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户人家起了争执,吵闹声穿过窗户,混着摔打声、破碎声,响彻在巷子里。

闻岁眨眼,看着前面。

鼻腔里满是浓郁清凉的薄荷香,闻起来莫名有种安定的力量。

男人的脊背高大宽阔,他站姿虽瞧起来依旧懒散松垮,但背挺得很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对面的混乱。

见许久没人出声儿,周野嘴角勾起吊儿郎当的笑,但那双丹凤眼里却毫无笑意,满是轻蔑与凉薄。薄薄的眼皮低垂,他低睨着对面的混混们,懒洋洋地又问了遍:“这是干嘛呢?嗯?”

这些混混都是群欺软怕硬的人,一看到有人护着闻岁,尤其这男人还足足比他们高了一个头,刚才对待闻岁时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

他们互相看了看。

最后还是红毛讪笑着打哈哈:“没,这不是想请小妹妹吃个早饭嘛,要不哥,咱一起吃顿?”

周野声音没有起伏地道:“你再叫一声?谁他妈是你小妹妹?!”

红毛立马说:“是是是,是我叫错了。”

周野没再搭理他,他转过身,微曲起腿。

闻岁手心扣在一起,抬眸望着周野。

漆黑的眼睛里水亮亮的,看上去还未从刚才的惊慌和害怕里逃离出来。

周野沉默地望了两秒,伸出左手,大拇指直起,擦去了闻岁眼角的泪痕。

他声音放缓:“他们弄疼你哪儿没?”

余光里,男人食指指腹上的黑痣突兀又明显,惹得人移不开眼睛。

脸颊处似乎还残有划过时的粗粝感。

脸登时一阵发烫。

她怕被男人察觉到,连忙偏了下头,逃开男人的手。

脑子也发懵,她呆呆地,就顺着男人的话就摇了摇头。

周野又瞧她两眼,低嗯一声,这才收回了视线。

他直起身体,看向对面的几人,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滚吧。”

红毛连忙点头,就拉着其他几个往外走。

大块头被拉着走,不满地道:“妈的怕他干嘛?他反正就一个人,咱一起上能打不过他?!”

红毛回头睨一眼周野,硬扯着大块头,小声地说:“你他妈是不是瞎,没看见那男的脚上的鞋?那得五位数,草!惹这种有钱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

脚步声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到了,周野才转过身,他注视着闻岁,停了会儿,他伸手拍了拍闻岁的头发:“没事儿,叔叔在呢。”

闻岁眨着眼睛。

朝阳俨然升起,洒在男人的脸庞上,衬得分明坚硬的轮廓柔和不少。

但是情绪难以自控。

后怕上来,眼泪一下子涌出,她忍不住又哭起来。

看着对面沉默着看她的周野,闻岁觉得哭得有点丢人,但又停不下来,甚至还打起了哭嗝。她更加羞耻,双手捂着脸:“你别……别看我。”

说完,就想要背过身去缓释情绪。

手腕被拉住。

还没等闻岁反应过来,就撞进了一道坚硬却又温暖的怀里。

背部传来轻柔的拍打以示安抚,男人的低声随之从头顶传来:“他们已经被赶跑了,你不用怕。”

“……”

闻岁突然就哭不起来了。

她整个人直接傻住了。

大脑被烧得嗡嗡的,又烫又乱。心脏怦怦地,跳得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鼻腔里都是男人的味道。

除了那股薄荷香,还能嗅到洗衣液的清香,以及蓬勃的男性气息。

她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在黑漆漆里,一下又一下地,眨着眼睛。

-

闻岁走后,周橙橙攥了下手里的礼物袋,长长舒出一口气,才敲了敲门。

没等到回应,她迟疑着又抬手要敲。

手刚伸出,门开了。

她惊喜地喊:“谢怀——”

“怀”字的尾音还未来及发出,就倏地顿住。

开门的人不是谢怀,是个中年妇女。

她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棉袄,胸口处沾了些洗不掉的油污,她皮肤蜡黄,眼角处都是细纹,瞧见是陌生人,警惕地问:“你是谁?”

周橙橙也愣了下,询问道:“我是谢怀的同学,请问这是谢怀家吗?”

妇女上下打量周橙橙一眼:“你找小怀啊。”

周橙橙点头。

“小怀,有人找你。”

妇女直接冲屋里大喊了声。

声音太大,让周橙橙都忍不住蹙了下眉。

很快,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谁啊?”

但在看到周橙橙的瞬间,他的尾音戛然而止,神情满是怔愣。

周橙橙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

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外套,偏长的刘海半遮住了眼睛。身形单薄瘦削。

她打招呼道:“你吃早饭了嘛?”

“……”

等了会儿都没等到回应,周橙橙尴尬地笑了下,给自己找台阶下:“这个点应该吃过了吧。”

她把手里的礼物递出去:“喏,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呀谢——”

“谁让你过来的?”

男声冷淡地、甚至说的上残酷地,打断了周橙橙的话。

周橙橙啊了声:“我来给你送礼物啊。”

谢怀盯着她怀里的东西看,他头低着,教人看不清神情。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缓慢地吐字:“滚。”

“……”

周橙橙整个人僵住,来之前,她在脑海里反复猜想过谢怀的反应,或惊喜、或了然、或礼貌感谢等等,却独独没想到谢怀会是这个反应。

登时一阵委屈。

她把泪憋住:“……我是哪里打扰到你了吗?”

谢怀看着她两秒:“我说了,滚。”

“……”

泪当场决堤。

周橙橙抹了把泪,把礼物一股脑儿地塞到谢怀怀里,可惜男人没动,钢笔和蛋糕都直接摔在了地上。

周橙橙看了眼,她委屈得要命,也没捡,低头匆匆说了句生日快乐,转身就跑走。

“……”

巷子里的路蜿蜒曲折,风沿着路的形状吹去,带起门边男生的外套。

外套被吹得鼓起来。

而谢怀头低着,恍然未觉。

-

没多久,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没有动作了,周野松开手,确认着闻岁的情绪的确稳定了,才后退一步,与闻岁拉开了距离。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周橙橙呢?”

闻岁抽了抽鼻子,指了个方向:“她在那边。”

突然意识到什么。

闻岁这才觉出不对:“你怎么知道,周橙橙也在啊?”

她又想起来了:“这里这么偏,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周野瞧她,哼笑一声:“你也知道这儿偏?那还来这儿?”

闻岁:“……”

周野手插进兜里:“带我去找周橙橙那臭丫头,省得我还得骂两次。”

闻岁:“……”

闻岁抿了下唇,正要转过身带着周野去找周橙橙,就听前面传来了周橙橙的声音:“呜呜呜岁岁我好惨——小叔??!”

“……”

司机师傅待在巷子口,他连抽完了三只烟,都没见那俩小姑娘出来,忍不住下车,探头看去。

等了会儿,就看到路尽头出现的一行人影。

他下巴指了指周野,跟闻岁说:“这就是你们俩要找的朋友啊?”

他又上下看了两眼:“还挺俊,欸,你们这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我认识特好的一姑娘,要是没的话,要不认识认识?”

闻岁愣了下,抬头瞟了眼周野,鼓起嘴。

这怎么不是找他当男朋友,就是找他当别人的男朋友啊?

周野闻言,看向闻岁:“这是?”

闻岁语气硬邦邦地:“是送我们过来的司机师傅,怕我们回来打不到车就在巷子口等着。”

周野抬了下头,一边掏出钱包一边跟司机说:“麻烦您了,您回去吧,我送她们回去就行。”

司机看着手中的五张红票,惊讶了下,就连忙直言太多了要还回去些,周野自然没接,再次感谢下司机后,就拉着闻岁和周橙橙到路边的库里南上。

周橙橙自然地打开副驾驶进去,但发现座位上放了个黑色的大包:“这是什么啊?”

周野扫了眼:“你坐后面去。”

周橙橙嘟囔:“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周野睨她,回答道:“我的冰刀鞋。”

他嗤了声:“我要是你,我就对着这双鞋三跪九叩了。”

周橙橙以为是说短道速滑的事,她切了声,打开后面的车门:“奖又不是颁给我的,我谢它干嘛?”

周野淡声说:“坐你边上那小姑娘刚才遇到了几个小混混。”

周橙橙惊讶了,她怀疑周野在唬她,忍不住看向闻岁。

闻岁点了点头,慢吞吞说:“他们硬拉着我去吃早饭。”

“狗屁吃早饭啊!这他妈不肯定没怀好意……”周橙橙说到一半停下来了。

周野说:“行,你也知道。”

他补充道:“要不是我刚好来这附近的冰场练习,路上瞧见你们俩往巷子里走,进来看看。你觉得你朋友现在会是怎么样?”

周橙橙没吭声了。

闻岁拍了拍周橙橙的肩,安慰道:“我没事儿。”

周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闻岁,语气稍微加重,带了些严厉:“你也是,为什么要跟着她瞎胡闹?来这种人不生地不熟的地儿?一开始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为什么不走?还在那儿待着,嗯?”

闻岁:“……”

周野指节敲了敲方向盘,懒得再多说,接着询问道:“你们俩今天为什么来这儿?”

周橙橙低下头,没吭声。

闻岁扫了眼周橙橙,她和周橙橙玩了这么多年,在路口处一见到她,她就大概猜到,估计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可能火上浇油,所以也没说话。

周野斜扫了眼两人,接着看了看周橙橙,见两人都没吭声,他思索片刻后,也没再多问,只叮嘱着两人下次一定要多注意。

街景飞快地从车窗前掠过,没过多久,路上的车辆逐渐变多,窗外也出现了熟悉的地方。

刚好顺着一条路,周野便先送了周橙橙回家,并警告她不要再乱跑。

接着再送闻岁回去。

闻岁打了个哈欠,她现在又累又困,恨不得赶紧回**好好补一觉。

哈欠刚打完,手机铃声响起。

是舒慧的电话。

闻岁看了眼,按下接通:“喂,妈妈。”

舒慧问:“吃吃,快中午了,你回来吃饭吗?”

闻岁:“吃,我就快到家啦。”

舒慧:“好,那我多做点。”

挂了电话,闻岁扫了眼周围的街景,估摸着还有十来分钟的样子,就想着要不要小寐一会儿。

“吃吃?”

忽然传来一声低唤。

咬字轻轻地,尾音又往上挑,声腔慵懒,听起来极为好听舒服。

闻岁正困得犯迷糊着,听见有人叫她就答:“怎么了?”

听到回复,周野挑了下眉,再开口时声音里明显带了些玩味儿的笑意,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缓声又喊了一遍:“吃吃,这是你小名?”

“……”

闻岁这下清醒了。

她直直地瞪圆了眼。

她刚才为了图方便,直接开了免提放腿上跟舒慧聊,完全忘了车里还有个人。

周野瞧一眼她的反应,了然地笑起来:“原来你小名儿不是叫岁岁,是叫吃吃啊。”

“……”

闻岁硬着头皮昂了声。

其实“吃吃”才是她的小名,只是因为后来长大了,她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就不允许家里人再这么叫她,可惜舒慧和闻清帆叫了这么多年,已经叫习惯了,平常没有外人的时候,还是会按顺嘴的来,叫她“吃吃”。

周野继续询问道:“哪个chi?”

见周野已经知道了,闻岁也懒得再掩饰,她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吃饭的吃。”

周野挑眉,有点意外:“为什么叫这名儿?”

闻岁鼓起嘴,有点尴尬地停顿了会儿,才慢慢地解释:“就是,小时候我比较挑食,不怎么吃饭嘛,然后我爸妈就每天端着饭说吃啊吃啊,后来叫多了,就觉得吃吃挺顺嘴,而且……还能每次都催我吃饭,所以就、就这样了。”

周野点了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

他手指屈起,敲了敲方向盘,懒洋洋地说:“那要是我这种呢?”

闻岁没懂:“什么?”

周野吊儿郎当地勾着笑儿,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逗闻岁玩儿:“就是很能睡的。”

闻岁眨着眼睛想:“睡睡——哦不对,应该叫醒醒。”

周野笑了笑,又继续问道:“那要是又很爱吃饭、又很爱睡觉的呢?”

“……”

闻岁鼓起嘴,没吭声。

周野垂着眼皮想了想,哦了声:“我知道了。”

闻岁说:“什么?”

周野慢悠悠地说:“就是,这样的小朋友都比较乖吧,那应该叫……”

“乖乖?”

他啧了声:“好娘的名儿。”

“……”

等了会儿闻岁都没吭声。

周野从后视镜里看她:“怎么不吭声?还没缓过来?”

闻岁啊了声:“没。”

她探起眼皮,看了眼周野,表情有点复杂。

周野察觉到了:“你这什么表情?”

闻岁眨了眨眼睛,啊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又能吃又能睡的,你有没有觉得,其实用一个动物替代,更加符合?”

周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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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我来啦!

浅浅猜下是啥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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