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嘉澍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在绝望的海水中上下沉浮,四周都是升起的雾气, 他只能在沉浮中乱挥双手, 企图抓到什么可以让他攀附的物体,在他被海水呛咳即将永远陷落时,他被海水浸湿的淡色的双眸子中突然出现一片红。

那是一片红枫, 在绝望的海水中, 静静的漂浮着。应嘉澍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硬生生抵抗着内心的恐惧游了过去,就在他要抓住那片叶子的时候,额头的一阵冰凉让他彻底惊醒。

“woc, 吓我一跳, 做噩梦了?”周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应嘉澍抬手抚摸额头, 触碰到了冰袋, 他看着周祁,眼神在询问。

“你的身体在恢复,免不了发烧, 低烧, 把这个点滴打完就没事了。你感觉怎么样?”应嘉澍的手被周祁放在毯子里, 应嘉澍现在除了头还有点晕意外没别的感觉,听着自己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没事。”

周祁手指捏着自己下巴,故作沉声, “那我和你说个事, 你知道刚才谁在厕所里晕倒了吗?”

应嘉澍闭上眼, 周祁不怀好意的走近, “你不想知道吗?为什么闻枫那小子在厕所晕倒了?”

应嘉澍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眸子中充满着疑惑,惊讶,甚至还有一点怨念,他内心想的都是刚才那些对话,以及萧芝芝的出现,“他听到了吗?!”

这是让应嘉澍最紧张的地方,他怕闻枫知道除了自己那个酗酒的家暴爹以外,那个一向温和的母亲是假的,是亲生母亲的替代品,要是他知道了,发病是必然的事,真到了那个时候应嘉澍并没有把握他能对闻枫的狂躁症起多大作用和影响。

“看了监控,他是在陆向柔被带走之后出现的,在门口看了你一眼,然后跑厕所去了,我只发现了一个空瓶,是狂躁症的抑制药瓶。”周祁把掉落的冰袋捡起,重新换了一个新的准备给应嘉澍放上,应嘉澍偏过头,起身下沙发,周祁手里那着冰袋,另一只手把这个不老实的病人按回去躺着,“我的应少爷,你还打着针呢!”

应嘉澍坐在沙发上呆呆的,似乎不敢相信周祁就那么一推,他就直接倒下了,看着被胶带贴了三道的手背,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就行。”

“你打算这么一直瞒着?我怎么觉得他迟早会知道,要是他知道你知道不告诉他,他会不会直接把你咬死?”

应嘉澍淡淡的说道,“不会的,他应该是一条比较自律的犬,在想要咬我之前会把自己栓好的。”

“你说这话可要负责啊,到时候别来找我打疫苗。”

“我不负责,我只靠感觉回答你。疫苗准备好,以防万一。”

应嘉澍懒得理会在一旁敲桌狂笑的女人,内心泛起一层不知名的情绪,那么,闻枫是来看他之后发的病?也就是说是因为他受伤了,闻枫才会突然发病?那是不是就说明,和那天晚上说的一样,闻枫的心里,其实是有他的?

那么闻枫这样远离自己,是由自己的苦衷吗?

应嘉澍抓着头发想着,他得把何杨这件事先解决......解决完何杨的事,再把闻枫抓起来,好好质问一番。

等打完点滴,应嘉澍给史楠琴打了个电话,意外的接通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小,就像声嘶力竭哭喊过后的沙哑,应嘉澍暂时没问史楠琴是不是找到了他那个早死的「爸爸」,他打电话告诉史楠琴学校更换校长以及一些连带的高层的事,史楠琴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应嘉澍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一点也不像是刚才的黯然伤神的样子。

“南鹏湾装不下你了,难道你要烂在绥德一中吗?啊?你赶紧给我离那个小子远一点!你什么都不用说,就凭你当晚离家就为了回绥德一中这件事我都可以把他皮都揭下来!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来找你算账!”

“妈......”应嘉澍轻轻笑了,“快点回来吧,我想你们了。”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应嘉澍这个「们」指代的是谁和谁他们都清楚,应嘉澍听着史楠琴叹了口气,然后疲惫的嗯了一声,“你不要靠近闻枫半步,这是你爸爸的原话,你要听,不要拒绝。”

应嘉澍:“......好。”

挂断电话,周祁看着应嘉澍明显落寞下来的表情,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想什么呢,不是还有事情要解决么,现在就这样子,就算我是你的移动医疗站也看不惯的啊。”

应嘉澍突然喃喃道,“为什么有阻碍。”

“什么?”

“闻枫远离我,我妈不让我靠近他,因为我是基因改造者吗?这就是我们之间的阻碍吗?靠近了会怎么样?会死吗?”

周祁挑眉,“你是不是憋太久了啊?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你要成十万个为什么了。这事儿估计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基因改造最初的目的是创造出Omega,填补社会Omega空缺数量,其实一开始目的是好的,但是因为没有办法在动物身上做实验,所以实验最开始就是用人体。”

“在第一例基因改造案例成功前,不知道已经失败了多少例,一个比较残酷的说法是一例基因改造的实验成功背后可能背负着数十条人命,之前拜托我老师查过,有人因此患上抑郁症,加入自杀的队列。反正到目前为止,基因改造也没有如他们想的,弥补了社会Omega的数量,反而还让Alpha,Beta的数量减少,国家已经明令停止这项实验很久了,但是当初做实验的那群人早就从牢里放出来,现在社会这么乱,估计又是当年那些人出来作的妖。国家正在专项逮捕,相信这轮基因改造很快就会过去,只是可怜了其中牺牲的人。”

应嘉澍:“我从回来到现在没有出现任何后遗症?”

“没有。”

应嘉澍的声音逐渐低沉,“是吗,那我就是那些实验体中成功的一个吧。”

周祁:“对啊,甚至可以说最完美的一个,你不仅没有出现最严重最高爆发率的「暴血」,也没有其他的后遗症,你的信息素还可以压制上位级别的Alpha,而且也不会受到任何一类的信息素的影响,除了你的天选。”

应嘉澍:“那我是用多少人命堆起来的成功率?”

周祁愣了一秒,没想到让应嘉澍失落的点,“那不是没办法嘛,又不是你自愿的,想这些干什么。”

应嘉澍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份介意,现在知道事实后更加厌恶了,无论是之前那些恶心的向他扑来的人,还是他间接又间接的害死了数不清的人,他都对自己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厌恶感,他开始用手指抓挠身体,企图把那股厌恶感抓走,周祁一看赶紧阻止,但是应嘉澍像是发疯一般,力气大得周祁怎扯都扯不开,最后还是叫了帮手,给应嘉澍打了一针镇定剂才阻止了应嘉澍朝自己眼睛动手的动作。

等到学校下课铃声响起,应嘉澍幽幽转醒,周祁一脸紧张的看着他,应嘉澍抬手遮盖住双眼,“没事了。”

周祁眼里都是不愿相信,应嘉澍又重复了一遍,“真的,你那针挺及时,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

电话声音响起,周祁去接了个电话,应嘉澍出了办公室,赶在何杨离开之前走进教室。

何杨还在换着笔芯,面前的试卷写满解题步骤,眼前投下一篇阴影,抬头就看见应嘉澍没什么表情的朝外指指,“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

何杨愣了一秒,接着笑了,“好啊,我听说你昨天就来了,正好我想着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体育场的塑胶跑道上走着,何杨加快了步伐跟在应嘉澍旁边,先开口了,“应同学,我们- ——”

应嘉澍直接打断,“删了。”

何杨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应嘉澍视线在远处的篮球场,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懒懒的,“把照片删掉,我的,其他人的,只要是不该有的,都删掉。”

何杨沉默几秒,接着嗤笑一声,“你,全都知道了?”

应嘉澍没说话,算是默认。

何杨,“什么时候?你消失的这一年?用这一年去搜集我霸凌的证据?”

“霸凌。”应嘉澍淡淡的,“这是你自己说的。”

何杨摊手,“反正你都叫我出来了,那就说明你知道的也差不多了,我又何必藏着掖着。对没错,就是我说的,那些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你全部都调查完了吧?”

应嘉澍:“差不多,包括但不限于你指使孙芒在我开学第一天对板凳下手,利用宋佳欣对黄文静的态度推荐她做了基因改造手术,校庆晚会逼迫宋佳欣给我送来混合草酸的水,把因为你而和我有间接矛盾的人对我下药,并且让低年级的刘一使殴打自己嫁祸给闻枫,这些都是你的「杰作」我帮你一路回忆下来,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成就感了?”

何杨微微笑着,“那当然。非,常,有。”

他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应嘉澍,似乎想从应嘉澍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到几分自己从前的样子。

“应嘉澍,我很羡慕你。”他无厘头的说了这么一句。

初中就被高年级的齐语天霸凌,原来的何杨也是一个有志青年,但是被齐语天折磨的久了,心里逐渐变态了。

齐语天不是只对何杨一个人,被他折磨转学走掉的不在少数,每个人都尝试过报警,但是都被压下来。而何杨是期中特别坚强的一个,说难听点,也是最倔强的一个,就这么硬生生挨着齐语天的霸凌。何杨回忆着他的头被卡在厕所门与地板之间的间隙中,直到第二天有人去上厕所才发现了差点窒息的人,在校医务室打针的时候把吊瓶放在地上,医生发现的时候血液已经回流了大半,最严重的一次,就是把先拿汽油泼了何杨,再把何杨装进红色打铁皮桶里,只露出一颗头,接着,划下火柴。

嘭——

他们的笑声响彻天际,就像是助燃剂,火光在他们脸上照出了最真实的面孔,是恶魔。

他的身体被摧毁,他的理智随着火焰的熄灭而消失,他埋葬了过去,由此重生。

“应嘉澍,我很羡慕你。”他重复着说了这么一句。

“是么。”

“你想过为什么我会针对你吗?因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你那么好看,你的身份珍惜,家境影视,周围总是围绕着那么多人,都是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的人,我身边没有,他们都是被我带有目的的刺激着,逼迫着。从来没有人,真正的站在我这边过。”

哪怕是他的父母,也因为齐语天给的一套房,一张卡而屈服,转身就把责任推到还在重症监护室的何杨身上。

应嘉澍叹气,沉默一会,他了解到何杨的身世后,如果要做比较,那么他现在做的不及齐语天恶毒,但是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用来作比较的,他们做的事已经触犯法律,实在没有心情来可怜谁。

他慢慢停下脚步,看着篮球场的某个人影,温声细语,“你知不知道你羡慕的人也在泥潭里挣扎着?”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冷静下来,只要一想到周祁说的那些话,他就想吐。他讨厌那个违背人类生理的手术,但是他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但是你,老实说我真的很想教育你,但是现在是法治社会,就把你交给警察比较好。”何杨莫名得到了安慰,“那就好,老实话缩,我已经厌恶这样的生活或很久了,我每一天都期盼着有人能来拉我一把,果然那个人是你。”

何杨笑着说道,“虽然我的确很喜欢你,但同时我也讨厌你,所以我要看看到你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他顺着应嘉澍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在篮球场上的人,他把视线移到应嘉澍脸上,他居然从他那张优越的侧脸看到了落寞。

他突然泄了气,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只是没想到,带给你痛苦最大的不是我,是闻枫。”

“你还在揭开谜底吗?说实话我真的很想看到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的表情。”

警笛声响起,何杨的眼神也落寞下来。

“只可惜,我看不到。”

应嘉澍终于转过身,眼底带着本身就有的冷淡,嘴唇轻启,“你放心,总归不是你喜欢看到的那样。”

他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回来,“顺带一提,在局子里,应该有你最想见到的人。”

何杨朝应嘉澍远去的背影着急的喊着,“应嘉澍,你说清楚!别走!!”

篮球场。

“枫总,怎么感觉你今天状态不太行啊,抱球犯规多少次了?还一直看着操场,看上哪个小美女了?”

闻枫喘着气,看着应嘉澍的背影,想到他刚才和何杨靠得那么近,内心又开始焦躁起来,手上拿着的球重重砸在地上,把旁边的人吓一跳。

“怎么了枫总,火气这么大,不会是失恋了吧哈哈哈。又多伤心说出来让哥们儿笑笑。”

“笑NM,不打了。走了。”闻枫拿着包,找着里面的抑制药,接着去了厕所。

只要一看到应嘉澍,他就控制不住的焦躁,内心蠢蠢欲动,但他每次向此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说的话,就只能用药物压制狂躁。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还能不能压制的住,会不会一个激动就把应嘉澍绑起来,再藏起来。

“应嘉澍,做完了事最好赶紧走......”

应嘉澍回到校长办公室时,周祁有些意外,“解决了?看你心情不错的样子。”

应嘉澍回忆起他在和何杨交谈的时候,透过篮球场的网看到那个人情不自禁的看向自己的眼神时,承认了这一点。

“嗯,确实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何杨也拜拜了,接下来是谁呢(认真挑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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