么意思?”

范洪博没有再说,只是警告她:“总之你只要记得帮我家说几句话就好,别的不用你做。我这样不算难为你吧,也就是你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只要你帮了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米莉从洗手间回来,范洪博余光瞥到,立马小声警告:“别在米莉面前乱说话,这件事不需要我特意提醒你吧?”

沈半夏屈辱地攥紧手心。

米莉走了过来,在范洪博旁边的椅子里坐下。范洪博很乖地对她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握着:“姐姐怎么去这么久,我都开始想你了。”

米莉对新交的这个奶狗系男友很满意,旁若无人地跟他调情。

沈半夏收拾了东西,背着包起身:“米莉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你吃饱了吗?”米莉问。

“吃饱了,都吃很多了。我走了啊。”

沈半夏离开火锅店,过了马路,去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在那里等了会儿,心情一点点平复,开始考虑范洪博这个变数会造成的影响。

她并不想去左右段融公司里的事,更不觉得自己可以左右。一旦范洪博得不到想要的利益,或许他就会发疯,把她的事全都告诉给段融。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要想办法脱身才行。

不能跟段融闹得太僵。

她搭公车回了家,进了屋往**躺了上去。

她睁眼看天花板,慢慢地闭了眼睛,在夏日午后热腾腾地睡了一觉,没舍得开空调。

半小时后被热醒,脖子里都是汗,她拿手背在颈窝里抹了一把,准备去浴室冲澡。

刚要起身,床垫突然砰地一声往下砸了过去。她顺着往下滑,好不容易才停稳,爬起来检查了一遍。

床坏掉了,木板从中间断开。

她骂自己倒霉,也懒得再去找房东。照房东上次的说法,这次看见床也坏了后,会继续骂她不知检点,跟男人鬼混到把床都滚塌了。

她心烦意乱地去洗澡。

手机响了好一阵她才听见,关掉花洒摸到自己的手机。

来电人写着“段融。”

这两个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她立马慌里慌张地拿浴巾把自己裹起来,好像他人已经到了面前,会把她看光一样。

裹紧后才紧张地点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

她头发湿着,脸上颈后都湿,肩上粘着落下的碎发。段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恍惚他人就贴着她挂了湿气的耳朵在说话。

“晚上有个家庭聚会,”他说:“我去接你,你在哪儿?”

“哦,我……我在外面玩。其实你不用来接,把地址给我就好了。”

“严琴女士让我必须接,不接我交不了差。”

他好像是在抽烟,有轻微的打火机声音响起来。

“在哪儿?”他又问了一遍。

沈半夏看了看自己小小的出租屋,考虑两秒后选择撒谎,说了个她这种人设会去的地方:“迷路酒吧。”

段融悠悠地吐了口烟圈,拉扯嘴角,带着讽意轻笑了声:“行。”

过了两秒,补充:“等我半小时,我现在去。”

“啊……那个,我不急的,你再晚点儿去也没关系,我正跟朋友喝酒呢。”

她担心自己会来不及赶过去,等挂了电话,迅速找了衣裳穿,把自己收拾一遍,拿上包跑出去了。

到迷路的时候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小时,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段融那辆招摇过市的黑色莱肯,以为他还没有来。

她松口气,在门口安心等着。

酒吧里走出来几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张俊安,一眼看见正独自站在马路边等人的沈半夏。他走过去,叫:“半夏。”

沈半夏扭过头。

“是你啊,”她笑笑,看了看跟他同行的两个男人:“你朋友?”

“嗯。”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原因,张俊安的脸有点儿红,眼神也奇怪,比平常清醒的时候要柔一些:“你在……等车?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有人会来接我。”

“……段总?”

“嗯。”她往外看了眼,凑近他些,踮起脚:“你要为我保密,别跟他说我的事。”

他笑:“你放心。”

段融已经在对面一家便利店门口靠墙站了有五分钟,目光始终落在沈半夏身上。他早就到了这边,过来买包烟的功夫,已经看见沈半夏匆匆从一辆出租车上跑了下来,站在迷路门口等他。

他结了账正要过去找她,张俊安朝沈半夏走了过去,被酒意渲染出来的赤/裸眼神就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来过。穿了件浅绿色抹胸吊带裙的女孩笑眼弯弯地跟他说话,脚步朝他靠近,踮脚在他耳边低语。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她背上细密的长发往后飘,被风微微吹起。

段融把手里的烟盒捏扁,过去几秒松手,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根变皱了的烟,拢着火点燃。

他叼着烟斜斜靠在门口,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继续朝那边看。

张俊安尽量控制着不去看女孩脖颈下露出来的嫩白色雪肤,刚好夏日晚间起了一阵风,天上聚拢起乌云,温度降了下来。他把身上的外套脱了,给她:“好像冷了,你披件衣服吧。”

“不用,我不冷。”

沈半夏是故意这么穿的,来夜店当然要穿得辣一点儿,不然就不合理了,容易引起段融怀疑。

“你先走吧,有时间再见。”她说。

“什么时候能再见?”

“啊?”她只是随口说的而已,不过是与人告别时根本不能算数的客套,可张俊安却当了真。她犹豫了下,想到张俊安有可能就是那位Z先生,这样的话那就是对她有恩,她最好还是对人客气点儿比较好。

“那,我过两天有空的话请你吃饭。”她说。

张俊安脸上笑开,连眼睛里都酝着笑:“好。”

她目送张俊安离开,心里琢磨他到底是不是Z先生,要不要直接问出来,如果问的话他会说实话吗。

“沈半夏。”

身后有人叫她。

她对段融的声音很敏感,没办法,他对她来说简直就像能要人命的药,有关于他的一切她都很敏感。

她转过身,看他,笑:“你来啦。”

段融站在她身前,单手插兜,嘴里咬着烟,下巴朝张俊安离开的背影处点了点:“跟他喝酒呢?”

“……是。”

段融把烟拿了下来,修长骨感的指间夹着,食指抬起掸了掸烟灰。他看她,目光落在她身上绿得很嚣张的吊带裙上:“故意穿这颜色气我呢?”

沈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