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晴雪去医院接苏柏出院, 她跑进跑出办理出院手续,郑淑元则在病房里收拾东西,然后听主治医生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该叮嘱的都说完, 主治医生看上去比苏柏大几岁,看到苏晴雪跑进跑出的办手续, 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道:“你们女儿真孝顺懂事,不像我家那个儿子,结婚成家之后人都不见, 一年到头也不见回来几天。”

苏柏听见医生夸自己女儿, 笑着跟他客气了两句, 郑淑元也弯了弯眼睛。

医生又问:“你女儿多大了?有男朋友没?”

苏柏微怔,而后摇头,说:“24了, 还没对象。”

医生面上一喜,说:“24也差不多可以谈对象了!”他瞄了眼跟着他过来旁听记录的年轻人, “我这个徒弟今年25, 一表人才……”

他话没说完,身后的年轻人急忙打断他, “师父!您、您别瞎说!”

医生看自己徒弟脸都红了,嫌他没出息, 没好气儿道:“师父这不也是为了你好?”

年轻人道:“我、我和人家都没见过几面!不带您这么乱说媒的!”

“嘿, 兔崽子!不识好歹!”

年轻人不管自己师父,探头跟苏柏夫妻俩说:“叔叔阿姨,你们别听我师父瞎说!”

苏柏和郑淑元对视一眼, 均笑道:“没事。”

很快,苏晴雪从外面回来, 因为刚才的插曲,虽然她不知道,但那年轻人还是觉得尴尬,拉着师父就走了。

医生走前跟苏晴雪打招呼,稍稍有些遗憾地看了她一眼,苏晴雪一头雾水。

把手里的交费单子收好,苏晴雪看向父母:“爸妈,我们走么?”

苏柏站起身,道:“走吧。”

回家是苏晴雪开车,苏柏和郑淑元都坐在第二排,苏柏悄悄看着驾驶席的女儿,若有所思。

到家的时候快要吃午饭,郑淑元进厨房做饭,父女两个坐在客厅聊天,苏晴雪给父亲削了个苹果。

苏柏看着女儿,几次想张嘴,最后都欲言又止。

苏晴雪把苹果递给父亲,笑问:“爸,您是有话想跟我说?”

苏柏捏着苹果,“啊”了一声,既然都被女儿看出来了,他也没再犹豫,“雪雪,爸爸是想问你,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你刚回来的时候,怕影响你的心情,爸爸妈妈也就没多问,那现在呢?你最近考虑过以后没有?”

苏晴雪很平静,问:“以后?您是指感情方面,还是事业方面?”

苏柏本来一开始只想到感情方面,被女儿一提醒,又想到她辞职了,便说:“都有吧。”

苏晴雪靠坐在沙发上,她知道父母很关心自己,所以不准备敷衍了事,认真想了想,才说:“感情没什么特别打算,就是随缘吧,现在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事业的话,我可能会重新写小说,还没想好。”

苏柏听到她说暂时不想谈恋爱,心里一紧,自从听女儿说了和陆晓分手的原因,苏柏心里就很担心,一方面担心女儿会困在上一段感情里出不来,另一方面就是担心她选择的路都不会好走。

“雪雪,爸爸尊重你的想法,只是有句话还是要提醒你。像陆晓那样的,如果你下次还遇到这样的,怎么办?这个社会,毕竟还是自然而然接受异性之间的结合,你如果坚持还走这条路,未来万一再遇到这样的事……”苏柏的语气是满满的担忧,他真的不想总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

苏晴雪心里一暖,她感受到来自父亲浓浓的关爱,她挪动位置,坐得离苏柏近了些,道:“爸,您别担心。我明白您的意思,只是未来的事我们谁也无法预知,我只能说,我选择和谁在一起,一定是因为喜欢她,别的都不重要。”

社会承不承认,未来是否艰难,她都不在乎。

“不过,爸爸放心,您女儿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下次再谈恋爱一定慎重!”

苏柏看着女儿亮亮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你从小就懂事。工作上的事我没什么担心的,你自己想好了去做就行。爸爸只担心你感情上再吃什么亏!爸爸妈妈都老了,总不能陪你一辈子……”

他这次生病住院,让他有一些后怕,也有些怅惘,他们在一点点老去,早晚也会离开这个世上,到时候他的女儿会不会自己一个人太孤单?会不会有值得的爱人陪伴她?

苏晴雪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眼眶酸了一下,还是笑着说:“您和妈妈都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永远是人类最不切实际的幻想,苏柏笑笑不语,他只由衷希望,自己能活长一些,多陪陪妻子和女儿,也要看到女儿获得幸福。

晚上,苏晴雪坐在书桌前,房间里只开了盏台灯,她今天住在父母这边,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苏柏刚出院,他心脏不好,早早躺下休息,郑淑元陪他一起,苏晴雪安静呆在自己房间,不发出一点声音,不想吵到已经休息的父母。

桌上的电脑屏幕亮着,苏晴雪盯着屏幕上显示的网页出神。她刚刚登录了好久没用过的作者账号,看着几年前完结的小说。这个账号还是她大学的时候用的,那时候写过三本小说,得到过部分读者的青睐,成绩本来不错,而且稳定上升,只可惜后来就没再写了。

她翻了翻评论区,发现竟然有一小部分读者定期在她早已完结的小说评论区里留言,等着她回归。

苏晴雪有些意外,心里霎时五味杂陈,这个号她只用了两年,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就没再写了,她的离开悄无声息,没有在任何地方做说明,大部分曾经的读者都默认她是封笔了。

如今看到还有人在等着看她继续写,让她在意外感动之余,还生出些许内疚难堪。

当初她不再写小说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陆晓。其实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现在再回想,她都不太好意思提起,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实在有些恋爱脑。

写小说是一件很需要投入的事,每天整理大纲细纲、整理故事整体的脉络、再把思路化成文字写下来,除此之外还要不间断的输入和学习,看上去好像很容易,但其实是很占用时间的。

苏晴雪每天投入进去做这件事,自然就会忽略其他的,而陆晓不止一次对此表示不满,她好几次在苏晴雪码字的时候故意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引起她的注意。一开始苏晴雪是哄着她,但渐渐的,等她们进入大四实习毕业期,陆晓越来越霸道,她的理由也很理直气壮。

“白天上班本来就不能在一起了,晚上回家你还要对着电脑一晚上,那你干脆不要和我过日子了。”

她们在一起这些年,无论是大事小事,像这样的任性陆晓经常有,而苏晴雪也确实因为太喜欢她,所以基本都会退让,包括为了她留在长星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以苏晴雪的成绩,她毕业后的选择非常多,除了继续写她喜欢的故事之外,她还有保研深造的名额,她本科跟的导师已经直接选了她,京华大学中文系的保研名额每年都要抢破头,她当年放弃这个机会,她的老师还跟她大吵了一架,那之后再没联系过她。

苏晴雪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一边深造一边写小说,还有寒暑假可以出去旅游,这是她最期待的生活。

只是她向往外面辽阔的世界,也心甘情愿为了爱人收起羽翼。

这些过去的事,现在想想全是黑历史,苏晴雪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当时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纯纯一个恋爱脑,她自己都没眼看。

其实那时候路漫就提醒过她,路漫觉得她不该在重要的人生选择上以陆晓为中心,这些在当时看似心甘情愿的选择,却是未来极有可能爆发的隐患。

路漫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为了好闺蜜的未来直白地提醒:“晴雪,不要让自己做将来会后悔的事。你做出这么多退让,有没有想过,本质是因为你跟陆晓并非是最合适的?”

路漫的话直白且不留余地,当时的苏晴雪听着刺耳又恼火。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合适,都是需要磨合跟迁就的!”苏晴雪凝眉看向路漫,强忍着没有把难听的话说出口,她很想问问路漫,难道她不停地换对象就是在找她口中完全的“合适”吗?

路漫知道好友肯定生气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说:“磨合是需要双向的,可我只看到了你的迁就。”

这是路漫最后一次提出苏晴雪感情上的问题,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作为朋友,她尽到了自己规劝的义务,但也不会一直不识趣地去做拆人家伙的事。

苏晴雪如今想起来,觉得路漫是看得通透的,她一早看出这段感情中的不对等,看出自己单方面的迁就。她和陆晓从来没有为了这段感情双向的磨合,只有她自己一味的退让迁就。

苏晴雪滑动光标,点开微博界面,登录另一个自己很久没有用过的账号。这是当初她写小说时用的微博,绑定了她的笔名,这个号当初都是用来发更新通知的,几乎没有别的内容。

刚刚登录上去,新的评论和私信唰唰唰涌过来,苏晴雪愣了一瞬,然后点开评论和私信翻了翻,不意外地看到一些老读者希望她回来的留言。

苏晴雪是有打算重新写文的,只是暂时还没有想好回归的第一个故事写什么。今天白天苏柏跟她聊过之后,又让她再次思考起未来,感情她现在不考虑,但事业确实是要考虑了。

关闭微博页面,手机嗡嗡响了两声,苏晴雪拿过来看一眼,是云霁发来的。

云:[这个你去过吗?]

云:[链接:X异次元时空密室逃脱馆]

云:[之前在短音上看到过推荐,有一个经典IP的密室只有这家店有,我们商量着想去试试,要不要一起?]

苏晴雪点开云霁发来的密室逃脱链接,开屏就是一张阴间海报,一个戴着护士帽的女鬼浑身是血,手里捏着一个血红色的针管,白眼向上翻着,定定和屏幕外的人对视。

开屏海报结束进入密室的链接,里面有几个大型的密室,苏晴雪来回点了几个,发现基本都是阴间主题。

她退出链接给云霁回消息:[你们想玩的是哪个?]

云霁秒回:[哈森精神病院!]

苏晴雪想到了,刚才在链接里热度排第一的那个推荐。

苏晴雪:[好,什么时候去?]

很快,云霁的电话进来了。

苏晴雪戴上蓝牙耳机接通电话。

“这么晚了还没睡?”云霁开口没想说密室的事,倒是聊上了熬夜。

苏晴雪轻笑道:“你不是也没睡?”

云霁:“才十一点。”

苏晴雪:“嗯,才十一点,所以我也不睡。”

这种无意义的对话让两人都笑了起来,云霁语气轻快地说:“我们19号就回京城排练了,所以要玩的话就这两天吧。”

19号……苏晴雪看了眼时间,明天是17号,只剩两天了。

“好,那就明天,我看一下还有没有场次。”

云霁抢先说:“明天上午有一场空着,我现在就预约。”她一边操作手机一边继续说:“哈森是六个人以上就可以组队通关的,咱们有五个人,可能还需要再拼一个单人……”

苏晴雪听她这么说,眼睛转了一下,道:“我问问朋友。”

云霁听说她要带朋友:“那太好了,如果你朋友能去我们就不用等拼单,毕竟一个人去拼单的还是很少的,搞不好凑不上人就要跟工作人员一起了。”

苏晴雪听着她雀跃的语调,唇角跟着上扬,迅速给姚淼发了个信息,问她明天周六能不能休。

姚淼这时候还醒着:[巧了么这不是,明天刚好不用加班!]

苏晴雪:[那正好,一起去玩密室吧。]

三水:[哦豁?好啊好啊!好久没玩了!咱俩吗?]

苏晴雪:[还有几个朋友,从京城来找我玩的,我们差一个人,找你凑数。]

三水:[?苏晴雪,人不够你才想起我,你还是个人吗?]

苏晴雪笑了笑,没理会姚淼的控诉,通过电话告诉云霁:“幸运,我朋友这个程序媛明天刚好休息。”

云霁很高兴,这样真的不用拼单凑人了,她欢快地拍了拍手,道:“那就这样,我们明天见?”

苏晴雪嗯声:“明天见,早上我开车去接你们。”

云霁:“好。”

去密室的事就这么敲定,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本来这种时候应该就挂电话了,但是很奇怪,她们谁也没先提出挂电话的事,就这么放任电话继续接通。

两人谁也不说话,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就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彼此温和的呼吸偶尔通过电话传递过来。

云霁舍不得挂电话,虽然她现在不知道说什么,但就是不舍得挂电话,搜肠刮肚地想快点儿重新起个话题。

倒是苏晴雪先开口了,“你19号回去彩排,是不是圣诞节的音乐节?”

云霁微怔,“是,你怎么知道?”

苏晴雪说:“沈建跟我说的。”

云霁立刻皱眉:“老沈这货……”

苏晴雪又道:“他问我要不要去看你们的演出。”

云霁紧张起来,小声问:“那你,怎么说的?”

苏晴雪:“我拒绝了,说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事。”

“哦哦。”云霁一下子心情复杂,她挺矛盾的,一方面不太想苏晴雪答应沈建的邀约,但同时也不想听见苏晴雪拒绝去看她们的演出。

失落后知后觉地袭来,云霁心底的矛盾化为苦涩,拒绝沈建其实就是拒绝她,这已经是苏晴雪第二次拒绝去看她的演出了。

又沉默了半天,苏晴雪没等到云霁再说话,她想了想,忍不住开口:“云霁。”

“嗯?”声音听着无精打采的。

苏晴雪心里有些隐约的猜测,猜测她为什么情绪低落,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说:“你的演出是平安夜还是圣诞节当天?”

云霁懵了一下,说:“平安夜。”

苏晴雪道:“之前微信上给我打过条,说要送我演出的门票,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兑现?”

云霁只愣了一瞬,立刻反应了过来,随即笑逐颜开,整个心情多云转晴,对着电话猛点头,也顾不上苏晴雪根本看不见。

“能啊!只要你来,随时兑现!”

-----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的苏老师真的是有点恋爱脑在身上的,然后遇人不淑,pia叽一下给孩子整ptsd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