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融的举动让屋子里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严琴和康芸看得瞠目,她们知道沈半夏是个让人喜欢的孩子,但段融这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来之前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接受沈半夏。

是她们两个想错了。

段融看起来,对沈半夏是不同的,虽然不清楚他对她的这份不同是源于什么。

段融的话说完,直起身迈步往门外走,是要离开的样子:“我会把二十七号的时间空出来。”

“带半夏一起走吧。”严琴叫住他:“半夏对这里还不太熟悉,你带她转转,带她好好玩玩。”

段融回头,看向在康芸身边站着的沈半夏。她人长得瘦弱娇小,处处都显得单薄。没有扎头发,长又密的头发披在肩上,发尾微卷。有几缕从肩膀上滑下来,搭在脸庞。

她的皮肤通透,肤色很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可是今天她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不健康的影子,明显没什么精神,目光无神,站在那里的时候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倒下去,好像饿了两天没有吃饭一样。

不同于之前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样子,今天因为有康芸在,她故意表现得十分乖巧。

但段融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是个乖巧的人,她本质上寂然又冷漠,可她太会伪装,别人想让她有什么样的表现,她就可以有什么样的表现。

段融朝她示意了下,额头往外点了点:“过来。”

严琴只是在试探而已,倒没想到他真的愿意带沈半夏出去。

沈半夏更没想到。

她多少算了解他,知道他有多腹黑,心思有多诡谲。这些全都是生活磨炼给他的,他也想成为一个温暖向阳的人,但是温暖向阳并不能回馈给他任何正向的东西,他只有变得狠毒才能生存下去。

见她发怔,段融重复了一遍:“过来。”

过了两秒,他补充:“哥哥带你好好玩玩。”

后面一句话说得分明别有用心。

康芸拉了拉沈半夏的手:“半夏,跟你段融哥哥去吧,玩得开心点儿,晚回来没关系的。”

沈半夏乖顺点头,缓缓朝段融靠近,最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段融没再看她,扭回头继续朝前走。

沈半夏跟着他走到了院子里他的车旁。

段融拿着手机飞快地打字,好像是在安排什么事情,半分钟后把手机放下。

沈半夏想坐在后头,但是段融已经把副驾驶车门打开,他一只胳膊懒懒搭在车门上,朝车里斜了下额。

沈半夏坐进去,等他从另一边上车,发动车子,车子驶出别墅区,在暗夜里行驶在笔直的道路上,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又跟他单独待在车上,她紧张得手心不知不觉出了汗。

段融也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单手开车,一双浓墨般黑沉的眼睛直视着前方。

沈半夏不敢看他,怕看他的每一眼都能让他发觉她的心意。她故意扭头朝外看,看外面连绵的树影,虚晃的路灯。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造成的结果是喜还是悲。她被命运推到了如今的地步,所以必须坚定地走下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退缩。她需要那五百万,无比地需要,为了钱,她什么都可以豁得出去,包括脸面。

车子在一家私房菜馆前停下。她透过车玻璃往外看了看,奇怪地看向段融。

段融并不解释,随手把她的安全带卡扣摁开,下了车绕到她这边,把副驾车门打开。

沈半夏更觉得稀奇。

完全不像是段融的举动,他是不会对一个联姻对象这么好的。

“干嘛这么夸张,”她从车里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我又不是没有力气开车门。”

“你说话力气都没有了,还有力气开车门?”

段融扫她一眼,目光别有深意:“跟我来。”

他把她带去餐厅,进了二楼一间安静的包厢。刚坐下不久,已经有服务员陆陆续续过来上菜,每道菜都冒着让人很有食欲的热气。

是家做传统中华菜的餐厅,川鲁粤淮扬各种菜式都有,满满摆了整张桌子,恍然让沈半夏觉得自己在一场满汉全席的国宾宴上。

她肚子饿得厉害,但是胃口不好,此刻被这些菜的香味一催,坏掉的胃口死而复生,她重新有了馋的感觉。

她拿眼睛看一边的段融。

段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从椅子里起身:“你先吃,我去抽根烟。”

他把烟咬在嘴里,走出门口的时候打火机的声音嚓一声响起,他低头,烟丝舔上火星,滋地一声轻响。

他随手拉上包厢门。

屋子里就只剩了沈半夏一个人。

她没有客气,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饿了两天后吃到的第一顿饭,每道菜的味道都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好吃得让她已经开始同情未来吃不到这些菜的自己。

每道菜都吃了几口,满满一碗米饭吃得见底,肚子有了满足的饱胀感。

果然人还是要吃饭的,什么时候都得吃饭。这世界还没有灭亡,大部分人都心事重重又安然无恙地活着,你又矫情个什么劲儿。

虽然已经吃得很饱,但她实在担心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往肚子里又塞了几口菜。

段融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他一眼看到这小姑娘精神抖擞地往嘴里夹菜吃,软嫩嫩的脸颊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的,像个在生气的河豚,让人有种想圈养起来的冲动。

段融在她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他仍旧没动筷子,懒靠着椅背,一只手拿着手机划了几下。

沈半夏夹不到前面的菜,伸长胳膊去够。

吃到好吃的东西,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脸上有笑容泛起。

扭过头,看着他:“你不吃吗?”

“晚饭吃过了。”他仍低头回微信,二郎腿大喇喇地搭着,不知道是在跟谁聊,突然嗤笑了声,唇角斜斜勾起。

明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让人觉得他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在。

这种贵气是他与生俱来的,即使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他身上都有贵气把他与众不同地罩着,这份独特的气质让他与普通人分割开来,让他不管多么低调地沉浸进人群里,人群第一眼看到的也一定会是最耀眼的他。

“那你吃过了,为什么要带我来吃?”她问。

段融抬头看她一眼,随口问:“几天没吃饭了?”

竟然看出来了。

“……差不多两天。”

“为什么不吃?”

沈半夏没有回答。

段融终于回完微信,能分出心思来跟她玩了。

他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又一次问她:“这么想跟我结婚?”

她明明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假的,与段融订婚的行为也会是假的,但是猝然听到他这么问,她的心还是无药可救地跳了下。

跟他结婚,听起来很让人心动的一件事。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都听妈咪的。”她认真地做好角色扮演,表演好一个出身高贵从没有吃过苦的大小姐形象:“她想让我跟你结婚,那我就跟你结婚喽。”

“你男朋友怎么办?”

他仍旧以为张俊安真的是她男朋友,她将错就错:“已经分手啦,你放心,我是不会做脚踏两条船这种事的。”

“这么容易就分手?”

“分个手而已,没什么难的。”

她想,她的角色既然是在国外长大的,那行事肯定比较开放,恋爱又分手这种事该很普通才对。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张俊安,”她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腮,侧头看他:“所以分就分了,有什么关系?”

“不是很喜欢他?”段融与她对视着,他每次直视着她的眼睛时,她其实都很紧张:“那什么样的你可以很喜欢?”

他说话时语气并没有什么波动,但配合上他那张造孽的脸,不管他说什么,总是让人觉得他在故意调戏。

沈半夏心如擂鼓,想说你这样的我会很喜欢。

“喜欢不喜欢的其实没有多少关系,”她说出口的却是:“你跟我这种人,听家里的安排就好了,反正都是为了利益。”

段融看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起身:“走吧。”

她跟在他后头。高跟鞋实在有些穿不习惯,她走得慢吞吞的,跟他落开了些距离。段融扭头看她一眼,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

穿过走廊,到前面大厅的时候,刚好跟劳艺走了个碰面。

劳艺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段融喜欢这家餐厅,一个月里总要来几次,她就也常来这里堵他。运气好的时候能借着偶遇跟他说几句话,运气不好的时候在这里等上一天都等不到人。

没想到今天刚来就碰见他了。

这几天劳艺被网上舆论搞得心力交瘁,实在撑不住了,想找段融和解。

“段总,您能给我几分钟时间吗,我有话跟你说。”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她的长相完全跟可怜兮兮扯不上关系,太过明艳,攻击性很强,是跟万珂同一挂的美女。

倒是奇怪,为什么段融喜欢万珂,但是对同类型的劳艺却从来不屑一顾?

段融淡瞥她一眼,继续往外走。

劳艺在后面跟着。

沈半夏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她站在玻璃门处往外看,劳艺正站在段融身边,一副知错的样子请求他原谅,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能看出来她的哭是有目的的,她想获得段融的怜惜。

女生的这种把戏放在男人身上应该还挺有用的,特别是当一个大美女梨花带雨扮柔弱的时候,男人的保护欲多半会被激发出来。

沈半夏静静地看着他们。段融是个太危险的人,太多女人爱他。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喜欢这样的一个男人。

她没再看了,转过身,动了动自己站得酸疼的脚。

段融半侧过身,朝她这边看了眼。

她背对着他,单薄的背上披着柔软的发,裙角下的两条腿嫩白细瘦,高跟鞋修饰得她腿型更加修长匀称,线条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但她实在不像个会穿高跟鞋的女生,一只脚总要抬起来,脚尖在地上支着,又往前踢一下,在休息的样子。

明明不习惯穿高跟鞋,可是每次在他面前,偏要用这种打扮把自己伪装得成熟。

段融侧低头,舔着唇角无声笑了下。

劳艺看得发怔,明明前一秒他还在不耐烦,这一秒却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笑容里带了一股莫名的——

劳艺仔细想了想,绞尽脑汁地想,最后发现只有那两个字能形容他眼底的情绪。

宠溺。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