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了

吴阿姨抱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衣物从洗衣房走出来, 正准备往主卧去送,听到这句猛地回过头。

看到钟黎伸到傅闻深腿上的那只脚时,她吃惊地瞪大眼睛。

涂指甲油是很女性化的事情, 哪有女人会让男人给自己涂的, 何况要涂的还不是手,是脚。

且不说这种东西他们男人没用过涂不涂得好, 捧着一个女人的脚给她涂指甲油……

吴阿姨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觉得臊得慌。

像什么话啊。

正经男人谁会做那种事。

傅闻深垂眸瞥了眼那只脚,又抬起,看着钟黎没作声。

钟黎举着右手腕说:“我手疼, 一定是刚才累到了。”

傅闻深还是没说话,意味不明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 继续编辑邮件内容。

吴阿姨松了口气, 心想他要是答应才有鬼了。

她抱着衣服进去卧室,送到钟黎的衣帽间。

客厅, 钟黎踩着傅闻深大腿晃了两下,叫他:“老公~”

娇柔甜美的嗓音任何男人听了都要骨头发酥,但这里面大概不包括傅闻深。

他毫无反应, 在键盘上敲字的频率稳稳当当。

钟黎又晃:“老公公~”

傅闻深终于理了她一下,声调四平八稳没有感情:“别乱叫。”

钟黎忽然痛哼一声:“唔……我的腿好像抽筋了, 好痛。”

她轻轻咬住下唇, 秀气双眉我见犹怜地蹙起, 仿佛疼痛难忍。

而傅闻深不愧是一个对糟糠之妻心狠手辣、冷血无情的绝世渣男, 视而不见, 无动于衷。

瞧那淡漠的侧脸, 瞧那麻木不仁的态度。

钟黎抬起右腿正想狠狠给他一脚。

傅闻深回复完邮件, 把电脑放到一旁, 目光扫向她来势汹汹的腿。

钟黎灵活地在那一瞬间把踹的力道转化为妖娆的伸腿,柔柔地放到他腿上。

她弯起眼睛冲傅闻深甜甜一笑,从几瓶指甲油中挑挑拣拣,选出两个颜色,一手拿着一只说:“大拇指用这一瓶;其余的用这一瓶。”

傅闻深没看出那两只瓶子有任何不同:“有区别?”

男人可能在色号的辨别上有先天生理缺陷,钟黎不明白这么明显的区别,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当然有。这一只是Red Rose,这一只是Flaming Rose,里面有碎金细闪,你可能肉眼看不出来,但在灯光下会很闪耀。”

钟黎较真精神发作,拿两只瓶子对着光给他展示璀璨绚烂的碎金亮片,说完转过头来:“看到了吗?”

她瞳仁在光线下明亮发光,像透亮温柔的琥珀,一眨不眨望着他。

傅闻深并不能理解女人对于这种含有大量有机溶剂的有毒化学品孜孜不倦的追求,眸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反问:“你的脚需要很闪耀?”

钟黎:“……”

“算了,跟你们这些不懂欣赏的臭男人没法沟通。”

她拿起那瓶Flaming Rose:“你先涂这两个脚指,用这瓶。”

傅闻深抬手,捏住那只刚才在他腿上踩来踩去的脚。

钟黎的脚瘦而薄,足弓形状很标准,那些昂贵的保养品显然物有所值,发挥了该有的作用,触手一片细嫩柔滑。

傅闻深手掌握上去,只觉柔软无骨。

钟黎往后缩了一下。

傅闻深抬眼,她的眼神短暂飘忽,把指甲油把他手里一塞。

“你小心一点,别把我的脚涂花了。”

吴阿姨把那叠衣服整理收好,再出来时,客厅的场景已经变了。

傅闻深腿上的电脑已经拿开,他单手托着钟黎的脚,垂着眼睫,动作缓慢细致地在她指甲上涂上颜色。

打死都没想到傅闻深会做这种事的吴阿姨瞠目结舌,呆愣在原地。

钟黎抱着手臂坐着,很安静,也很老实。

主要是怕傅闻深技术不好,把指甲油涂到不该涂的地方。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傅闻深修长的手指捏着她脚时,有点痒。

吴阿姨站在客厅外面,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神情复杂地看了会,实在是看不下去,撇开眼匆匆走开。

那轻微而仓促的脚步声不知怎么惊扰到钟黎,她的脚反射性一动,从傅闻深袖子上蹭了一下。

傅闻深微顿,翻开手腕,只见白衬衣上,一道张牙舞爪、夺目的红。

钟黎:“oops。”

犯了错,钟黎就很懂得卖乖,望过来的眼睛漂亮又满含无辜:“我不是故意的,你碰到我脚心了,很痒。”

这话有些隐晦的暧昧意味,恐怕没几个男人听了还能生得起气。

傅闻深脸上一点情绪不显,嗓音也听不出喜怒,只道:“别乱动。”

钟黎小声说:“老公好凶。”

傅闻深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傅闻深的手很稳,没有把颜色涂到指甲之外,形状还算标准。

两只脚都涂完之后,钟黎双腿并排放在沙发上,一边晾干一边欣赏,还拍了张照片美美地发给孟迎。

Ying:【身残志坚[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钟黎:?

Li:【我和你拼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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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的石膏制动,钟黎的左腿肌肉萎缩,几乎丧失了正常的活动能力。

钟大小姐已经厌倦了瘸子的生活,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便联系云沂最高端的康复中心,物色康复治疗师。

孟迎在新疆的拍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即将转移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中间有两天休息时间,同事们趁机包车出去游玩,临行当天她突然感冒发了高烧,这会正独自一人在小诊所里打吊瓶,孤独寂寞冷。

钟黎和她挂着视频,一起看康复中心发来的各位康复师的信息。

“这个不错,长得帅。”

虚弱的孟迎立刻睁开眼睛:“我看看——哇哦,确实帅。但是身材没有第一个好,第一个有八块腹肌。”

“你说这个吗。”钟黎把册子翻到第一页,“唔,胸肌太大了点。”

孟迎为肌肉男代言:“胸肌大还不好吗,身材多好。”

钟黎不能苟同:“我干嘛要找一个比我胸大的。”

孟迎:“你胸本来也不小啊,我A杯都不怕,你怕什么?”

钟黎:“你胸小还找胸肌大的,跟人家站一起不自卑吗?”

两个人的审美出现分歧,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据理力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找对象。

吴阿姨在旁边听得直摇头。

正当辩论逐步变成互相的人身攻击,两个身残志坚的昔日好姐妹面临分崩离析之时,门铃响了。

没耳听的吴阿姨跑去看门,不一会领着一个人进来,跟钟黎说:“康复师到了。”

争论戛然而止。

孟迎懵懵地伸着脑袋想看来的是谁:“你什么时候见缝插针偷偷下单了?选的是八块腹肌吗?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钟黎回头,一个扎高马尾、穿休闲运动服的女人跟在吴阿姨身后进来,闻言笑着说:“我没有八块腹肌,不过马甲线努努力还是可以吸出来的。”

钟黎疑惑:“你是?”

“钟小姐吧,你好。”对方主动走过来伸出手,“是傅先生请我来帮你做康复训练的,我姓袁。”

钟黎右手虚虚回握一下:“袁老师,你好。”

“不用这么客气,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Tina。”

钟黎微笑道:“好的,Tina。”

傅闻深什么时候背着她请好了康复师,还专门请一位女性。

这是摸清了她的路数,想先下手为强,杜绝她任何把男人请到家里的机会。

钟黎遗憾地合上册子。

渣男心眼真多。

健身器材室新添置了几台专门用来做下肢训练的器械,第一天,Tina先辅助钟黎做了一些膝关节的伸直和屈曲功能锻炼,缓解关节的僵硬。

未曾骨折过的人很难体会复健的痛苦,钟黎才做了三次伸直、屈曲,就当场想要放弃了。

疼,巨疼,而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尤其折磨。

娇气的钟大小姐往后一瘫:“我不做了,太累了呜呜呜。我后半生就当个残废就好了。”

Tina扶着她:“可以让你先休息一下,但下次就不能这样了,得做完一组才能休息。”

“一组是几个?”钟黎问。

“十个。”

钟黎扭头看了眼挂钟:“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见。”

Tina耐心规劝:“我们才刚开始,连五分钟都没到呢。我是按天收费的,就算今天只训练了五分钟,费用也照收哦。”

“没关系。”钟黎浑不在意,“我老公钱多。”

Tina:“……”

“你是太久没活动了,才会这么辛苦,等关节的活动度慢慢恢复了,就不会这么疼了。”

“你按照我的训练进度来,只要一个半月,就能正常走路,三个月保证你像以前一样健步如飞。你不想像以前一样想跑就跑,想跳就跳,想去哪就去哪吗?你可以跑步,可以逛街,还可以去旅行……”

她好说好歹,钟黎缓过那阵疼痛,被哄起来又做了三次练习,再次躺平。

这次Tina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没能把人哄起来,只好把吴阿姨叫进来。

吴阿姨虽然照顾钟黎有一段时间了,却也并不真的亲近,说的话在钟黎这不太管用,也根本降不住她。

吴阿姨说:“你不好好锻炼,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钟黎便委委屈屈地看向她:“你是不是嫌我麻烦,不想照顾我了?”

吴阿姨赶忙道:“怎么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黎:“那你是不是觉得我瘸了,就配不上傅闻深了?”

吴阿姨整个人被为难住,只能徒劳地重复:“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迎一个人躺在诊所不甘寂寞地再次打来视频,想要围观钟黎身残志坚的训练过程,结果只看到一条挺尸的咸鱼。

康复师和吴阿姨一左一后绞尽脑汁劝了半天,咸鱼黎死都不起来。

“头好痛,一定是刚才累到了。”

“我今天的运动量超标了。”

“第一天就做四十次会不会太冒进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如我们改成六个好不好。”

孟迎看不下去,让吴阿姨把电话放到钟黎耳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小妖精还在外面活蹦乱跳呢,和你老公手挽手出双入对,你只能一个人在家里坐轮椅,凄凄惨惨戚戚。哪天碰面人家打你一拳跑了,你瘸着腿追都追不上。虽然你比较美,但一个瘸子大美女和一个健康小美女,换我是傅闻深,我也选小美女。”

“……”

这番话非常精准地扎在钟黎的心坎上。

孟迎:“你确定不起来?”

方才还虚弱得奄奄一息的钟黛玉,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做一百个!”

旁边吴阿姨和Tina不知道孟迎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被她突然注入的斗志惊了一下。

因为下午钟黎的不配合,这天训练结束比预计时间晚了两个钟头。

一结束,钟黎便把自己的身体,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器材上,当一条安静的咸鱼。

Tina带上东西,跟她说要走了,钟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吴阿姨做好晚餐去健身室叫人,刚训练完身体消耗过度,钟黎反而有些反胃。

她没胃口,吴阿姨来叫了几次,都没把人叫出去。

直到过了八点,傅闻深回来。

餐桌上晚餐早已摆好,快要冷掉却无人动过,吴阿姨愁得直叹气。

傅闻深扫了一圈,没见人,边解下领带,问:“她呢。”

吴阿姨看向健身室,絮絮叨叨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做完训练就待在里面没出来过,叫她吃饭也说不饿。”

健身室在书房旁边,有一面朝东的落地窗,夜幕浓度一点点加深。

室内只有各种健身器材,此外别无他物。

格局敞亮,静谧无声,一眼望去,丝毫没有活物、尤其是活人存在的迹象。

傅闻深走进来,看着那只挂在器材上的咸鱼干。

钟黎穿了身淡粉色健身衣,身材轮廓被原原本本地勾勒出来。

她很好地遗传了秦妍高挑纤长的体型,和白天鹅一般的气质,双腿又长又漂亮,那把腰细得,仿佛不堪一折。

她上半身趴在器材上,以减轻腿上的重心,两条手臂从横杆前垂落下去,柔软又舒展。

即便是条咸鱼干,也是一条体态优美、赏心悦目的咸鱼干。

钟黎现在已经能分辨出傅闻深的脚步声了,他走路和吴阿姨是截然不同的频率,不疾不徐,沉稳而有节律,仿佛万事尽在掌控,没有任何人能打乱他的节奏。

钟黎没力气动,朝下的眼睛往前瞄了瞄,瞄见他慢慢走近的鞋和裤脚。

瞧瞧她这英俊的老公,连裤脚都比别人英俊。

走到她跟前,那双腿停下不动了。

钟黎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开口。

她从器材上仰起头,对上傅闻深静如止水的视线。

健身室灯光耀目,他双手插兜站在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和他对视几秒,钟黎莫名其妙问:“你看什么?”

傅闻深这才出声,慢条斯理说:“看你准备挂多久。”

挂到你嗝屁行不行。

钟黎轻哼一声,撑着器材直起上半身,朝他伸出手臂:“我没力气了,你抱我出去。”

傅闻深从器材前面绕过来,钟黎手臂熟练地往他肩上一搭,身体的重量倚靠过来。

没等傅闻深有所动作,她突然揪住他衬衣,整张脸贴上来,趴到他胸前。

傅闻深垂眼,便见一颗脑袋埋在他胸前,皱着鼻子狗似的嗅了几下。

有红酒味,还有一丝香水味。

钟黎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闻过这个味道,但鼻子的记忆显然比她坏掉的大脑更好些。

是一款挺有名的费洛蒙香水,文雅的说法是,调情专用香水,可以增加两性之间的吸引力。

通俗点讲,让男人闻了就想把你扑倒,勾引男人的制胜法宝。

钟黎蹙眉:“你去哪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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