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定定地瞧着她,良久,慢悠悠地轻笑道:“吃吃长大了,都会照顾小叔叔了。”

闻岁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我本来就很会照顾人。”

碘伏虽然不像酒精刺激性那么强,会引起刺痛感,但闻岁也不敢太用力,只拿着棉签,很轻很慢地擦拭。

她提前跟周野招呼了声,疼的话跟她说一声,不过直到擦拭完,周野也没吭声。

涂完碘伏,闻岁拿过旁边的医用纱布,她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周野的手腕,将微弯的手臂拉直,往左稍侧:“要是觉着绑得太紧了,你跟我说一声。

周野垂着眼皮,注视着覆在他的手腕上的手,一时没吭声。

他刚出了汗,被风吹过后,露出的肌肤都是凉的,女孩的手又小又软,温温热热的,像只柔柔的羽毛,有点痒。

闻岁没等到回复,抬起头:“嗯?”

周野被喊得回过神,他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把手腕抽出来,他眉梢轻挑,忽然啧了声:“很会照顾人?”

“那我之前怎么听舒阿姨说,她有次不舒服,你给她煮个姜汤,结果把锅给烧干了,还是她睡梦中被烟呛醒才发觉,然后还有……”

说到一半,周野忽然噎住。

对面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正面无表情地紧盯着他。

而手上。

给他包扎的纱布越裹越紧。

“……”

有些吃痛。

周野蹙了下眉,他抬眼看闻岁。

闻岁漆黑的瞳孔纯洁干净,像明亮的春光。

她佯装不懂般,泰然自若地朝他眨巴着眼睛。

周野:“……”

沉默片刻,他缓慢地开口:“哦,我记错了,好像是别人。”

瞬间,明显地感受到。

绷带一松。

周野:“……”

闻岁包扎好,看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是头一次帮人处理伤口,但她从小皮肤嫩,平常稍微用点力碰,都会弄出淤青,小时候她爱玩儿,没少见血,都是舒慧帮她处理。

她见得多了,也会依葫芦画瓢了。

“好了,你这几天伤口别碰水。”闻岁叮嘱道。

周野嗯了声,拿上手机:“走吧。”

闻岁收拾着医药包,闻言,“嗯?”了声儿,没懂:“去哪儿?”

“吃饭啊,”周野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你还不饿?”

闻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

不提倒是没注意到,一说起来才发觉肚子是饿极了。

闻岁也没跟他客气:“去哪儿啊?”

周野不问反答:“你想吃什么?”

闻岁:“我都可以。”

周野想了想:“要吃许记的番茄牛腩汤面吗?”

闻岁怔愣住,一时没有回答。

周野瞧见她这幅反应,眉梢轻挑:“嗯?不喜欢吃了?”

“……”

闻岁抿起唇:“没。”

她掀起眼皮看周野。

只是没有想到,他能记得这个。她印象里倒是有过和周野说自己的饮食喜好的事儿,只不过那时候只是随口一说,加上时间也太过久远,其实她也不太记得都说了些什么。

毕竟……她在吃食上的毛病的确有点多。

“……”

她自己都不太记得的东西。

他却记着。

闻岁眼睫微动,似是随口嘟囔一般:“你记忆力还挺好。”

周野哼笑着,倒是一点儿也不谦虚:“当然。”

闻岁:“……”

这男人嘴贫,闻岁也不是才知道,她懒得跟他多计较掰扯,转过身拿起医药包:“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宿舍在二楼,不像下去时急忙忙地,约莫十来分钟后她才下楼。

周野正在原地等她,见她下来,等她快走到身边时,便抬步往校外停车场走。

男人步子很大,一步顶闻岁两三步,但幸好走得很慢,两人的步调刚好保持着一致。

走到半路,闻岁忽然想起什么来:“许记不是在长阴吗?”

闻岁从小吃到大的许记,是对老夫妻开的,记忆里只有长阴一家。

她平常吃得多,和这对老夫妻关系很好,曾经有个暑假她陪着闻清帆去外地边出差边玩儿,一个多月没回长阴,十分想念许记这一口,边吃边忍不住跟老夫妻聊天,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在外地也多开几家店。她还记得那时他们的回复,说是年纪大了实在没有功夫。

后来学业越来越忙,她去的次数也被迫地越来越少。上了大学之后,更是再没能去过。

倒是没想到,现在竟然在南海开了分店。

闻岁鼓起嘴,想起上次去吃的时候,记得那对老夫妻的头发都已经花白。

“……”

“是他们儿子开的。”前面的人忽然出声。

闻岁愣了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周野看出来了她的疑惑,她连忙哦了声:“难怪。”

许记在明璐区,不过离得很近,周野开了一刻钟的样子,就到了。

泥灰色的砖墙,锈红色的牌匾。

依旧是熟悉的、略显古朴的装修,在一片繁华闹市之中显得格外惹眼。

棕黑色的毛笔大字遒劲有力,洒脱又不失风骨,刻着“许记”二字。

正是饭点,等号的人很多。

闻岁鼓起嘴,她有点怕麻烦,但阵阵香味从店内传来,实在诱人,她想了想,还是选了个空位坐下。

刚坐下,斜背着的小挎包链条忽然被往上拉起。

连带着她整个身体也被迫抬起。

“……”

周野拉起她的挎包带,懒洋洋地笑着,粗长的手指随意旋转了两下,有些轻挑,活像个浪**公子哥儿,对她说:“预约过了。”

……

店内装修比长阴的那家精致许多,每张小木桌都用绿植围栏隔断,雅致清新。

位置都坐满了,热热闹闹的,连饭菜香也来掺一脚,香味充溢在整个大堂内,飘飘然,散了又来。

坐下没多久,便有服务员过来招呼点餐。

周野说:“两碗番茄牛腩汤面。你再看着上两盘炒菜。”

服务员想了想,推荐了竹笋炒肉、凉拌樱桃小萝卜和咕咾肉,周野听完,视线自然地看向闻岁,微抬了抬下巴,算是询问。

闻岁托着下巴:“我都可以。”

周野嗯了声,这才跟服务员说:“就这样吧。”

服务员收起菜单:“好的,那您二位先坐会儿。”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去把这桌的菜单报给厨房。

“欸,”周野忽然想起什么,出声叫住她。

服务员回头:“先生,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儿嘛?”

周野瞧了眼闻岁:“汤面有一碗不要加葱花。”

“……”

五六分钟后,热气漂浮着往上攀升。两碗汤面被端上来。

番茄汤底浓郁,汤面通红,冒着油圈儿,玉白的面条根根分明,大半覆在汤里,若隐若现,暗红色的牛腩软烂鲜嫩,搭在碧绿的小青菜上,十分好看。

厨师手法准确,两碗面瞧起来倒是一模一样。

除了,一碗有葱花,一碗没有葱花。

周野把没有葱花的推到闻岁面前:“吃吧。”

……

店里生意好,来时闹闹哄哄的,吃完出来也依旧热热闹闹的。

等周野结完账出来,闻岁说:“谢谢啦!”

周野收起手机,语气吊儿郎当地:“这么想感谢我啊——”

“也没有很想。”闻岁快速地接话打断他。

瞬间,剩下的“那要不叫声小叔叔听听,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的话卡在喉咙里。

周野:“……”

他看向对面的女孩。

闻岁正朝他眨眨眼,圆眼明亮清澈,狡黠一目了然,嘴角都是得逞的笑。

周野嗤了声:“行。”

车停在不远处的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阴暗,微冷,一眼望去,除了车,还是车,连个空位都没留下。

闻岁不记路,只跟着周野走。

转了几个弯儿后,终于瞧见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

手刚搭上门把手,身后传来一道男声:“野哥。”

闻岁回过头看。

是陈硕。

周野也回了头。

陈硕哟了声:“还真是野哥啊!”

他看了眼闻岁,啧啧两声,故作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说的有事儿啊?”

周野看了眼闻岁,紧接着抬起眼皮,睨了眼陈硕,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小侄女,别瞎起哄。”

周野这人出手大方,对朋友更是义气热心,基本上找他帮忙就是事儿成了一半。加上他也没什么架子,跟他开玩笑,也总是笑笑便过了,从不会计较甩脸色。

所以朋友缘总是很好。

可要是熟悉了,便知道,他虽然平常瞧着吊儿郎当、总是勾着笑儿没什么脾气似的,但如果脸色转冷,就意味着禁止,要是再说下去,就得闹得不愉快了。

周野性子直,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懒得装更不屑虚与委蛇,从来坦**。

见状,陈硕便立刻心里有数,转过话题:“我们刚吃完,他们都在外面等着,我过来开车。刚才就看见野哥你这车,觉得熟悉呢,没想到你真在这儿,也是巧了。”

周野嗯了声。

“那行,野哥我先走了,他们还等着我呢。”陈硕招呼完,便要转身离开。

视线一转,忽然瞧见了什么,“诶。”

陈硕盯着周野手臂上的纱布:“这么严重?!”

周野循着瞧,眉梢轻挑:“没,就是稍微处理了一下。”

“那怎么裹这么厚?!”陈硕打量着,啧了声,“野哥你脾气真好,要是我,这么丑的玩意儿,我就是烂了这条手臂,都不让医务室帮我处理。”

正在低头看时间的闻岁:“……”

周野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他们不还等着你吗?快去吧。”

陈硕哦哦两声:“那我先走了哥。”

他又瞥了眼纱布,眉头忍不住又皱了两分,接着“咦”了声,这才拂袖而去。

闻岁:“…………”

停车场瞬间落针可闻。

偶尔有车辆驶过,驾车声飘飘而过,回声阵阵,车灯打过黑色库里南前的两人,光芒昏白,摇摇欲坠。

周野打开副驾的车门,看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闻岁,懒洋洋地喊:“闻吃吃。”

闻岁没动。

停了两秒,她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扫了眼周野,最终视线在纱布上停顿住:“我是不是绑得太丑了啊?”

周野连忙安慰道:“没,是他眼光不好。”

“我也这么觉得。”闻岁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接话接得自然地像是就等着这一句,她瘪瘪嘴,抬步往副驾走,“你这朋友忒没眼光了。”

“……”

周野侧头望向手臂上的纱布。

厚厚地裹了好几层,原本薄薄的纱布这么一看竟直接在手臂上凸起来,且手法不熟练,正面看过去,裹得这儿一块那儿一块。

……跟条虫子在爬似的。

周野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移走视线:“嗯,我也觉得。”

“……”

作者有话说:

陈硕:?就他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