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阔别一年的家,路清尘有些恍惚。

他站在玄关,一眼看过去,布局还是老样子,沙发、绿植、书柜、摆件,一成不变,客厅里挂着他的巨幅油画,玄关上他换下的拖鞋头脚相抵,仿佛他只是出门散了个步,一年的空白被压缩成了一瞬。

沈君怀从车上卸下行李,进门揽住路清尘。两个人再次一起回到这里,难免情绪复杂,一时都没说话,沉默着往客厅里走。

一个忐忑不安,一个小心翼翼。

“你先休息下,我去做点吃的给你。”沈君怀小心揽着路清尘坐在沙发上,仿佛对着一件易碎的心头宝,怕大点声说话就能吓着他。

“你会做饭?”路清尘有些诧异。

“你不在这一年,我常常自己煮面。再多就不会了,现在面煮得越来越好,想着等哪天你回来尝一尝,肯定会赞不绝口。”沈君怀按住他的双臂,示意他不用帮忙,自己去了厨房。

家政在他们回来前一天已经清理过房间,冰箱里也塞满了各种食材。沈君怀将虾拿出来化冰,又把蔬菜洗干净,炝锅、炒虾、下面,从前远庖厨的人竟也干得有条不紊。

两碗鲜虾面很快端上餐桌,时隔一年两人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是沈君怀亲自下厨,这在以前几乎不能想象。路清尘挑一筷子面慢慢吃,面条筋道,虾仁Q弹,竟然滋味不错。不一会儿,他就吃得一头细汗。

“味道如何?”沈君怀看他埋头吃,邀功一样打断他,非要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

“嗯,赞不绝口。”路清尘咽下一口面条,口齿不清但是面色诚恳地给予了肯定。

两人同时笑起来,初入家门的那丝不适也终于褪去。

饭后沈君怀也没让路清尘动手,自己去厨房洗碗,路清尘便坐在餐桌上吃水果等他。一颗葡萄滚到桌下,他弯腰去捡,动作却顿了一下,等他抬起身来,神色依然有些疑惑。他又转头看向客厅,疑惑更甚。心中似有答案,但又不太确定。

沈君怀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沙发和餐桌换了吗?”客厅里一切如旧,仔细看才能发觉细微不同之处,沙发和餐桌的样式和颜色变化不大,但确实不是原来的了。

“嗯,换了。”沈君怀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沙发和餐桌曾在那个失控的夜晚沾染了路清尘的血,客厅里的每一件家具都见证过他的无措和哭泣。沈君怀每每看到这两样东西都如鲠在喉,便干脆换了新的。又怕变化太大失了往日的样貌,于是找了相似品来替代。

“其他都维持了原样,只有这两件换了。”沈君怀又说。

路清尘怔了怔,随后附和道:“是旧了一些,也该换了。”

沈君怀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人:“如果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就换一套房子吧。或者你有想去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去那里定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在哪里都可以。”路清尘心想,其实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心似浮萍,身体怎么能落到实处?但他也并没有敏感到一看到房间里的摆设就勾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只好为了降低沈君怀的愧疚而装作若无其事。

沈君怀牵住他的手,“那就等做完手术再说,我们可以四处走走,有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

路清尘点点头,随后又被沈君怀牵着上楼。

“你先洗个澡,我收拾一下行李。”沈君怀将路清尘拉进主卧,又怕他反悔一般,拉开卫生间的门,将人轻轻推进去。尽管只扫了一眼,路清尘却看得很清楚,原先他睡在客卧里的东西都摆在了主卧。之前还未离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分房睡了几个月,现在回来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客卧去。但沈君怀现在的架势,显然是没有让他回去的打算。路清尘脑子有些乱,干脆不管了,先洗个澡再说。

等他洗完澡出来,沈君怀已经收拾完了行李,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等他。

路清尘穿着浴袍赤脚踩在地毯上,露着纤细的小腿,他将一条白毛巾搭在头上,半掩着脸庞,边走边揉头发,身上散发着温润的水汽,让四周都感觉潮乎乎的。沈君怀一抬眼看到这一幕,某个沉寂了太久的地方瞬间有些发紧。他站起来快走两步,上前将路清尘半搂着放到**,然后单膝跪地,将手里的拖鞋挂到对方脚上。嘴里一边抱怨着“每次都不穿鞋”,一边使劲捏他滚圆粉嫩还带着水汽的脚趾头。

路清尘轻轻推了他一把,上半身往后仰了仰,才和那人拉开了那么一点距离。然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我还是去隔壁睡吧……”

“不行。”沈君怀说得斩钉截铁,“客卧的门锁了,钥匙早不知道去哪里了,以后我们俩就一起睡。如果你不愿意一起睡床,”他指一指旁边:“那我就睡沙发。”

路清尘哑口无言,自从重聚之后,沈君怀就像变了一个人,从高空落地,并且可以随时在他脚下翻滚两圈的样子。连耍赖的本事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对沈君怀妥协这件事,已经成为路清尘的本能。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睡了床,盖着一床被子,身体贴得严丝合缝。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相拥而眠,在启智的时候虽然同处一室,但一直各自睡在自己的单人**。那时候沈君怀刚刚失而复得,丝毫不敢妄动。

但现在人已经被带回来了,一切往可控的、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一些忽略的欲望便又开始冒头。

沈君怀将路清尘抱在怀里,胸膛贴着后背,腹部包裹住腰臀,是一个绝对控制的睡姿。路清尘有些尴尬,疏离许久的关系突然变得这么亲密,任谁也有些不自在,他过一会儿便小幅度扭动一下,从而缓解身后的钳制和热量。

“别再动了。”耳边传来暗哑的一声警告,路清尘后背顿时一僵。身后有个炙热坚挺的东西正顶在自己臀*里,蓄势待发蠢蠢欲动,吓得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浅下去。

“别怕,好好睡觉。”沈君怀觉察到他的僵硬,把下颌搁在他发顶上蹭了蹭,安抚一般地轻笑两声,又说:“你先睡,我去抽颗烟。”

路清尘点点头,感受到沈君怀起身离开,他走路的声音很轻,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沈君怀忍得辛苦,抽完烟,又去客卧冲个凉水澡,过了很久才回主卧。他知道,两个人之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快点解决,但最不能着急的,就是这件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清尘迷迷糊糊睡着了,才感觉身边的床垫一软,身体又落入一个温软怀抱里。他嘟囔了一句什么,感受着身后清浅的呼吸,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萧墨是第二天上午到的。

路清尘穿过院子,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萧墨像往常一样,张开双臂,接住毫不犹豫扑进自己怀里的人。经历过磨砺的感情,就像小时候一样再无芥蒂。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过去了。”萧墨紧紧抱着他,胸膛震颤,声音嘶哑,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对不起,阿墨……”路清尘眼睛和鼻子都酸得要命,话也说不利索。

“你这个臭小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啊?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就算叔叔阿姨不在了,我也是你家人,你不是无处可去啊!”

“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路清尘十分愧疚。

萧墨不忍心再说他:“以后不要再做傻事,嗯?”

路清尘点点头,看着一年多未见的好友,仿佛又回到了初识,心里既愧疚又高兴。萧墨捏了捏他的肩膀和胳膊,嘴里抱怨着“都瘦成什么样了”,抬头便看到倚在门口的沈君怀。

那人少了些锋利,之前对自己的剑拔弩张也缓和了不少,但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这边的动静,面上不显,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萧墨嗤笑一声,拉着路清尘的手说:“走,进屋说。”

说得云淡风轻,做得理直气壮。

沈君怀眉毛抽了抽,让开身子,让他们进去。他知道萧墨对自己有气,自己现下也没脸要求人家怎样,只好陪着笑脸装大度:“你们聊,我去洗点水果。”说完便进了厨房。

萧墨跟着路清尘去了画室,一路走一路阴阳怪气:“他昨天给我发信息说你们今天回来,邀请我过来聚聚,我就觉得这人真虚伪。不过装从容也好,假镇静也罢,你回来了就好。他要是再欺负你,我就带你去环游世界,让他再也找不到你。”他现在看沈君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抢了自己的竹马不说,还不知道珍惜,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了,还明里暗里宣示主权。

路清尘失踪这一年,其实他也想明白了,只要对方平安回来,余生过得幸福开心,他可以退回到好哥哥好朋友的位置。

没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也不是只有靠爱情才能守护一个人。

两人在画室里没聊多久,就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刺耳的引擎声。从窗口探头看去,是苏长羡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立在那里,正在和沈君怀说着什么。

“那人是谁?怎么穿得那么骚?”萧墨忍不住吐槽。

路清尘赶紧介绍了来人,生怕萧墨又要翻白眼。

但是萧墨已经翻完了。

沈君怀的司马昭之心毫不掩饰,表面上大度地放路清尘和情敌叙旧,一转身就把自己的盟友叫来,于是两人的独处变成了四人聚餐,一派和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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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章完结。之后还有两个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