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辗转,生命长河滚动不息。

闻岁很快迎来了高考。

不过可惜的是,人生多遗憾,她并没有发挥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还比平常稍稍差点。

舒慧和闻清帆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她择校的时候一定要想好自己想要什么。

闻岁原本的志愿是首都大学,她的分虽然够了学校的线,但却不够新闻学专业的。

她不想调剂到别的专业。

首都倒是还有另一所不错的大学,它们的新闻学专业也不错,在国内更是拔尖的存在,但是又比不上南海大学的。

可是南海大学,就不在首都了。

闻岁盯着电脑,慢吞吞地垂下了眼皮。

舒慧敲门进来。

闻岁抬起头:“妈妈。”

舒慧把温水递到她耳边,询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需要爸爸妈妈给你些意见吗?”

自从闻岁十八周岁成人礼过后,舒慧和闻清帆就很郑重地告诉了她,以后的路就是她一个人走了,他们两个人不会再过多地参与她的决定。

闻岁心里很纠结,可惜她没办法把心里的考虑说出来。

她只能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妈妈,我再考虑一下。”

舒慧摸了摸闻岁的头发:“嗯,吃吃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闻岁咽下口中的水:“要是我不选首都大学呢?”

舒慧说:“妈妈说了,尊重你的决定。”

闻岁支吾道:“要是……我也不选南海大学呢?”

身为闻岁的母亲,舒慧立刻就明白了闻岁的意思,她看闻岁两眼:“你是想跟橙橙待一块儿?”

周橙橙这两年进步飞速,成绩一出来,直把叶善灵激动地去订酒店摆酒席。

她选择了首都的一所重本大学。

闻岁顿了下,没吭声。

舒慧没瞧出不对,她想了想,缓声安抚道:“其实这个大学也挺好的,你想去,妈妈没有意见的。”

闻岁抿起唇:“好,妈妈,我再想想。”

舒慧走后。

闻岁把头埋在胳膊肘里,陷入深深的黑暗里。

理智告诉她,该选南海大学。

可是……

闻岁闭上眼皮。

过了片刻,周橙橙的电话过来。

闻岁接通。

周橙橙询问道:“岁岁,你选哪个大学呀?”

闻岁抿起唇。

夏日烈阳穿过明亮的窗,洒在她的脸颊上,女孩皮肤细腻,都能瞧见茸茸的小绒毛。

她朝窗子望去,刺得她眯起了眼。

“……”

那一刻,忽然有熟悉的男声在脑海里回响。

闻岁顿住,她看向衣柜的角落处。

过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算了,去南海大学吧。”

-

不像高中学习那般紧张管束,大学生活丰富又自由,起初闻岁会有些想家,几乎每天晚上都给舒慧或者闻清帆打半个多小时的电话。

但好在,忙碌的社团活动和新认识的朋友,加上长阴离南海很近,闻清帆他们俩时常会来看她,让闻岁很快缓了过来。

宿舍是四人间,几个人性格都不错,一个学期的相处下来,更是融洽许多。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寒假回来,闻岁又投入到了学习和各种忙碌的比赛活动中。

初春的阳光明媚又和煦,照进宿舍里暖洋洋的,时而吹来的风,也含着清新的花草香。

“后天宋瑞生日,他特地戳我,让我们大家都得去啊。”楚恬坐在座位上,笑眯眯地回过头招呼道。

她们四个都是新闻专业的,宋瑞是她们的班长。

她旁边,一个染着墨绿色的头发的女生说:“可是我们没买生日礼物啊。”

楚恬说:“他说了,我们人到就行,不用给礼物。静静去吗?”

陈静刷着手机:“你问她俩,她俩去我就去。”

她又看向右后边的女生。

女生穿着柔软宽松的奶黄色毛衣,坐姿松垮但是很端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着肩后,有几缕遮住了侧脸,偶能窥得的侧脸白皙又细腻,正在专心致志地敲打键盘。

“岁岁。”楚恬大声喊道。

突然被大叫一声,闻岁身体微抖,从稿子里抽出神来:“怎么了?”

楚恬说:“后个儿宋瑞过生日,你去吗?”

闻岁忙着赶采访稿子,随口敷衍道:“都行。”

她托着下巴,嘟囔道:“岁岁好忙啊,仿佛跟我们上的不是一个大——”

“卧槽!”陈静忽然惊叫一声。

楚恬被打断,不满道:“陈静你有毛病啊?大呼小叫的!”

“快看学校论坛!”陈静说,“救命这个男的好帅!”

“看个屁——啥?!有帅哥!”楚恬登时眼睛放光,“我来看看!”

她立刻打开手机,没过多久:“他妈的怎么没有正脸啊!!”

“没眼光,这男人看身材就知道是个帅哥了好嘛!”陈静边保存边说。

“是的!”楚恬花痴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吗?”

“好像是欸,”陈静仔细看,“后面这片儿像是小树林。”

“那我怎么没见过啊。”楚恬保存完,手指轻飘飘一指,“小静子,一分钟之内,朕要得到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

陈静嗤了声,翻了个白眼:“好啊,等姐玩够了再给你。”

“滚蛋吧你。”

楚恬舔完屏,再一看,另外两个都没动静:“不是吧,你们俩也太静心寡欲了,遇到帅哥都不为所动?”

话落了地,宿舍里陷入一阵死寂的沉默。

“……”

楚恬哼了声,她也不矫情,凑到宋雨彤边上,拿下她的一边耳机:“雨彤你在看什么啊?都不理我。”

宋雨彤这才出声:“比赛剪辑。”

楚恬巴巴地继续问:“什么比赛啊?”

宋雨彤说:“短道速滑的。”

闻岁没戴耳机,其实一直都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只不过怕打断思路,便一直没吭声。

可是短道速滑四个字,就像一把利刀,一入耳,就像是一种本能反应,直接强势地砍断了顺畅如丝线的思路。

手缓缓地停下。

闻岁抿起唇,转过头看。

楚恬说:“你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宋雨彤回答:“明年不是冬奥会嘛,我在考虑要不要报名去做志愿者。可能搜的冬奥的东西多了,大数据就给我推了好多冬奥比赛的视频。”

“草!”楚恬看着宋雨彤的手机屏幕,突然激动起来,“这个红衣服,是我们国家的嘛!”

宋雨彤低头:“是啊,草,这怎么摔了!”

“看着好疼啊!”楚恬说,“好可惜,他本来排第一的,气死我了,这不会被淘汰吧——”

“不会的,他会被判进的。”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平缓的女声。

楚恬抬起头。

面前的女生脊背笔直,乌发被绾到了耳后,完整地露出了整张小巧的脸蛋。

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明亮,像是能透光的玻璃珠子似的。

楚恬忍不住伸手捏她脸,不正经道:“岁岁,你是吃漂亮多长大的吗?以后嫁给我做老婆好不好。”

闻岁:“……”

闻岁拍开她的手:“去你的。”

陈静听见了动静,咦了声:“楚恬你他妈怎么跟个变态似的。”

楚恬毫不在意地吐了吐舌头。

宋雨彤没懂,询问道:“为什么会被判进啊?”

闻岁看着视频里陌生的身形。

不知道为什么,许是期待落空,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她抿起唇,停顿了几秒才道:“这里,他后面的韩国选手变线了。”

“变线是什么意思啊?”楚恬追问道,她狐疑地看向闻岁,“你个恨不得一有理由就立马逃掉体育课的人,怎么对这个这么了解?”

“我还以为你对体育类都不喜欢呢。”

“……”

闻岁没想到楚恬会问这个,惊讶地瞳仁放大了些。

当年,她为了能多了解一点点周野,也为了能参与到周野的世界、和他多一丢丢话题,看了很多很多短道速滑的比赛。

起初对于一些判罚是看不太懂的,只觉激动震撼,于是她还查了很多相关规则。

窗外照进来的斑驳树影在她脸上打下参差的阴影,她偏过头,教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爸看的。”

“……”

说完这句,闻岁又扫了眼视频上陌生的男人,便直接扭头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盯着写了一半的稿子,眨眨眼,竟然一时忘了要写些什么。

身后持续地传来三个女生的叽喳声。

她索性伸手,戴上了耳机。

以至于,她没有听到她们剩下的聊天内容。

这是条剪辑的视频。

上面的摔倒回放视频播完,就剪到了下一个。

“嚓擦”的冰刀摩擦声从声筒里传出。

最前方的男人如劲风一般划过,像捕捉猎物的豹子,迅疾强势,眨眼间,就只留一道黑红色的影。

楚恬本是随意一瞟,不自觉地就看入了迷。

直到比赛结束才缓过神。

楚恬说:“哇!这男的是谁啊?好帅啊!”

她眯起眼睛:“诶,感觉还和论坛上那张只有背影的照片有点像。果然帅哥都是相似的。”

她拿过宋雨彤的手机:“来来来,雨彤,我截个图上网搜搜这帅哥是谁。”

宋雨彤略显迟疑地递过去:“其实我好像知道。”

楚恬连忙扭头,激动道:“谁啊谁啊?”

宋雨彤却沉默下来。

楚恬是个着急性子,拍她的肩道:“快说啊!”

宋雨彤神色不定:“他叫周野。”

“哇!老公的名字也好听!!!”楚恬兴奋地拿手机搜,“我来存几张老公的照片。”

宋雨彤抿起唇,慢慢地诶了声:“可是他……”

楚恬:“什么?”

宋雨彤停顿片刻:“他好像被禁赛了。”

“……”

-

霓虹灯起,车流如织。

酒店是南海非常有名的一家,坐落在热闹的商圈里,夜晚一到,灯光璀璨,落地窗内人影憧憧,觥筹交错。迎宾员穿着整洁大方的工作礼服,站在门口对每个进来的客人一一致礼。

闻岁四人到时,宋瑞正站在门口等着她们。

他特地穿了件很正式的黑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

楚恬笑道:“行啊班长,这身儿挺气派!”

宋瑞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吧,我带你们进去。”

宋瑞人缘好,人又大方,请了许多人来。

他定了一个很大的包间。

包间分为就餐区和娱乐区,就餐区摆放着三张大圆桌,每张桌子中间摆放着一盆新鲜的绿植,整体简单大方;往前直走转个弯儿就是娱乐区,灯光温和,几条长长的柔软沙发立在最边上,闻岁她们来得有点晚,沙发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宋瑞把她们领到最边上空着的一处沙发上,接着就去招呼其他人了。

楚恬瞧见茶几上的扑克:“玩斗地主吗?”

其他几个也正觉无聊:“行啊。”

闻岁眼睛转了转。

这三个都是桌牌游戏的好手,她手一摊,自觉让位:“我不玩,你们玩吧。”

崭新的扑克被洒在透明偏灰的茶几上。

楚恬手快,三下五除二就洗好了牌。

瞧着这三人沉迷“牌场”,闻岁无聊地四处张望。

人三两分散着,或坐着沙发上聊天,或跑前面唱歌,又或是也在打牌。

但瞧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一个认识的。

她挫败地要收回视线。

但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倏地放大,视线猛然停住。

灯光柔软发白,隔着漫长散乱的人群。

远处的小沙发上。

一个黑衣男人低着头,露出一截冷白到近乎透明的脖颈,能隐约瞧见上面的棘突。背部弓起,又宽又薄,黑色卫衣随着动作起了条条纤细的褶皱。

他的手指粗而大,指尖捏了颗小小的糖,粉色的糖纸成了他周遭唯一的亮色,出奇地惹眼,正在被慢条斯理地剥下。

明明身处活泼嬉笑的环境里,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隔离在外似的,出奇地、安静,又沉默。

呼吸瞬间绷紧。

心跳在暗暗加速。

闻岁眼睫微颤,有些不可置信。

男人是低着头的,所以并看不清楚面容,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是……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但还没等她来及细想,便见男人有了抬头的趋势。

条件反射地,她立马转过头。

旁边的楚恬恰好瞧见了她夸张的动作:“你干嘛呢?”

“……”

闻岁顿了下,低头拿水喝:“没什么。”

楚恬奇怪地看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她侧过身,摸了摸跳得飞快的心脏。

这些年里,她再没见过周野。

只有偶然和周橙橙聊天时会提到他,但她竟然也能心平如水。

所以她一度以为。

时间很奇妙。

当年轰轰烈烈的喜欢,为其情绪难以自抑或窃喜或哭泣的人。

在日往月来里,再提起时竟然也能如常。

甚至于,以为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喜欢周野了。

可是今天,她才明白。

长时间的不见面,或许会淡忘你的记忆,让你误以为似乎是不喜欢了。可惜其实一见面,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非常明确且强烈地告诉你。

你的心动所在。

闻岁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直到心跳恢复正常。

想到了什么,她眼珠子动了动。

没忍住。

悄悄地,侧了侧头颅,想再看两眼。

刚掀起眼皮。

乍然对上一道视线。

“……”

指尖猛地扣进手心里。

像是因为紧张惊讶,闻岁竟然大脑一片空白,一时没有动作。

与之相抵的远处。

那里的灯光不似这边明亮。

男人掀着薄薄的眼皮,半耷拉着,正朝这儿望,漫不经心的,如曾经一般眉眼散漫,却瞧不出情绪。

更不知看了多久。

“……”

有那么一瞬间,闻岁觉得周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乎都销了声儿。

只剩下了他们俩。

“……”

但并没有人吭声。

“岁岁。”

一道喊声把闻岁抽离出来。

她侧过头。

陈静指了指她边上的果盘:“宝贝儿帮我拿块哈密瓜。”

“好。”

闻岁又瞧了眼那处,愣了下。

——位置空了,男人不在。

没见着人。

闻岁鼓起嘴,回想着刚才的对视。

那么平静,也没什么动静。

“……”

估计,没想起她是谁吧。

也是,都三年多没见了,何况也就相处了几个月,她变化又不小,不记得……也正常。

闻岁垂下眼皮,掩盖住心底的失落,把哈密瓜递给陈静:“我去上个厕所。”

包间里倒是有厕所,但是被人占着。

她也懒得等,索性直接去了外面。

酒店豪华,连带着洗手间都装修得精致。大理石铺了一层,光滑干净,头顶的灯光泛着金黄,照得里面流光溢彩,入鼻都是清新的香薰味。

闻岁洗完手,吹干。

便往包间里走。

他们的包间在最里面,中间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长廊。长廊上铺了一层厚实的地毯,踩上去十分软,一点儿声都没有。

快要走到包间前。

看到什么,脚步顿了下。

闻岁定定地直视过去。

跟这座金碧辉煌的酒店相应的,包间的门是玻璃的,上面布满了各种棱形,灯光一照,便五颜六色亮晶晶地。

而门的边上。

一道黑影正侧站着,身体微弯,像张弓。长腿直愣愣地往前伸,一下子就横跨了半个走廊。

他头低着,正在剥糖。

短碎发有几根不听话地突出来,额头饱满,鼻根挺立,五官弧度立体完美,像是顶级雕塑师精心塑造的艺术品。

刚被安抚好的心脏顷刻又像投石进海,不受控地躁动起来。

闻岁定定地望了几秒。

她眼睫颤了颤。

随即抬步,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蓝白色的帆布鞋强装镇定地、平缓地踩过,从男人脚底延伸出去、一直到另一面墙的细长黑影。

接着来到包间门前。

当做没看见男人。

她伸出手准备开门进去。

但手刚伸在半空中,坚硬且炙热的胸膛忽然挡在了门前。

闻岁手臂停了下,抬眼望。

周野微低着头,鸦羽般的眼睫在眼底覆下了一层薄薄的阴影,他把剥好的糖慢悠悠地塞进嘴里,嘴角不紧不慢地勾起。

闻岁眨了眨眼。

她扣了扣手心,很快移开视线,声音被伪装得听起来很平静:“先生,你挡着我进去了。”

“……”

周野觑了她两眼,丹凤眼细长,一如既往含着似有若无的笑儿。

“行。”

他手一插兜,侧过身。

腾出了空当。

闻岁有些迟疑地看了看他。

但见状,也来不及多思考。

她很有礼貌地微微颔首:“谢谢。”

紧接着便伸手,靠上门把手。

但还没来及往里推。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嗤笑的气声。

“他妈的,”周野大臂一伸,大手一把攥住门把手上面的部分。

“吃吃,你还真没认出我?”

“……”

作者有话说:

原来算的其实是大二下学期见面来着,结果昨天理纲的时候,发现算错了。

也好。

高一的那年初春里,闻岁遇见周野。

大一的这年初春里,闻岁与周野重逢。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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