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彻底停下,换成人来抬轿子。

身为太子的母家,李家其实比较低调。天家岳父李老爷被受封了个不能世代承袭的瀚良公,因此李家在朝堂上也并不打眼,只在一些闲职上悠哉悠哉混日子,做一个合格而沉默的外戚。

唯一能看出李家发达的地方,大概就是李家门前干干净净的台阶和簇新的石狮子。

从大门穿过前院到达二门,就热闹得多。不少人家都到了,远远都能听到马棚里不合槽的马在打架。

李太太和李家的六小姐在门内不远处亲自迎上她们,笑意吟吟的请周雯鹊和苏宝灿往内院的正厅去,又吩咐六小姐招待好苏宝珠。

李家六小姐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有几分残存的稚气。见到苏宝珠却很客气:“请随我来。”这才往桃花园里去。

桃花园里莺莺燕燕不少京城贵女,还有一些陪着孩子来的命妇,几个妇人已经聚在一处,远远能听见“你家儿郎今年几岁了”的声音,令苏宝珠恍惚有此处是相亲角的错觉。

李家六小姐带苏宝珠到了桃花园的一处小亭子,就告辞离去。全程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亭子里已经有了六七个姑娘,见到李家六小姐直接走的架势一瞬间愣住,一下子连和苏宝珠打招呼都忘了。

幸好苏宝珠和在场的都认识,先和不太熟悉的回忆了下上次见面的场景,再捱坐到比较熟稔的姑娘旁边,笑问“你们刚才聊什么”,众人脸上的怔然才渐渐消减。

一个姑娘口直心快,直接道:“感觉小六对你挺冷淡的,刚才直接扭身就走,吓我们一跳!”

话挑开就好说了,苏宝珠笑道:“大概是她急着招待新客人吧?这次桃花宴确实人不少,她估计都晕头了,只想着站门口招呼人。”

登时有人感同身受:“是啊,上次我家开了个赏柳宴,天呐,等我歇一口气看柳条的时候,只觉得晃得眼晕!”

“我倒是轻松,我姐包揽了见客人的事,我天天就在后头躲懒!”

登时有人调笑道:“你这么怠懒,管家的事都不学着沾手,和你定亲的那位没意见?”

那位声称自己躲懒的姑娘登时恼到脸红,“呸!八字还没一撇,就定亲,还远着呢!”

话赶话,就有人问苏宝珠道:“说来和你有约的孙家是出什么事了?”

话一出口,大家登时一惊,悄悄去瞧苏宝珠脸色的有,笑话那开口的人是不是喝酒上头的有,那个人也羞愧到脸红,连忙道歉说自己喝茶喝醉了请不要见怪。

要不是闺阁女子脸色薄,她说不定都要自己打自己嘴巴子了。

苏宝珠见着哭笑不得,连忙表示不必如此。苏府在周雯鹊的管理下整体都是谨慎守序的风气,万事都求中庸。

她拿不准社会舆论是不是和府上一样,都要“息事宁人见好就收”。眼下话挑开了倒是好说。

苏宝珠劝了下,见大家心情都平复了,就小声说:“……他与人私通,被我撞破了,恼羞成怒了好几天。”

“呀!”一个姑娘听着就皱眉,“这种人可不好相与吧?”

“是啊是啊,敢做不敢当?他好歹也是个伯府世子,真想纳个小门小户还不知礼仪的抬进府里,难道谁还拦着?”

“最近真的是什么离谱的流言都有,还说珠姑娘不好看,都乱传什么不知道!”

又有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苏宝珠几眼,苏宝珠含笑望回去,总算给了那姑娘一些勇气,刨根问底问道:“和他私通的……是谁啊?”

“对啊,是怎么发现的?”

“不会是当面撞见他们抱在一起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孙家还不退亲?”

“别提了,苏家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赏桃花?孙家怕是想死乞白赖不肯退。”

“是那个婢生的妹妹吗?她的小名我还有点印象,慕泽?这名字确实挺有记忆点的。”

苏宝珠开口之前就有了打算,庶妹的事确实不能爆,“未来太子妃的妹妹和人私通”这件事传出去真的会出问题。她笑吟吟地拉住话头:“近日钱姨娘身子不好,慕泽在小佛堂祈福,听到这些流言怕是要哭的。”

“诬人者反坐。”不远处悠悠传来一句话,“如果确定是流言的话,可以找京丞查了,查出流言来源后,至少会是流放一年的惩罚。”

苏宝珠:【……因为慕泽的事是真的,不知不觉竟有点心虚。】

系统:【哈哈哈。】

旁的姐妹却都笑了:“那肯定是流言啊!珠姐姐就坐在这呢,流言说她貌丑,这能信吗?”

“对啊对啊,还有说她宴会上排斥其他人的,其他人有没有不知道,但有和珠姐姐搭话的,哪个没被她带着玩?”

“要不是想聊孙家的事,现在我已经想玩跳棋了……”

苏宝珠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回头了解一下流言都是什么,刚才聊到哪了?”

“孙彬成这家伙和谁私通。”

“是丫鬟,还是谁家闺秀?尔或是北里女子?”

“不会是小厮吧?”

苏宝珠摇头笑道,说道:“黄凤街里头的感民里,我瞧见他脖子上的痕迹……也不是第一回 瞧见了,上回除夕宴的时候我也见到过,痕迹红的,还没消。”

苏宝珠化用了之前蛛丝马迹上除夕宴的事,说真也真说假也假。然而就算如此,其他姑娘也登时轰然。

“这是北里女子吧?良家人不当偷偷当倚门卖笑人。”

“说来我也见到过一次,他那天喝醉了,脖子下面挠了两条痕,浑身都是奇怪的味道,根本不敢打招呼!”

“我也是!就在前几天吧,有看见他往一个死胡同里去。当时还奇怪了一下想问他是不是走错路了,幸好没开口,不然不是挡了他的道?”

“也是搞不懂他们,真的出去玩吧,痕迹都不消一下,指望谁发觉不了?”

“就是故意的啊,一步步试探家里人的底线。生气了就说你妒忌,不妒忌了就敢领娼妓进门了!”

“本也是门当户对的亲事,他们偏是这种蛮不在乎的样子,真是气人!若是我遇到了,定当面甩一巴掌!”

“一巴掌哪里够,两巴掌!”

“还要踹一脚,让他滚!还没结婚就克制不住,婚后这后宅还怎么管?管不了!”

当前京城功勋人家,基本没有府上没伊娘的。每个姑娘都见识过父亲变渣爹的样子,虽然不敢直呼大名,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借机抒发内心怨气,也都是有的。

她们聊着聊着甚至依稀找到了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感。

又是那悠悠的语气,那姑娘传来一句话:“知道地点都在哪的可以报给我听。现在风气太差,狎妓成风,于是圣上口谕要整顿官营以外的那些花柳地,现在还在整理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