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呼啸而过。
陈夏作为摄影师，为了拍出想要的照片曾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新奇的事和物,闻岁对这些很感兴趣，两人从上座一直聊到了车停。
周野停好车，扫了眼背后意犹未尽的两人，懒洋洋地喊：“下车吃饭了。”
倒是还没到目的地,但眼见着已经到了饭点,周野想了想,索性停下车先一起吃个午饭。
周野走进一家雅致的粤菜馆，坐下后,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递菜单。
他指了指对面的陈夏和闻岁,示意让她们点。
服务员：“好的。”
他单手托着下巴,等她们点完，诶了声,从手机里掀起眼皮：“再麻烦帮我拿瓶冰水，谢谢。”
男人模样懒散，丹凤眼轻轻挑着,像只慵懒的猫儿，勾人又惬意。
服务员看得一时愣住,直到周野挑眉示意，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头应：“好的，稍等。”
瓶盖被轻松地拧开。
杯壁沁出细细密密的水珠,男人修长骨感的手指不加遮掩地随手拿起,指腹都浸了湿凉。
周野昂起头,不紧不慢地喝水。
冰水入口，喉结随之一下又一下地滚动。
渴意被缓解，周野舒服了不少。
喝完水后，他放下水瓶。
一抬眼，正好对上闻岁瞧着他的眼神。
他眉梢轻挑，饶有兴致地笑儿：“嗯？”
“看叔叔干嘛？”
闻岁瞧他两眼，又扫了眼他手边的冰水，杯底周围转了一圈掉落的水痕。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泛着温热的水杯。
“……”
无语。
-
吃完饭，周野付完钱，回到车上。
车继续平稳地朝前行驶。
陈夏正与闻岁聊着天，瞧见车行驶的方向：“欸，这不是去我酒店嘛，你要回学校？”
“不是，”周野顿了下，很快恢复了原先懒洋洋的声调，“陈宇几个过来了，喊着让我去机场接他们，从南海大学走顺路一点。”
陈宇。
这个名字出来，很明显地，空气滞了半瞬。刚才还在兴致勃勃聊天的闻岁和陈夏不约而同地停下。
闻岁自然是认识陈宇的。
他是周野短道速滑的队友，两人从小一块儿在国家队训练，关系非常要好，在陈宇有女朋友之前，论坛上甚至有许多两个人真情实感的CP粉。
“……”
之前周野的生日会上，她也见过陈宇一面。印象陈宇比周野矮半个头，他说起话来有浓厚的东北腔调，幽默又爱笑，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
而，闻岁和陈夏之所以对这个名字反应这么大，还是因为……
闻岁定定地看着周野。
漆黑的眸子忍不住微微颤动，像是破碎的月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岁才缓慢地开口：“陈宇哥哥……他身体现在好了吗？”
周野嗯了声，嗓音一贯地懒懒的，但音调却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能蹦能跳，能吃能喝，算还行吧，就留了条疤。”
闻岁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
“……”
但最后，她手指蜷缩了下，垂下眼皮，多余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那就好。”
-
见车快到南海大学门口，闻岁便捧起礼盒，裙子有点大，连带着礼盒也不小。
准备开门下车时，却发现车没停，依旧在往里开。
闻岁刚才就瞧见了，开车的中途，周野不停地望向手表看时间，估摸着他是在赶时间，便连忙道：“你就停这儿吧。”
闻声，周野的脚没松，他从后视镜里觑了眼闻岁：“嗯？要我跟着你从校门口走到宿舍？”
“什么？”闻岁没明白，“没，你就停在校门口，我走回去就好了。”
周野哦了声，收回视线：“你是要让我这大老爷们儿眼睁睁看着你一个小姑娘捧这么大盒子走一路？”
他转着方向盘，：“周橙橙那丫头知道了，不得闹死我？”
“我又不会跟她说。”闻岁说，“而且你不是赶时间吗？”
“不差这一会儿。”周野淡淡道。
见状，闻岁慢吞吞地哦了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校道上人很多，车只能开得很慢，原来十分钟的路程开了快二十分钟。
闻岁下车后，她和周野招招手：“那我上去啦，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周野敲着方向盘，勾起唇，漫不经心地笑着，“今天倒是懂礼貌。”
“……”
闻岁瞧他一眼，干脆不搭理了。
转身宿舍楼里走。
上了二楼，走廊里来来往往，遇见了几个认识的，闻岁就朝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快要到宿舍时，忽然瞧见什么。
视线顿了下。
闻岁看着迎面而来的许韵，她抿起唇，没多作思考，视线便淡淡地移开。
“岁岁！你回来啦！”
刚要继续抬步走，便听到一道喊声。
闻岁抬眼看。
是楚恬。她穿着拖鞋，手里拿着手机，露出的头发也有些凌乱，戴着顶帽子，估计是下去拿外卖。
“昂，”闻岁笑起来：“拿外卖？”
“是啊！”楚恬说，“你陪我一起嘛？”
闻岁点头：“好啊，我先把礼服放一下。”
“礼服？！”
楚恬看向闻岁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这就是你联欢晚会要穿的裙子吗？”
闻岁回答：“对。”
楚恬闻言眼睛一亮，她兴冲冲地拉着闻岁往宿舍里走：“快点打开给我看看！”
“你不拿外卖啦？”闻岁提醒。
楚恬回过神：“哦哦对！那等我拿完外卖，我们再看！”
闻岁被她逗笑：“好。”
话落的瞬间，身侧传来一阵凉风。
余光瞥去，只能瞧见一片被风吹起的、单薄瘦削的蓝色裙角。
“……”
-
“叮——”
安静的车厢又被一拨电话音吵醒。
周野神色懒懒地扫了眼来电人，他扫了眼前方，没接，任电话铃响着。
“草！”陈宇听着手机里的女声播报，“野哥怎么连我电话都不接——”
“催命呢。”
陈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懒洋洋的声腔打断。
循声望去。
路边，一辆黑色的库里南上，驾驶座的车窗全开着，男人的手肘弯起，随意地搭在车窗上。
背后是弥漫天际的赤橙色的日落西山，夕光格外温柔，洒在这张被造物主极尽宠爱的脸庞上，分明的轮廓线条竟瞧出几分缱绻。
周野指节屈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方向盘：“不是说了，有事儿，得晚点吗？”
“是啊，我就一直劝呢，就是陈宇这小子急性子！非得吵你！”宋鸣立马狗腿道。
陈宇轻踹他一脚：“去你妈的！”
李驰懒得搭理这两人，提上包：“野哥！”
周野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那野哥，我把包放后备箱里。”李驰说完，就往车后走。
周野低头看手机的信息：“好。”
刚回完一条信息，听见后备箱被打开的声音，他忽然想起什么，顿了下：“欸。”
但是尾音还未消失，就被李驰的声音打断。
“欸，野哥，你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什么啊？”听到有意思的，宋鸣也不和陈宇逗了，走过来看。
宽敞的后备箱里，一只礼盒安静地坐在最角落处。礼盒很大，其上的花纹也十分精致。
“这盒子怪漂亮的，野哥，里面装的啥啊？”陈宇嘻嘻笑着，就要打开，“给我的礼物吗？”
“啪”地一声。
“草！”陈宇捂着手，痛呼一声，他瞥了眼站在旁边若无其事的男人，“不是就不是呗，你打我干嘛？”
周野手插在兜里，不紧不慢地把礼盒拿起来，觑他一眼，没搭理，径自把礼盒放在副驾上。
陈宇瞧见：“等等，你前面放盒子，那我们几个坐哪儿啊？”
周野淡淡说：“后面不有座儿？”
后面倒是三人座，但宋鸣三个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坐在后面难免会有点挤。
李驰出声道：“野哥，我们包都放进去了，后备箱里还有位置，可以放得下这盒子的。”
闻言，周野转过头，扫他们一眼，哦了声，然后，“啪”地关上副驾车门。
“……”
李驰愣了下。
为什么他会从周野的眼神里看出来，“你们的东西也配和这个礼盒放一起？”的感觉。
李驰：“……”
陈宇忍不住骂骂咧咧：“这年头，人不如盒。”
“少说点。”陈宇的袖子被拉了拉，宋鸣小声道，“没看出来啊，那盒子这么精致，凭我的经验啊，那里面装的肯定是包包或者裙子。”
他八卦地用手肘踢了下陈宇的手臂：“都是女人的东西，你懂吧。”
“我草！”陈宇捂着嘴，一副窥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样子，“这孙子，有情况了也不跟咱说？！”
“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呢？”
周野从车窗里掀眼瞧两人，“还不走？想住这儿？”
“走走走！”宋鸣拉着陈宇，笑眯眯地说，“来了野哥！”
-
三个人正在准备明年的冬奥，不适合去外面就餐，所以去了周野的公寓，路过楼下超市时，陈宇和宋鸣买了些菜，接着便到厨房忙活了。
陈宇厨艺很好，动作也快，加上宋鸣的帮忙，没一会儿就做好了五菜一汤。
这公寓自从买后，就没动过火，如今饭菜香混着热气袅袅飘散，倒是多了不少烟火气。
一路奔波，三人早就饿得不行，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吃得差不多了，李驰才有空忍不住感慨：“宇哥，你这厨艺真不赖。”
“废话，哥毕竟做了这么多年饭。”陈宇给他夹了一块鸡肉，随后指了指周野，“喏，这小子就是吃我做的饭长大的。”
“你是真不害臊，小心野哥抽你。”宋鸣拍他。
“欸，不信？”陈宇说，“不信你问他！他小时候可是一肚子饿了就巴巴跟在我后面。”
他见周野没吭声，胆子大了些，伸脚轻踹周野：“是不是啊周野？”
周野低头觑一眼陈宇的脚。
然后掀起眼皮，瞅他。
陈宇：“……”
陈宇停顿了下，讷讷收回自己的脚。
宋鸣和李驰憋不住了，哄然大笑。
“你他妈是真能吹！”
陈宇：“……”
他嘟囔道：“本来就是嘛，这小子，大了就没小时候可爱了。”
周野懒得理他，伸手把他吃得见底的碗拿来，给他又盛了碗饭：“吃你的饭。”
陈宇瞪他一眼，想到什么，也没再多说，低头吃起饭。
吃完饭后，宋鸣和李驰过去洗碗。
原本周野要去和李驰一起洗碗，毕竟饭是陈宇和宋鸣做的，但宋鸣立马拿过他手里的碗：“没事，野哥我来，我刚也没帮上啥忙。”
见状，周野垂眸想了想，松了手。
客厅里，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也没人看，充当背景音，时而传来嘉宾哄笑的声音。
周野打开茶几上的糖果盒，慢条斯理地拧开：“说吧，什么事儿？”
正在踌躇着靠近周野的陈宇顿了下，闻言，他讪讪笑了笑：“你知道啊。”
周野嗤了声：“你刚跟小鸣使那眼色，跟眼珠子抽风了似的。”
陈宇：“……”
见是这样，陈宇也不忸捏了，他跟着坐在周野旁边：“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
周野没说话。
他修长的手指在糖果盒里拨来拨去，像是在挑选口味。
陈宇咽了咽口水，劝道：“体育不分国界的。而且美国那边给的条件的确很不错，我觉得……”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原本在桌面上的糖果盒，突然掉在了地上。
五颜六色的糖果洒了一地。
周野神色淡淡，沉默地去拾。
陈宇攥了攥拳头，他吸了吸鼻子，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地有些哽咽：“周野，我们俩从小一块儿训练，我是把你当亲兄弟看待的。”
“而且，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
陈宇咬着唇，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憋不住地满是自责的泪水，胸口处的伤疤更是像回到了那天一般开始隐隐作痛。
去年世锦赛上。
他在最后三圈开始加速超越前方的韩国选手，却在弯道快要超越时，前方的韩国选手忽然抬刀，两人位置离得很紧，尖利的冰刀正直对着他的脸颊。
他连忙减速躲闪，但是那冰刀反倒越伸越近，直朝他冲来。
“……”
胸口处传来撕裂又拉扯的刺痛感。
疼得他整个人都恍惚地摔倒在冰面上、“嘭”地一声，撞上了围栏挡板上。
然后，他就只记得胸口疼痛难忍，看见鲜红的血股股留下、混进洁白的冰里；看见周野不顾仅剩最后半圈的比赛朝他冲来，他推着周野想让他完成比赛，可惜他没有力气，结果眼睁睁看着原本明明被周野甩了快半圈的韩国选手，后来居上、领先、越过了终点线。
“……”
接着，他被担架抬走。
等他醒的时候，迎接到的就是周野被无限期禁赛的通知。
消息还是李驰告诉他的。
他被担架抬走后，裁判就出了判罚，即便后来申诉成功，但是当时裁判判的韩国选手没有犯规。
这几乎激怒了整个队伍，尤其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周野，立刻就冲去了与裁判理论，却被给予一张黄牌警告，被教练连忙拉回来。
但在迎上韩国选手得意洋洋的挑衅时——周野是最大的竞争对手，却因为担心陈宇失去了晋级资格，这对他们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队友的受伤、比赛的失利、裁判的不公。
少年人心狂气傲。
脑子一热，就冲动地顶着万千观众的面挥拳而上。
“……”
影响过于恶劣，韩国媒体更是抓住了机会对此大肆渲染。
国家总局只能立刻给了周野无限期禁赛的处罚。
陈宇知道后立马联系了教练，希望他能为周野求情，毕竟周野这么好的天赋，年纪也正值巅峰期，还有大好的未来，但是没想到周野得知后，意气风发的天骄少年坦**锋锐、一身傲骨，眼里更是只有黑与白两色。
他只嗤道：“这么脏的冰，不滑也罢。”
“……”
想起过往，陈宇又忍不住情绪失控，他吐了吐气，继续看向周野劝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这没什么的，你在短道速滑上这么有天赋，起码还能再滑两届，总不能为了那些流言蜚语浪费了。何况这只是缓兵之计，上面看你能力依然在，肯定还会邀请你回来的。”
陈宇长叹一口气：“周野，你别犯傻。人自私点才能有出路。”
陈宇说完，客厅的空气安静下来。
只剩下捡拾糖果时，糖果摩擦出的“擦擦”声。
像刚才陈宇的那番话与他无关似的。
周野若无其事地把洒落的糖果捡好，放进糖果盒里，接着挑出一颗草莓味的，慢条斯理地剥开。
粉色晶莹的糖果露出来。
周野塞进嘴里，声音依旧懒懒地：“没犹豫，更和你没关系。”
他把糖纸丢进垃圾桶，明亮的灯光照下来，锋利挺硬的短碎发被照得，在额角落下参差斑驳的阴影，
没什么表情地咬碎糖果，甜蜜的草莓果香登时迸溅开来。
周野微微勾起唇，嗤了声，声音依旧懒懒地像个混子，眉眼轻狂，痞笑道：“而且，天赋……”
“爷做什么都很有天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