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林青瞬时脸色青红一片,眸中满是恼怒之气,“双音,我与你解释了只是作画,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怎能说出如此污秽之言?”

“你这不只是在侮辱我,也是在辱你表姐清白,我可以发誓,我绝没有对你表姐做过什么。”

谢双音冷笑,若不是秦婷给她看了那些书信,她怕是要信他了,这般一副深情清高的模样,好似自己受了多大侮辱似的,她嘲讽的说着:“你还不知道吧,她怀了你的孩子。”

丁林青双腿微颤,额头上瞬时冒了汗珠,他本想恼羞成怒不承认的,谢双音是奉阳候府的小姐,他丁林青本就是高攀,还有她哥哥——

怕是回到府上,就会被父亲给打死,父亲掌管礼部,在谢首辅手下任职,定不会饶了他的,他缓了缓心神,说:“双音,我没有,谁能证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她撒谎—”

他说的也没错,除了秦婷的话与那些暧昧的书信外,没人能证明秦婷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谢双音早就让人去请秦婷来,此时秦婷已在正堂外站了会,她本想着嫁进丁府的,丁林青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她是愿意嫁的,可没想到丁林青如此懦弱,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姑母也已告知她,明日便会派人送她回泉州老家。

她走进正堂,有意要恶心谢双音一番,“表妹生什么气,反正我明日就要回泉州老家了,你与丁公子成你们的婚,继续过你们的日子,就权当我在行房上替表妹教导了一番。”

她的这句话当真是恶心到谢双音了。

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温婉端庄的秦婷内心竟是如此污秽不堪,“秦婷,你也听到了,他不愿娶你,你无论怎样,都是自作自受,我明日便会让父亲去退婚,这般恶心的东西丢在大街上苍蝇都要绕着走,我是侯府嫡小姐,自不会自轻自贱。”

丁林青此时心里只有日后丁家的仕途可如何是好,他当时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给秦婷作了副画,竟觉得她美的如天仙般,不觉动了旖旎心思,可偏偏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也不拒绝他,还娇媚的应和。

丁林青嘴硬:“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同意退婚。”

谢双音厌恶的瞧着他,从前觉着他是个儒雅公子,如今瞧着竟是厌恶的皱眉,“丁林青,永阳公主可在呢,适才咱们说的话她都听着呢,有她作证,还能由得你同不同意?”

说完,谢双音就让府上家侍将他赶走。

楚楚在隔间里着实是看了场热闹,也是开了番眼界,她对丁林青没什么印象,不成想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做了亏心事还死不承认,不过,秦婷也挺让她刮目相看的。

丁林青离开后,秦婷怒视着谢双音,“你不用这么恨我,我变成这样还不是都拜你所赐。”

谢双音不解的看着她似要发疯的模样。

秦婷苦笑,“定南王府与我退了婚,可你呢,你却与盛怀秉搂搂抱抱的,还说什么去为我出气,真是可笑,不就因着我要嫁进定南王府,而你嫁进丁府吗?”

楚楚只听到‘啪’的一声,应是谢双音打了秦婷。

“盛怀秉要与你退亲,我跑去兵部给你出气,若不是盛怀秉看在哥哥的面子上都要让人将我羁押了,你竟如此诋毁我?”

“就因为此事,你一言不发,就与丁林青搞到了一起?秦婷,从前我只以为你不爱言语,内心却是极和善的,没想到你内心竟如此晦暗。”

正堂里的争吵声被窗外的雨声渐渐淹没,楚楚下意识向窗牖外瞧了眼,又落雨了,初秋的雨来的快应是去的也快,她从隔间走出来时,正堂就只有谢双音了。

在侯府用过晚膳,楚楚与谢晚亭一同回了谢府,秋嬷嬷已经先回了云缈院收拾一番,毕竟好些日子没回来住了,坐在车厢内,她瞧着谢晚亭神色清冷,似有心事。

“明日奉阳候会去丁侍郎府上退婚吗?”她随意问着。

“嗯,会,秦婷或许也会嫁过去。”

她点了点头,丁林青就算不愿娶,闹出这种事,礼部侍郎的脸也是没处搁的,既然有了他丁家的骨肉,自是要娶的。

马车行至谢府门前,车门还未打开,七陌凑在窗边,低声说着:“主子,礼部侍郎在府上候着呢。”

谢晚亭眉头微蹙,淡声道:“让他走吧。”

“是。”

楚楚下意识的以为是因谢双音的事谢晚亭才不愿意见的,可仔细想来,并不是,他若是因为私事这样待朝中官员,也不会坐上首辅的位置,礼部侍郎也是个糊涂的,谢晚亭的为人行事他都不清楚吗?

只要他政务上不出差错,谢晚亭是不会因私事打压他的。

谢晚亭下了马车,因着落雨,他站在车梯前伸出手去扶她,楚楚只是一瞬怔神,还是将手搭在他手上下了车。

白苏向来是个机灵的,今日却是极为没有眼力见,手中撑着伞也不上前来,她只好与谢晚亭并肩而行,让他给撑着伞。

过了垂花门,走至红漆木廊处,他没有言语,楚楚也跟着他缓慢的步伐向他书房行去,淅沥的雨打在翠竹油纸伞上,雨帘在眼前垂落,四周静悄悄的,她侧首瞧着谢晚亭,随意问着:“贾药师可还在府上?”

他温声回着她:“不在,他在上京开了间药铺,就在长安街上。”

她赞可的点了点头,说:“他医术高超,如此才学有所用,改日我去他药铺里瞧瞧,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嗯,不会,铺子本就是谢府的私产,你往自家铺子里添置物件,他自不会拒绝。”

楚楚:……

他说的不对,可好像又是对的,只要还没和离,她就还是他的夫人。

突然二人都沉默了,也到了书房前的廊子里。

谢晚亭将她未做完的那副画像从桌案旁的小几里取出放在一张古檀木桌上,瞧了眼她,还是说道:“公主也可拿回云缈院去作。”

“不用,就在这里作画吧。”

楚楚一边瞧着自己之前的创作一边云淡风轻的说着。

谢晚亭颔首,眸底泛出淡淡笑意,他是想让她在这里作画的,可又怕她觉着和他待在这里会压抑。

好在她愿意在这里作画。

屋外秋雨绵绵,泛着丝丝清凉,楚楚作画时偷偷瞧了谢晚亭好几次,她没有拿回云缈院去作,也实在是不看着他是画不出的,让她去想着他的面容她总觉着不太清晰,如今瞧着他,倒是画的得心应手,如峻峰高山的眉,轮廓分明的脸庞,薄润的唇,还有修长的脖颈——

她是极愿意承认谢晚亭生的着实是好看,在上京她还从未见过哪位公子如他这般,身上自带一股矜贵清傲之气,无人可比,也学不来。

向来以上京俊俏公子自称的怀秉哥哥也真是想不开,跟谁做好友不行,非要跟他做好友,与他在一起,还不被比下去?

不过,也不知谢晚亭的长相是随了谁,竟与奉阳候毫无相似之处,想来是随了他母亲。

她又不禁轻笑,还好她生病时嫁的人是谢晚亭,若是别的男子,生的好看也就算了,生的獐头鼠目的,她还整日里对人家热情的不行,如今清醒过来还不得作闹许久。

笔墨挥动,桌案旁的沙漏细细流淌,已有半个时辰了,她将画作好抬眸去瞧他,嗓音中带着欢喜,说:“大人,画作好了。”

他应声起身去瞧,眼底浮起笑意,她笔下的他很温和,并无任何清冷感,他说:“有劳公主了。”

楚楚莹然轻笑,“大人可还有事?我想着去城南父皇赐下的公主府去瞧瞧,前几日母妃与我说那里已修缮好了。”

谢晚亭瞧了眼外面渐渐停歇的雨,还是与她说:“还在下雨,明日再去吧。”

他不得不承认他希望雨可以一直下。

“嗯?”她只是与他说,并没有征求他的同意。

他解释着:“今日中秋,不能独自一人过,云缈院我没有去住,每日也都有人清扫。”

不能独自一人过?是说他还是她。

楚楚也向窗外望去,应下他的话,她是打算回宫来着,可想到回宫后少不了母妃的一顿数落才想要去公主府,既然他这么说了,就在这里过中秋吧。

她问他:“大人,既是中秋,府中可准备了月饼、烤鸡和酒?”

她从谢晚亭的神色中看出并没有。

他道:“你想吃哪家酒楼、哪家铺子的,我让七陌去买。”

楚楚思忖了瞬,“让白苏同七陌一同去吧,”说着,她又微仰头瞧着天空,谢晚亭从一旁瞧着她如玉的脸颊,她声音含笑,说:“这雨瞅着就要停了,晚上说不准还能躺在摇摇**赏月呢。”

他心里又开始期待雨停。

入了夜,一轮圆月穿过云层透出昏黄的光色,云缈院里收整了一番,除了饮饱雨水的花草外,没有落雨的痕迹,她与谢晚亭坐在古檀木桌旁,烤鸡是在张家酒楼里买的,月饼是在孙家铺子买的,酒是露玉楼的。

烤鸡滑嫩的肉丝进了口,她突然想起在灵山寺外,谢晚亭给她做的烤鸡,那鸡肉什么佐料都未放,却十分美味,让她一直想着念着。

那时她还说日后还要吃他烤的野鸡呢。

谢晚亭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欲言又止,饮了杯盏中的酒。

自十岁那年之后,他似乎不在意任何节日,中秋节也亦然,不是埋首案牍,就是如无数个平淡的日子一样。

楚楚拿起自己面前的青玉盏,轻抿了口,往年在月星殿,每逢节日她都会想要学着吃酒,可总被劝着,如今与谢双音学了饮酒,更想尝一尝,不过也只是尝一尝,虽说她醉了酒很乖,可谢晚亭毕竟在呢,前段日子在他面前丢够了人,万万不可再醉了。

她刚放下手中的青玉盏,又举了起来,对他说:“大人,今日中秋,愿你日后愿无违,皆随心。”

她愿他愿无违,皆随心。

她见谢晚亭瞧着她,目光中透着不解,又听他对她说:“公主也要四时常安,岁岁欢心。”

他是真的希望她开心,再不要是那个被‘弃’之人。

他的神色郑重,楚楚与他对视,被他的眸光触动,默了片刻,垂眸浅笑,她与谢晚亭竟在这一方小院,饮着酒,吃着月饼与烤鸡。

她没忍住又饮了口酒。

谢晚亭瞧着她,“别喝了,你酒量不好。”

楚楚被他的话说的脸颊有些发烫,难不成从前醉了酒做了丑事?

他不是说她醉酒后很乖吗?

夜色如潮,晚风习/习,带着雨后的丝丝凉意,谢晚亭拿起摇摇**的薄裘给她披在肩上,说:“夜里寒凉。”

在凉亭里下了几局棋,她就有些困了,竹篾帘下悬着的纸灯笼发着泛黄的光,打在她莹白的脸颊,随着‘啪嗒’一声,棋子落在未决胜负的棋盘上,她垂着眼眸似是睡着了。

谢晚亭瞧了眼她,又看向棋盘,若不是知道她向来爱困,真以为是她在耍赖输不起,明明他再落一颗棋子就胜了。

楚楚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垂着,猛地睁开眼,谢晚亭已将她打横抱起,她的困意如狂风吹散的大雾,瞬时不见了,朦胧的眸子与他相视,谢晚亭却避开了她。

她是觉着身上有些凉的,可谢晚亭身上很热,如同冬日里的小暖炉,她被他抱在怀里,轻声说着:“我实在是太困了。”

“嗯,早些歇息吧。”说完,已走至内室,他将怀中身姿柔软的女子放下来,本想将被褥给她盖好的,可手指触上被褥又收了回来,垂眸看着她:“我走了。”

小公主应了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意识朦胧间,似是回到了解蛊前,他与她,占得欢愉,年年今夜。

谢晚亭回到书房时,秦杨与七陌正等在长廊里,“大人,那日在余香坊里的黑衣人落下的铜铃应就是凌叔的,长安街的帽儿巷里有一家铺子,售卖各种铜铃,掌柜的起初还不承认凌叔去过他那里,被我略施小计,就全招了。”

秦杨得意的说着,对付嘴硬的人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软硬兼施。

七陌也问:“主子,那日余香坊背后之人就是不想让您去临安,您瞒着伤好的消息,他们立刻就有了动静,您可要去?”

谢晚亭凝眉,淡声说着:“去,不过不是现在,让咱们的人盯紧那里。”

“是,主子。”

今日回奉阳候府,他去了奉阳候书房,之前他深夜潜入,奉阳候已知晓,他冷声与自己儿子说着:“你所找之人我确实认得,不过是早年故友,有过书信来往,你就怀疑我通敌?”

谢晚亭亦是冷声回他:“既是故友,父亲可知他如今去了何处?”

奉阳候神色更加严肃,轻叹着气:“不过前些时候通了封书信,他不是在辽东吗,怎么,如今不在那了?”

谢晚亭冷笑,父亲既然将此事与他扯在明面上,自是做好了万全准备。

他从怀中取出那颗铜铃,放在奉阳候桌案上,“这是凌叔的铜铃,也是那日在余香坊刺杀我之人的铜铃。”他见奉阳候云淡风轻的瞧着他,似是很不在意,又道:“父亲不必说这般铜铃上京多的是,早在前几日我就暗自来过侯府,凌叔身上受了伤。”

“瞻之,你是我儿,为父从不曾拉你入过党争,你这是要做什么?”奉阳候自知他改变不了他,略带忧伤的问他。

“与敌谋利,祸害边疆百姓,父亲所愿扶持之人若是这般,如何能做一个仁君?党争虽只有立场,可你们不该拿百姓做垫脚石。”

奉阳候嗤笑了声,许久,突然严肃的看着谢晚亭,“瞻之,若想成大事,心必须狠,义不掌财慈不掌兵,你岂会不知。”

谢晚亭眼眸半垂,似是轻叹了声,他与父亲之间奉行的一直都不同,亦是多说无益,“既是如此,金鳞卫稍后就会带走凌南山,谋害当朝首辅,证据确凿,交由大理寺全权负责。”

奉阳候微微下耷的眼皮轻颤了下,又嗤笑了声,“若是你愿意,可以给自小疼爱你授你武艺的凌叔一个痛快。”

这句话便是诛心了,自小疼爱他授予他武艺的凌叔。

而谢晚亭似乎并未有丝毫动容,他并不是心慈之人,只是他有自己的道,“我会去临安,待查明一切,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都会自食其果。”

奉阳候轻笑了声,应着他:“去吧,去好好查探一番。”他眉眼舒展的说着,内心已沉重犹如压了块重石。

他是谁的人,瞻之又岂会不知,他之所以从未将他拉进来,一是自知他这个做父亲的拉拢不来他,二则也是想着有朝一日,就算获罪,谢家依然有后。

也算是对他娘有一个交代。

凌南山是奉阳候谢谦的贴身侍卫,在奉阳候府已有十几年,为人低调,更是不苟言笑,谢晚亭的武艺起初就是他教授的,那时他曾问过他是哪里人,家在哪里,可有亲人,凌南山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

跟凌南山学武艺久了,他就常常见到凌叔坐在院中石椅上摆弄着一颗铜铃,时而将铜铃放在耳边听着清脆的响声,时而又会在太阳底下瞧了又瞧。

他知道,凌叔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他却甘愿在奉阳候府做着最平常的事。

……

翌日,楚楚醒来后,白苏就告诉她,七陌一早就来了云缈院,说是他家主子去上朝了,让七陌送她去城南公主府。

楚楚随口说着:“不用麻烦七陌了,我们自己去就是。”

等到她梳洗后,用了早膳,七陌就等在月洞门外,冲她含笑说着:“公主,主子说了让去送您,反正我在府上也无事,去公主府长长见识。”

七陌说的随意,神色却又极为认真,实在是怕公主若是再回绝了他不好去跟主子交代。

楚楚也瞧出了他的为难,公主府她也不知被修缮成何模样了,她对七陌说:“走吧,都去瞧瞧。”

马车撵在长安街上,将要转入南梨街时,突然停了下来,她黛眉微挑,还未思及外面发生了何事,便听七陌说道:“公主,是秦小姐。”

楚楚透过窗牖去瞧,秦婷一袭粉衣绣蝶就站在马车前,昨日侯夫人说是要将她送去泉州老家,谢晚亭说她会嫁去丁府。

可她怎会来拦她的马车呢?

“七陌,让她上来吧。”

秦婷进了马车,眉眼淡漠,冷冷的望着她,自是有事要与她说。

“见过公主殿下。”

楚楚应了声,昨日之后,她对秦婷已没什么好印象了。

秦婷似是感觉到了她眉眼间散出的不喜,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就要去泉州了,临走前有一事想要告知公主,”她语气坚定的说着,“公主如今定是觉着我自甘堕落,卑鄙不堪吧,可你知道我们两个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吗?你是尊贵众人疼爱的公主我并不嫉妒,可我自小连爹娘的疼爱都没有。”

楚楚怔了瞬。

“你们骂我又如何,我自小就寄人篱下,姑母对我的疼爱也不过是可怜罢了,我满心欢喜想着嫁进定南王府,可你连句话都不愿帮我说,我只能被退婚。”

“如今,我就要离开上京了,谢双音过不痛快了,你也一样,痛快不了。”

不知为何,秦婷的话并未让她觉着她在扯谎,反而让她满心生疑,她眼眸凌厉的瞧着秦婷,问她:“你在说什么?你也是父皇母妃的孩子?”

秦婷瞧着她一副故作淡然的神态,嘲弄的笑了:“公主自可去问你母妃。”说完,她留给楚楚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推开车门就要向下走去,楚楚试图再问她,可秦婷适才的神色分明是要给她心里弄几根刺,又岂会给她□□。

秦婷离开后,她黛眉微蹙,咬了咬唇,她本是不愿信秦婷一面之词的,可之前她提起秦婷时,母妃明显的对她过于关心了些,还给她操心着婚事,这不是母妃会做的事,她一直想不明白,难道秦婷真的是流落在民间的公主?

不对,她若是公主,为何不去相认?

母妃又怎会给她定亲定南王府,怀秉哥哥是她的堂哥,如何能成亲?

可秦婷说她和她流着同样的血液,难道她们都是母妃和别的男子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怎么可能呢,母妃十七岁时就嫁给了父皇,不会的,父皇那么疼爱她,不会的。

她低垂的目光落在手腕处的那串佛珠上,那日在母妃殿中的箱笼里发现的那封信,她腕上这串佛珠是来信之人为女儿求的,她本以为那信是临安的舅舅所写,舅舅向来待她极好,与女儿无异,舅舅去临安大梵寺为她大婚求取佛珠,与住持说是女儿倒也说的过去。

可母妃说这串佛珠是早些年她在灵山寺求来的。

她轻叹了声,说着:“七陌,不去公主府了,我突然想起件事,要回宫中一趟,你不必送了。”

七陌怔了下,“公主,小的送您回宫吧。”

楚楚来到宜和殿时,宜贵妃并不在殿中,她倚在殿内贵妃榻上,黑亮如矅石般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妆奁后的箱笼,箱笼上了锁,不过,她也没打算再私自去看。

宜贵妃回到宜和殿,她的随身嬷嬷早告知她小公主回来了,她人还未踏进殿内,略带埋怨的语气就响起:“昨日才回的谢府,怎的又回来了?”

真真是嫌弃她回来。

楚楚坐直了身子,明亮的眸子瞧着母妃,并不言语,宜贵妃嗤的一声笑了:“这是受委屈了?怎这么蔫?”

她拉住宜贵妃的衣袖,颇有几分撒娇的神态,默了默认真的说着:“母妃,回门那日嬷嬷喊你出去时,你的箱笼忘记锁了。”说着,她的目光朝不远处的箱笼望了眼,“我瞅见了里面的贝壳匣子,好奇的去瞧了眼,看了里面的书信。”

她说完,目光灼灼的盯着宜贵妃,不愿放过她的任何神色,可,宜贵妃并无任何神情波动,再平常不过。

她用指腹点了点楚楚的额头,倒是对她故作不满:“怎的现在才与母妃说?看了就看了,这么一副小鸡偷吃米担心被罚的模样,母妃还能骂你一通不成?”

她神色放松了些,面庞也多了丝笑意:“母妃,写信之人是谁,他所说佛珠可是我手上带着的这串?”

宜贵妃耐心的回着她:“不是,写信之人是母妃故友,你不是一直好奇母妃为何待秦婷过于上心吗?她是母妃故友的女儿,正巧那些日子母妃有事让他帮忙,他回信时就托我将一串佛珠拿给秦婷。”

这着实是楚楚没有想到的,秦婷的母亲早就去世了,那母妃所说之人应是秦婷的父亲,也就是谢晚亭的舅舅?

她冲宜贵妃耸了耸鼻尖,说:“母妃,您就爱哄骗我,那信上明明写了女儿大婚住持才给的那串佛珠,秦婷何时大婚了?我不会不是父皇的女儿吧。”

她故作云淡风轻的说着,始终一寸不错的瞧着宜贵妃,想从她的神色中察觉出异样,可宜贵妃依旧未有任何情绪浮动,反倒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乱说些什么,你就是大盛尊贵的公主,那时奉阳侯夫人已经在给秦婷相看人家了,人家父亲操心着女儿的婚事,这怎么了?”

楚楚轻叹,依偎在宜贵妃怀中,母妃的神色从容,并不像是在骗她,可秦婷为何说和她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呢,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她闹心?

谢双音曾说秦婷的父亲早在她年少时就丢下她离开了,不知去了何处,母妃竟是与谢晚亭的舅舅是故友。

宜贵妃见她不再言语,故作愠恼的说着:“为何又回宫了?你怎就不懂得知足呢,谢晚亭你还瞧不上?”

“母妃,您竟用这种嫌弃的眼神看我,我是你女儿。”她不满的说着,母妃提起谢晚亭时就像瞧山川中的松柏,说到她时就如有肉不食偏食青草的小牲畜。

而且还是只倔脾气的小牲畜。

她无奈轻叹了声:“母妃,您一直拖着我,我说我要与他和离,您可与父皇讲了?”

宜贵妃本以为她体内的蛊刚解,女子家心里羞,不好意思面对谢晚亭,过几日就会好了,毕竟两个人相处了好几个月,又有情念蛊的作力在,她倒是没想到谢晚亭真是个冷情寡欲的,愣是日日同床共枕都没有圆房。

可拖了楚楚一段时日,她又在提和离之事,看来是真的想要和离,不是因为羞,她劝着她:“楚楚,母妃应你,再过三月,三月后你若是还想要与他和离,母妃绝不再劝你。”

她听到宜贵妃前半句话眸子清亮,谁知还有后半句,母妃这是又在拖她?

她不愿就此妥协,语气略强硬回着:“不行,母妃,您为何非要让我和他在一起呢?”

宜贵妃冲她瞥了眼,冷哼了声,“能为何,还不是母妃觉着他能护好你,又是人中龙凤,有什么可想不明白的。”

“护我?母妃,我是公主,还需别人来护?”话说出口,她就又开始不安,难不成她真的不是父皇的女儿。

“你是公主没错,可公主也是要嫁人的,也是要有人护着的,父皇母妃又不能一直陪着你。”

宜贵妃说的伤情,听得楚楚也默言了,迟疑了片刻,她知道,不能这样又被母妃给打发了,问:“母妃,您说再过三月,楚楚应下了,但有一点,我要先和谢首辅去礼部将和离书盖上官印,日期就写三月后,到时就解除了夫妻关系。”

宜贵妃瞧着她怔愣了下,这孩子倒是长了心思,如今越发不好哄骗了,说:“哪有这样的,礼部何曾这样给人办过和离书,他是首辅,你是公主,岂有乱了大盛历法的道理。”

她冲宜贵妃耸了耸鼻尖,不满的说着:“有人这样办过的,万定年间的一位将军就是这样办的和离书,他怕自己战死在沙场,就写了封和离书,若是他战死沙场,和离书即时有效。”

宜贵妃将她拉着她手臂的手拿开,嗔了她一眼:“真是不听话,行,你若是真想和离就这样去办。”

她见母妃点了头,虽满是气恼,她还是又得寸进尺了些,问:“母妃,那,那父皇那里怎么办?”

父皇才是她最怕的。

“我去与你父皇说。”

楚楚冁然轻笑,又扑在宜贵妃怀里,撒娇的说着:“母妃,日后我就在宫里待着,陪着您和父皇。”

宜贵妃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轻叹着气。

翌日一早,她在太和殿外的一处石柱处立着,白皙的手指在凹凸不平的雕刻纹路上来回游动,白苏探着脑袋瞧着,唤她:“公主,下朝了。”

楚楚抬眸去瞧,群臣下朝,人潮涌动,她却也是一眼就瞧见了谢晚亭,本是想着让白苏来请他去月星殿的,又觉着还是自己亲自来的好。

谢晚亭也瞧见了她,小公主一袭紫蓝色绣荷长裙立在那里,晨起的雾气映的她有些虚晃,却增加了一股朦胧的娇俏感。

有不少朝臣也都瞧见了,有话多的想要说上几句他们夫妻恩爱的话却也是没敢说,只怕说出了口,谢首辅只是冷淡的应一声,何必去自讨无趣呢。

谢晚亭行至她身前,问她:“公主等我何事?”

楚楚瞧了眼白苏,示意她离得远些:“大人,和离之事怕是现在还办不了,只能三月之后了,不过,咱们可以先去礼部将手续办了,日期就写三月后,到时就不用再麻烦了。”

她说完,见谢晚亭眼眸半垂,并无言语,以为他不满,又愧疚道:“是我的问题,我母妃不允,才会拖到三月后,大人若是实在等不了,也可以直接去将和离书办了,我母妃那里我自有说辞。”

作者有话说:

首辅大人:丈母娘太给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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