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开了灯的客厅氤氲温暖。

窗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路清尘扔下怀里快被揉烂了的抱枕,快步向门口走去。

他终于等来了要等的人。

路清尘站在门口,看着沈君怀下了车,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夜色遮住了他的眉眼,辨不清神色。

路清尘对危险的预判从不准确,但这次,他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他见过冷漠的、暴躁的、无所畏惧的、各种各样的沈君怀,但从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气压低到能结冰的沈君怀。

“君怀,你回来了……”

沈君怀没让路清尘把话说完。他没什么表情地侧身进门,然后关门的瞬间,一只手将路清尘拖了进去。

路清尘被他带得趔趄几步,小腹撞在沙发上。他痛得弯下腰去,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一个耳光就跟了过来,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他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四周空气里轰鸣阵阵,耳中和鼻腔里似乎都有热热的**流出。他被打得趴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侧着脸,能看到沈君怀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正面无表情地看他。

一部手机扔在他脸上,他认出了黑色的手机壳,上面刻着两个名字的首字母,是很久之前他的浪漫心作祟,从一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那里特意定做的。

那是沈君怀的手机。

手机重重打在他脸上,滚落到一边。在手机翻滚的瞬间,亮起的屏幕上闪过一张自己的照片,他**着半跪在**,身后有一条粗壮的手臂正箍住他的腰。

手机壳磕掉了一小块漆,屏幕上泛着惨白的光。他有一小段时间喘不上来,脑子里却充斥着手机壳掉漆了这样的细节。

沈君怀向前一步,皮鞋距离他的脸不过半尺。

他这才知道害怕,突然不知道正在看他的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为什么身体突然不能动弹了。

他开始陷入大段的迷茫,大睁着眼愣愣看着居高临下的那个人,那个人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像俯看着一只死物。他不认识那个人。

可是那个人还不放过他。

那个人蹲下来,捏住他的下颌,审视着自己。路清尘想自己的下颌一定是碎了,不然为什么这么疼。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只看见那人嫌弃地将手拿开,甩了甩满手的水,有水滴溅到他嘴里,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可能是泪水太烦人,又弄脏了那个人的手。那个人或许是烦了,冲着他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实木地板有些滑,他被巨大的冲力推远,直到后背撞到餐桌才停下来,头狠狠磕到桌腿上,传来“咚”一声巨响。

他完全说不了话,眼睛也睁不开,心脏像被一条铁丝紧紧勒着,疼得全身发抖。

身体开始无意识**,一口血沫喷出来,白色睡衣上满是星星点点。

他看着那个人又走了过来,抬起脚,压在他细弱的脖子上,似乎在想着该用多大的力道才能踩断他的颈骨。

极度的恐惧让他终于崩溃,在最后的时刻猛然喊叫出来。但他以为用尽全力的喊叫,其实在别人听来就是几声很小很哑的“啊啊”声而已。

但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唤醒那个已经完全失控的人。

沈君怀僵在原地。

他不确定毫无动静躺在地上的人是否还活着。他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放在路清尘鼻下,微弱的呼吸可闻。他指尖离开时扫到对方脸上的血,入手冰凉。

苏长羡连续两天晚上被折腾起来,简直要疯了。但当他看到沈君怀家里的景象时,几乎要原地炸裂。路清尘蜷缩在地上,脸上青肿一片,血迹斑斑,单薄的身躯像一块破布,看不出来是死是活。而沈君怀颓然坐在一旁,距离路清尘四五米远的地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长羡抖着手打电话叫医生,好不容易说完地址,就扑过去看路清尘的情况。他不敢动他,不知道他是否骨折,是否有伤到内脏。

然后又扑到沈君怀身边,拽着他的衣领问:“是你打的吗?啊?你是不是疯了?”

路清尘昨天担心沈君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今天就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躺在这里,这让苏长羡十分难以接受。

沈君怀从小就玩MMA,打拳的时间甚至比他搞纳米的时间还长,他拳头多重,打起人来多狠,恐怕只有苏长羡知道。“不爱了分开就是了,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大动肝火?”他一顿,仿佛想到什么,登时有些诧异地看着沈君怀,开始有些犹豫不决地问:“该不会……”

苏长羡知道,沈君怀对感情不忠的忍耐度为零,一旦发现问题立刻结束,从不拖泥带水,但那是对不爱的人。那对爱的人呢?

沈君怀终于抬起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苏长羡长叹一口气:“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我感觉小路不是这样的人,总之先等医生来了再说吧。”

苏家的私人医生姓林,来得很快。

大约用了一个小时,林医生将路清尘仔细检查了一遍,并上完了药。路清尘中间醒过来一次,看到陌生人在跟前忙碌着摆弄自己,也没什么反应,他茫然睁眼看了一会,又闭了眼。

林医生忙完,客厅里坐着的两个人在等他。他的雇主是苏长羡,他只看着苏长羡回话,不太看另一个人。

“从目前情况看,路先生内脏和骨头没有事,只是软组织挫伤有些严重。他嘴里流血是因为遭受重击后牙齿咬破了口腔内壁造成的,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沈君怀一眼,然后继续说,“他左耳受伤严重,建议明天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沈君怀微微动了动。

“还有,他手上有割伤,不是刚才造成的,后背也有,都不是今天的伤。”林医生说。

“老沈,你该不会不是第一次打他了吧?”苏长羡有些没好气地问。

沈君怀反应有些慢,似乎在消化林医生的话。

林医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说:“刚才路先生醒过来一次,但是精神状态很不好,建议以后对他有针对精神方面的治疗。”

良久,沈君怀开口说了一句好。

路清尘觉得自己在一片迷雾里穿行,他全身酸痛,走得艰难。

走着走着,他听到脚下传来海浪的声音,他又回到了游轮上。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往前走了,他知道前面有什么等待着他。但是身体不受控制,依然一步步走进船舱,停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上。他心跳的声音在恐惧中有些失真,但仍清晰可闻。他看着旁边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随后便被人拉进了门里。

梦境总是和现实如此雷同。

方河很轻易就制住了他,捏着他的脸,示意杜谦将手里一瓶透明**给他灌下去。他吓坏了,拼命挣扎喊叫,但是无济于事。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他的三观认知,他被剥光了扔在**,随着药性上来,他渐渐不再反抗,任由那两个魔鬼用各种方式玩弄。两天下来,他被关在房间里没有出去一步,方河只给他喂了一些水,他全身是伤,惨不忍睹。神情恍惚中,他看到杜谦拿手机对着他拍照。

他曾经求他敬重的陈老师帮他报警,然而被三言两语的恐吓就吓住了。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沈君怀。

两天之后,他被扔下船。

陈徐行让人将他送回家,他和沈君怀一起住的地方。那时候,他唯一庆幸的,就是沈君怀在M国。他自己忍着疼偷偷去看医生,每晚拼命洗澡拼命搓药油,直到沈君怀回家前,他身上的伤终于好得七七八八。

这个秘密他藏了一年。

他不能再坐船,不能听见海浪声,**的时候其实也很想吐。他走在街上,只要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就觉得人们在窃窃私语,在讨论他不堪和****的样子,所以干脆不再出门。半年前他一度坚持不下去,如果不是沈君怀要来平洲,他相信再熬不了几天自己就崩溃了。

他原本终于在前一晚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说出来,不管沈君怀还愿不愿意和他有“之后”。他甚至想,哪怕沈君怀知道这件事之后就算再厌恶他,他也会好好讨好对方,细无巨细照顾对方,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可以,无论付出多久的时间和心力,都不让沈君怀离开他。

他能依凭的也只有一颗心罢了。

他已经做好了卑微到尘土里的准备,却仍然没想到,沈君怀一条活路都没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