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炎天整个人宛若一座孤峰自傲的冰山一样,凤眸如九天寒雪之冰,看着蓝洵玉如看死物,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千年寒冰,道:“花漾,狗比你有廉耻。你和你弟弟皆卑鄙下作无耻!”

氛围压抑而令人窒息。

隐隐透着一股绝望,浓烈的恨意在两人之间蔓延。

蓝洵玉血凝固了一样,牙咬得咯嘣响,一股怨愤在胸中升腾,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下来。

“啪!”

一道鲜血淋漓的斜长鞭痕打烂衣裳,血滴子向外喷溅。

嫔妃们捂着眼惊慌尖叫,英儿吭一声哭了,耿波不忍心地低下头。

蓝洵玉脸极阴沉,冷厉道:“你认不认错?”

萧炎天单膝点地,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落,在烛光下敛一弯浅浅的阴影。

两缕头发顺着他白皙的额前垂落。

额头上浸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萧炎天合上眼帘,心如死灰,对天面前的人,感觉无尽的失望,声音无波无澜,淡声道:“无论你是蓝洵玉也好,漾花也好,花漾也好,我再不想与你有任何瓜葛,你今日打死我,我们两清。你不打死我,我们也两清,从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只当你死了。”

蓝洵玉恍惚一阵,心如刀钝斧凿,呼吸凝滞,继而笑道:“萧炎天,我和你之间清不清不是你说了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个错,我不打你,你若执意不肯,我先打英儿再打你。”

一脚踢过英儿,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睃着递上的人,面无表情道:“你没有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你有挂念,我没有。我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爱人无朋友无亲人,你跟我横?你掂量掂量。”

萧炎天脊背发冷。

英儿惊恐啜泣。

耿波俯跪在地低声劝道:“您低下头救这小丫头一命,一鞭子下去,她的小身骨哪受得了。”

月娥等人看要出人命了,也连忙纷纷双膝跪劝萧炎天。

屋里跪倒一大片。

萧炎天心底无限凄凉,怆然泪下,道:“是我错,不该顶撞陛下,请您高抬贵手,饶恕我。”

蓝洵玉将鞭子扔在托盘里,这时,一阵轰隆的声音,容龙来报,前院的枫树放倒了,风筝取下来了,并将风筝递过来。

月娥不敢接。

蓝洵玉道:“再把树种回去。”

容龙道:“没有根种不成。”

蓝洵玉道:“把根刨了,再从天行山上移栽一棵。”

容龙道:“三四年的树还能移栽,八九年的树三四丈移不了。”

沉默一阵,蓝洵玉道:“都下去吧。”

“是。”

众人离开后,蓝洵玉伸手想去抚伤口,萧炎天避开,两人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蓝洵玉闷声道:“你能避到哪里?为什么不肯温润软语与我说两句话?冷冷冰冰的,你是雪人吗?吃冰雹长大的吗?”

萧炎天背对着他连话也不想说。

“你过来,不要逼我使手段整治你。”

萧炎天低头痛苦道:“你走行不行?我真地不想再看见你。”

蓝洵玉道:“你是觉得在刚才的女人们面前丢人吗?我可以杀了她们。”

萧炎天如觳觫惊魂魄,神碎头裂,颤抖道:“你出去。”

蓝洵玉霎时间瞪红了眼,去抓萧炎天。

萧炎天像惊蛰一样不断地躲开。

身后却像跟着一个鬼魅一样,缠在身上,低声道:“别怕,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我叫你娘子,你叫我夫君,温润细语,在烛火前说话好不好?”

“滚!”

蓝洵玉贪婪地噙住那薄唇,如龙卷风一样扫**着。

四个月不见,原以为冷落了,渐渐忘却,思念却越来越浓郁,看一眼骨头跟着发痒发馋。

像濒临饿死的人渴望食物。

像渴死的人想喝水

像岸上离水的鱼儿一样。

让人失控疯狂。

攻城略地,强攻强占,不允许逃,残忍而冷酷。

萧炎天嗓子哑了。

再叫不出来。

眼神空洞而迷离。

直到昏死过去,嘴里只有一个字:滚。

蓝洵玉将人放在**,清理干净后,处理脊背上的伤。

一道长长的斜痕,从左肩胛骨到右腰。

血肉模糊。

处理好伤口后,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虚弱的人,惨白的脸。

为什么费尽心机,却是这样?

无论如何敲打,这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像一块又硬又臭的石头。

耿波跪在一边道:“陛下。”

蓝洵玉道:“把那些女人杀了,英儿也杀了,你如果敢说出去,割了你的舌头。”

耿波跟在蓝洵玉身边五年,从未见他如此失智。

但他素来会察言观色,洞悉人心,不然也不会做到大内总管。

此刻看着自己的主子言行偏激,行为乖张,全不似之前的睿智英明和果断,心中计较一翻,望着**昏迷不醒的人,冒死进谏道:“陛下若真如此做,会将文宣帝越推越远。”

蓝洵玉怔了怔道:“他现在恨我成这样,还能怎样?”

耿波道:“文宣帝仁慈,所以当年才会种蛊皇在自己身上解救苗疆又几次欲阻兵戈,自落囚笼解救河润城楼的人,这样的人,虽然看着冰冷,实则内心柔软,陛下欲得其心,不能硬来,只能软泡。”

蓝洵玉怔了怔。

耿波褶皱的鱼尾纹随着他的笑集合在一起,苍老的脸上满是风霜,一双眼睛却精光闪烁,道:“文宣帝并非没有才智,皆因用情至深,秉性纯善,所以才至今日之局。陛下既然爱他,当好好怜惜。”

蓝洵玉呆呆地听着,良久道:“你下去吧。”

翌日,萧炎天醒来,窗外的斜阳正好,几缕金光透过窗户洒在锦被上,背后的伤隐隐作痛。

英儿见他醒来,抬起袖子擦了擦,从桌子上端着粥,啜道:“饿不饿?”

刚开口,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往下落,萧炎天摸了摸她的头道:“被打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英儿哽咽不止。

萧炎天浅色的唇微微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道:“难道还要我安慰你吗?”

英儿噗嗤笑了,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

萧炎天吃了小半碗,感觉身上发虚汗,头昏昏沉沉,不多时,又昏迷了,再醒来,还是英儿在身边,眼睛红肿,望着他惊喜道:“你醒了?”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主仆两人相互看了看,都觉得奇怪,因为平日里,这院子只有蓝洵玉来,蓝洵玉从不敲门,供应吃用的太监宫女也都将东西递给守卫,没有人会敲门。

“你去看看。”

英儿开门,面前是两个美丽的娇娘,月娥和贝音。

月娥端着一盘凤儿酥糕点,有些忐忑。

贝音身着凤凰百花绫罗裙,朝英儿抛了个媚眼,笑道:“劳烦小妹妹通禀,我们姐妹来探望萧贵人。”

英儿入内告萧炎天。

萧炎天道:“让她们进来吧。”

英儿将人请进来。

两人身份地位虽然在萧炎天之上,但还是朝萧炎天道了个万福。

萧炎天回礼后,道:“男女授受不亲,同处一室,不合礼数,劳烦两位姑娘在廊下请坐说话。”对英儿道:“于两位……”停顿片刻道:“两位娘娘打座。”

英儿从院子里搬了两张玫瑰花靠背椅,一张藤桌,放在门口廊下,请贝音和月娥坐下,到后院煮了茶水。

月娥红着脸将凤儿酥糕点放在桌子上,连忙退出来,低头慌乱道:“我来赔罪,昨日都因我不慎将风筝遗落引发祸端,”屈膝又做了个万福,“请贵人见谅。”

萧炎天道:“此事与娘娘无关,不必挂怀。”

贝音从珍袖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英儿。

玉瓶晶莹剔透,光洁明亮,刚拿出来,便闻到一股清冽的药香。

萧炎天精通药理,让英儿拿来,瓶盖掀开,捻了一点在指腹,揉化开。

羊脂玉细的梅花冷凝香气和几位珍贵的止痛药膏,还有一味药……

萧炎天不确定,仔细研磨一会儿。

是九华雪莲。

九华雪莲长在北海的冰机山,山高千丈,场面云雾缭绕,雪花满天。

平常人连入山都难,更不说山顶上盛开的九华雪莲。

萧炎天看了看贝音,对方正望着他盈盈笑。

月娥如坐针毡,对贝音小声道:“姐姐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会儿陛下到月凝宫见不到我该生气了,再者,萧……贵人……毕竟是男儿,我们待太久恐不合适。”

贝音笑道:“妹妹说的是。”遂起身朝萧炎天行了万福,道:“我们姐妹不打搅贵人安歇,请。”

萧炎天道:“两位请。”

两人离开后,英儿端着茶水过来,道:“走这么快?”

萧炎天躺在**,靠着床背,望着小玉瓶出神。

是故人吗?

英儿好奇道:“这是什么?这样好闻?”

萧炎天将玉瓶递给英儿道:“埋在花园的花圃里,房间里点两盒龙涎香。”

这段时间蓝洵玉没有再出现。

萧炎天的伤也养好了,在院子里玉石桥上捏着些细碎的馒头喂鱼儿。

英儿见他像以前一样,高兴地跟前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