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寒山引众人唱赞礼:

“一拜天地。”

玉华如璧的两人双膝跪地,朝殿门外的东南方,拜一礼。

“二拜高堂。”

转身向上席空位拜一礼。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蓝洵玉牵花红绫罗百花结引新娘入坤宁宫东暖阁。

玉寒山唱礼道:“宴席开。”

瞬间,歌舞起,一排排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端着白玉盘,珍馐美酒,于宴席上,又见一阵金玲儿响脆响,十多个金发碧眼的西域舞娘穿着薄纱衣光着脚在殿中央随着欢快的音律起舞。

众人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殿内一片欢愉。

殿外文臣武将把酒言欢,喜不自胜。

宴席一直到子夜,还是欢庆。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片片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原来是新人来敬酒。

所有的人都涌向龙椅上的两位尊仪之人。

前赴后继。

萧炎天坐在玉案前,执玉壶斟了一杯酒,凤眸低垂,慢慢饮着,与周围欢呼喜悦的氛围格格不入。

葡萄酒甘香浓郁,入喉干涩,回味香醇。

他已经五年不曾饮葡萄酒,今日有些贪杯。

蓝洵玉牵着新娘来时,正见他喝得脸颊有些红晕,遂笑道:“陛下再饮要醉了。”

萧炎天抬眸看两人一样红吉服,站在一起,恰如一对金凤凰,光彩夺目,耀眼生辉,便站起身,举起酒杯,道:“恭贺二位。”

千子画笑道:“上次见陛下,我言会再见,今夜再见,令人欢愉。”

萧炎天淡淡道:“是。”

三人杯子碰在一起,蓝洵玉与千子画笑道:“请。”

萧炎天道:“请。”

蓝洵玉一边饮酒,一边睃着对面的人,眸光流转,嘴角勾起,轻轻地笑了笑。

玉寒山来敬酒,道:“陛下远道而来,请满饮此杯。”

萧炎天与他碰了碰杯盏,而就在玉寒山转身之时,微风吹拂,红衣的衣角飘起,闪过一道寒光。

那是铁甲片!

外套锦衣,内穿铠甲?

萧炎天顿时酒醒了大半。

戚凤弯腰附耳道:“陛下,我观殿内似乎有杀气,冷刃甲兵。”

萧炎天心头狂跳,道:“太子呢?”

无忧一直在戚凤身边戏耍,此刻听父亲叫,连忙跑过来,道:“父皇,我在这里。”

萧炎天拉无忧入怀里紧紧抱着,看了看周围的人,对戚凤低声道:“一会儿你们几个装醉,发一阵酒疯,回到馆驿,即刻让兵甲速速准备,赶紧离城。”

戚凤道:“各国使臣都是,如此隆重大典苗帝会……”

萧炎天冷声道:“去。”又对无忧道:“念儿,和父皇玩一个游戏。”

无忧高兴道:“什么游戏?”

萧炎天道:“装睡,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要当没有听见,一直闭着眼装睡,若是念儿赢了,父皇让慕容致进宫陪念儿读书练剑。”

无忧惊喜道:“真的?”

萧炎天点点头,道:“嗯。”

萧炎天起身,抱着无忧向外走。

蓝洵玉举着酒杯走过来,笑盈盈道:“陛下要走吗?”

萧炎天波澜无惊道:“念儿困了,我带他回去休息。”

蓝洵玉走过来,摸了摸念儿的头,笑道:“确实困了呢。”说着对左右道:“送陛下回驿站歇息。”

正这时,戚凤几个将领在大殿内吵吵嚷嚷。

萧炎天道:“我的部下不胜酒力,抱歉。”

蓝洵玉笑道:“无事,那你们一块回去吧。”

萧炎天颔首致意。

一行人到了驿馆,萧炎天用一条锦帛将无忧栓在胸前,戚凤等人连忙叫八百甲兵准备。

夜里月光皎银,街道上没有人。

萧炎天跨上马,扬起鞭子,直奔皇城外,到了城门口,守城将领颂月站在城楼上笑道:“大半夜的,文宣陛下要去哪?”

萧炎天也不与他废话,从马背上抽了弓箭,弦拉满,三箭齐发。

颂月躲过两箭,第三支箭插在他的肩膀上。

萧炎天挥手道:“杀。”

八百骑兵个个如猛虎一般杀过去,开一条道 ,萧炎天一边挥剑,一边驰骋朝大门外去。

戚凤等人死死地护住萧炎天。

好不容易杀出城外,后面追杀之声响彻云霄。

萧炎天一路狂奔。

跑出华阳城,天边露出鱼肚白,后面有追兵,前面是浔阳城渡口,萧炎天正欲上船,一支箭飞如疾风一样飞过来,二支,三支,密密麻麻无数支,将船插成了草芥子。

萧炎天玄铁剑挥开箭,领着众人躲在水岸口的石阶之下。

蓝洵玉坐在马背上,笑道:“我诚心邀请陛下来赴宴,陛下却连夜奔逃,难道是我虎狼,还能吃了你不成?”

蓝洵玉箭搭在弦上,弦张满,箭尖沾了火把,道:“陛下好歹帝王,这样躲躲藏藏不雅吧?”

说着,手松弦,箭出,萧炎天面前的穿瞬间燃起来。

蓝洵玉又拉了一箭道:“你出来不出来?”

天当不绝,这时,北风起,萧炎天对戚凤等人指着旁边露出水面的一块岩石,只道:“踩着它到那支大船上。”

这一计,实在冒险,但也顾不得许多。

众兵将听令后同时出,踩着石头上那几艘大船。

蓝洵玉笑道:“还想逃?”

遂挥手,箭落如雨。

萧炎天领着戚凤,角殇等几个将领为众士兵一边挡剑,一边砍了绳索,这时,月入乌云,天黑下来,雨水下,原本的着火的船火熄灭。

岸上的火把也熄灭了。

萧炎天等人抹黑上了船。

拉开帆。

风送来好力。

船行如疾风。

黑暗中,蓝洵玉手伸在空气里,感受风向,随即骑马向北,沿着河岸奔行,笑道:“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萧炎天不回应。

蓝洵玉又笑道:“师父,留下来。”

萧炎天还是不语。

蓝洵玉又道:“师父,我想你。”

萧炎天头疼欲裂,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蓝洵玉勒住缰绳,笑道:“也罢,你既然不要我这个徒弟,我……”

萧炎天声如寒冰道:“谁是你师父?我的徒儿早死了!”

萧炎天刚说完话,一支利箭穿梭而来,擦着他的耳边,蓝洵玉笑道:“是,你的徒儿早死了,所以,你不是我师父,是我的寻兄,你听话,跟我回去,我不杀你,也不杀无忧。”

萧炎天不再说话。

蓝洵玉笑道:“你即便这会儿逃跑了,最后还是会落到我手里,何必带着孩子辛劳?”

蓝洵玉又笑道:“念儿,你不是一直找娘吗?我就是你娘,你是我生的,不跟娘回去吗?”

无忧躲在萧炎天的怀里瑟瑟发抖,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却一句话也不说。

蓝洵玉听不见声音,知道箭发出去也是徒劳,等后面的人追上后,道:“传令下去,让千子画着海东青传令西北边疆开战,另令容龙带五万甲兵与河涧,溶城,澜城里藏着的死士开杀。”

况宇担忧道:“约定的世间是明天卯时,此刻传令出去,军令到天也明了。”

蓝洵玉跳下马,循着水声来到岸口,雨水顺着他的脸留下来。

他蹲在萧炎天刚才躲藏的水岸口,手放在水里挑起几支水花。

容龙等人追赶上来,道:“陛下,萧炎天夜逃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河涧,郑云得了消息,已经派人提前攻打,楼云梦正派兵朝溶城接应。”

蓝洵玉笑道:“为什么?因为我们出了内贼。”

“哎……”

蓝洵玉长叹一口气道:“为了这个局我布了五年,玉寒山,你叫我怎么不杀了你?”

众人皆吃惊。

玉寒山翻滚下马,道:“微臣愿意领罪。”

蓝洵玉黑暗中笑道:“领罪?你怎么领罪?”

玉寒山道:“臣……”

蓝洵玉把剑放在玉寒山的脖子上,道:“可有悔意?”

玉寒山道:“无。”

蓝洵玉将剑扔在地上,不再说话。

玉寒山黑暗中摸了剑,横在脖子上。

一剑过,血喷溅而出,如风细碎的低吟,一如他隐晦酸涩的爱,无声无息,了无痕迹。

那个人永远不会知道。

第二天天边鱼肚白的时候,战争爆发。

西北边陲,云岚国与边沙国在红石隘口开战。

东南方,河涧,溶城,澜城同时起战。

云岚京城启封起一股流言道:太子萧念仍父婴妖孽之子。

丞相李泾河查流言源头,斩杀百人,流言止。

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洒着金辉,无忧才睁开眼,哽咽道:“父皇。”

萧炎天揉了揉他的小脸,擦掉他的眼泪,柔声道:“你做的很好。”

戚凤,角殇等人在荒草山坡边起灶,其他兵将横七竖八地躺在河边的岩石上睡觉。

所有的人精疲力竭。

无忧眼睛里流淌晶莹的泪花,道:“叔叔说我是他生的。”

萧炎天背靠着一棵大树,抱着无忧,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是真的吗?”

无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父亲。

萧炎天摸着他的头,道:“嗯,你是他生的,不是娘,是爹。”

无忧仰起小脸啜泣道:“爹为什么要杀我们?”

萧炎天道:“父皇也不知道,念儿,对不起。”

无忧擦了擦脸,露出一个笑,抱住父亲,道:“没事的父皇,爹只是生病了,脑子坏掉了,等病好了,会爱我们的。”

萧炎天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知道,花漾不会轻易放弃,后面必还有杀局,他突然有些害怕,如果玉儿一直不能回复记忆,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