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对于Echo的未来,其实有过不小的分歧,就像之前说的,一开始也没想到能在音乐这条路上走那么远,毕竟两个人都不算科班出身……能走到这个高度,就我个人来说已经很心满意足了,当然,也离不开妹妹的努力,Echo是我们共同的成果嘛。”

十二期对谈的最后一期,主题是“Echo的未来”,很俗套的题目,媒体不知采访过多少遍,答案也大多是固定的——然而放在余昧的合约快要到期的这么个时间节点上,却还是有些微妙。

视频放出来的时候,余煦正在打车去演唱会现场的路上,十几分钟的视频只够消磨一半车程,于是他把这十几分钟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考前复习似的。

目光当然聚焦在余昧身上——有许观珏的那半边屏幕,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还是有实时弹幕飘过去,不明真相的粉丝在祝Echo长长久久,对许观珏提出“转型”的想法也有所回应,态度倒是挺友善的,大概也发现了自家正主近两年的工作重心转移到影视剧那边,毕竟过了三十岁,转型也在情理之中。

说是对谈,视频里主要是许观珏在说话,余昧只负责坐在他对面,时不时地附和一句,等讲到分配给他的话题,才会接过话头,面向镜头解释。

“嗯,说到转型,这也是我们共同商量的结果。”

他在视频里穿了件简单的衬衫,看起来舒适又休闲,整个人也没什么锋芒,语气温温和和的,把原本有些争议的话题说得很能让人接受:“未来如何犹未可知,但Echo刚成立的时候,公司给我们的方向就是影视音三栖的,只不过后来在音乐上的成就太突出,才渐渐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观珏的性格很适合做演员,”他看向许观珏,笑了笑,道,“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带给大家很多惊喜的。”

对谈没有台本,他这句话乍听起来也没什么问题,许观珏大概没有细想,点点头应下来,又给他抛下一个问题:“别说我了,粉丝很关心你以后的打算呢。”

“我啊……除了做音乐,我倒是没什么其他特长,”余昧温声道,“以后还是会继续写歌唱歌,静下心来产出作品吧,毕竟Echo是靠音乐红起来的,也不能忘本。”

这句话是关阳安排他说的,算是用来稳定粉丝,也为以后渐渐减少他的工作做铺垫——要静下心来做音乐,出现在人们视野里的时间自然会慢慢变少。

之后的几分钟里,两个人又聊了聊这次巡演和十二周年要出的周边,最后读了几条事先在微博征集的粉丝祝福,视频就结束了。

这个对谈系列每周更新一期,不知不觉十二期都放完了,巡演也渐渐接近尾声。

到了晚高峰的时候,高架上有些堵,余煦看了一眼窗外,发现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远处高楼间隙里的一小片海,在尚且明亮的余晖里泛着粼粼的光,大概因为南方夏长,六月和九月也有相似的地方,就给他一种回到大半年前、刚来到这座城市时的错觉。

那个时候他才高中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没多久,终于离朝思暮想的人近了一步,却又还有些不敢靠近,说一个“恰好考到了H大,不太习惯和别人一起住,能不能暂时搬去你家”的谎,已经足以耗尽他全部的勇气。

之后的几个月像很多个好梦接踵而至,和余昧领证结婚、确定关系,还有重新找到家人——当然也有反反复复的小别,长则几个月短则几天,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能清晰地记得每个节点的起因经过、当时的心情,或是某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黄昏。

然后就是春巡,提前知道余昧要用什么方式离开娱乐圈,就让这场巡演变得意义复杂,像一块倒计时牌悬在半空,一页一页地翻。

他知道什么时候会翻到头,也知道结局大概会是好的,却依然难以自抑地担心,会在每页翻过时心慌一阵,仿佛越过熙攘人群,看见那个舞台灯下孤注一掷的影子——就忍不住想离余昧近一点,能陪着他,至少在他转头时能看到自己,不会落空。

于是春巡这几个月里,他和余昧聊天的频率似乎比以前还要高一些,有时候是单纯地聊聊日常,说些换了新的猫粮牌子、给植物浇水之类琐碎的话题,也有时候会刻意发些有趣的东西过去,试图让对方枯燥的巡演生活变得不那么单调。

余昧在这方面总是很温柔,无论他发什么无聊的东西都会看,然后和他聊一聊,有空的时候都会回他消息,要去忙了也会和他说一声,并不像那种一工作起来就无视伴侣需求的大忙人。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会尽可能地去跟巡演,也不嫌一连几小时的车程辛苦,隔几天见一次才安心。

看演出反倒成了次要的事,他依然觉得舞台上的余昧很漂亮,很引人注目,却已经很难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欣赏演出了——只会觉得心疼,或是一遍遍地在脑海里预演那个身影从舞台边缘坠落的场景,再吓自己一身冷汗。

他也知道这样多少有些愧对余昧作为音乐工作者的付出,但大概要等到对方退圈,他才能从那种过分心疼的魔怔情绪里走出来,正常地回头去看这些舞台了。

所幸余昧也并不在意这个,私下里并不和他聊演出的事,只会在他面前罕见地放松下来,像寻常Omega一样贪恋伴侣的拥抱,还有信息素。

有几次他父母也一起去看演出,余昧一开始有点儿惊讶,后来也就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帮他们安排了家属席和酒店,私下吃饭时依然会开那个童养媳的玩笑,好像很喜欢当着他父母的面逗他玩,还会陪他母亲聊聊音乐的事。

他听不太懂,只知道天南地北什么话题都有,从芭蕾舞到钢琴再到昆曲,混着一堆专业名词——聊到这些话题的时候,余昧身上会生出一种独特的、很吸引人的气场,平和又游刃有余,像是彻底褪下那层光鲜亮丽的偶像的壳,只谈论他喜欢的东西本身。

反正余昧看起来挺高兴的,他母亲也挺开心,他父亲就跟着开心——一顿饭吃下来,他像是唯一的受害者,还微妙地有点儿吃醋,只能暗自下定决心,等忙完这一阵,一定要恶补一次音乐知识,找些和心上人的共同话题。

也许让余昧亲自教他也不错。

再后来演出的城市离家越来越近,见面的频率也从两周一次变成了一周好几次,有时候坐高铁都用不了一个小时,“异地”的感觉才渐渐不那么鲜明。

——就像今天,演出的地点就在隔壁市,甚至不用坐高铁,转几趟地铁再打车,很快就能见面。

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反而比平时更紧张,同一个视频看了三四遍,依然会忍不住皱眉,只能去找余昧以前的歌听,试图靠从前建立起的条件反射,让自己镇定下来。

原因倒是很简单——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瞒着余昧、偷偷去看演出。

也不是以观众的身份,而是要假扮成工作人员,混进明天的终场演出里,帮余昧推花车。

他找了个明天要考试的理由,煞有介事地先和余昧说了抱歉,没法去看终场演出,白天可能也没法及时回消息——余昧在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应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舞台流程他已经复习过无数遍,确认过每一个镜头能拍到、监控却看不分明的位置,向蝶也会帮他混进现场,配合他圆谎,确保整个过程万无一失,甚至连余昧本人都不会发觉。

但他还是冷静不下来——每次遇到和余昧相关的事,他的理智就很容易动摇。

理论上知道安全是一码事,但那毕竟是两米高的台子,后脑着地还是会很危险,何况余昧的身体底子并不好……

他闭上眼,用力地摇了摇头,强行中止了这个念头——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会接住余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