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谢晚亭下朝后回到内阁,刑部侍郎左冲紧跟在他身后,脸色暗沉,眉眼低垂着,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左冲向来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从不如此作态,可如今办砸了事,心中慌乱,不知如何交代。

谢晚亭坐于太师椅上,睨眼瞧他,“坐下说。”

左冲颔首,并未落座,声音颤颤的说着,“首辅大人,灵山寺带回来的那个人……死了。”

左冲说完,又垂下眼,不敢去看眼前人的神色,只等着眼前人的责问。

谢晚亭凝眉,眸光如墨深邃,冷声道,“说下去。”

左冲咽了咽口水,那日金鳞卫的人将空烜带回来,一再说首辅大人严令,一定不能让他死了,可,可他还是死了。

“大人,空烜被带进刑部,起初几日,他嘴巴硬的紧,软的硬的对他都无用,后来下官就下令给他用了重刑,手下人没个轻重,就把他给弄死了。”

左冲见谢晚亭没有应话,继续道,“下官已经严惩了用刑的狱卒。”

好一个严惩了用刑的狱卒。

左冲躬身垂眸,压根没敢向太师椅处望去,可他能感觉到一股凛然寒意向他袭来,他在刑部干了这么多年,自认一心为民,此次如此胆小懦弱之态,也与自己心虚有关。

那日用刑的狱卒着实是授了他的意,让空烜以受不住刑法为由而死。

谢晚亭的脚步落在左冲眼前,左冲只听一道从容淡漠的语气说着,“左大人,空烜临死前可吐出了什么线索?”

左冲嗓音几乎是发着颤说出的,“有,空烜临死前说了‘大梵寺’三字。”

‘大梵寺’是左冲临时决定说出口的,因着眼前人的威严施压,他知道,他必须得吐出点线索来。

谢晚亭瞧着左冲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眉头微挑,随即又回到太师椅上,“此次事件关乎皇后娘娘,左大人既然让重要线索断了,在家修养些时日吧。”

“是,大人。”

左冲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心中还慌乱的如一只脱缰的野马,一时情急说出‘大梵寺’三字,他怕的人已不止是谢晚亭。

还有他背后的主子,他心知,此次若是不说出点什么,首辅大人查下去,他这个刑部侍郎怕是做到头了,可他擅自说出‘大梵寺’,主子那边也定不会轻饶了他。

他不敢对谢晚亭扯谎。

谢晚亭倚在太师椅上,眸色清冷,目光却悠远,临安大梵寺,可与辽东之事有关?

陆老将军只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秦杨在辽东月余带回的线索还是晚了一步。

前些日子他潜进奉阳候的书房,他年少时便知父亲书房里有一间密室,可他在那间密室里什么都未发现。

他并没有因此打消了对奉阳候的怀疑,只有一种可能,辽东亭口县自称飞潜的那人发现了秦杨在查此事,已经通传给了奉阳候。

秦杨的武功是跟一位江湖侠士学成的,功力极其深厚,飞潜能发现他,可见也是个武艺精深之人。

他蹙了蹙眉,既然如此,飞潜也定早已不在亭口县,适才左冲的言语是真的,只能从临安大梵寺入手。

谢晚亭从内阁出来时已至亥时,长安街上灯火通明,夏季天色暗的晚,街上人潮依旧拥挤,他随意向车牖外瞧去。

有女子从旁经过,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去瞧,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落在那女子清雅的背影上,他知道,因那女子的身影与她有些许相似,才会让他目光追随。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回过神来阖上眼,脑海中又是昨日古榕树下,他吻她的画面,那股苦辣,那股香甜萦绕在他脑海中,挥散不去。

直到谢府门前,才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七陌跟在他身后,本以为主子是要去云缈院的,可行至长廊尽头处却向书房行去,他本想问上一句,见主子面色暗沉,就闭上了嘴。

翌日,楚楚昨晚虽是早早歇下了,却也知晓他并未回云缈院。

既然他不愿来见她,她也不去打扰他了。

直到现在,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从前听人言语的那些悸动之事都清晰印在她心上,尤其是那般温存过,她更受不了他的冷落。

不免心中也有了点小脾气。

不过却也没太跟他计较。

天气愈热,一连好几日她都算着谢晚亭回来的时辰让白苏送去冰沙去暑,每日也都不重样,桂花冰沙、绿豆冰沙、玫瑰冰沙……

谢晚亭都不曾来过云缈院,楚楚这几日也因天气燥热,不想走动,整日躺在摇摇**看书。

从前她不觉着有什么,如今她瞧着瞻之哥哥整日里那么忙,心中只觉她自也不能整日只看些话本子,这些日子她是能察觉到的,瞻之哥哥心里似乎不再只有风花雪月的雅性,而是一心为政,她自是也要多读书,与他相配些才是。

……

谢双音与秦婷前两日就离开了谢府,不过今日一早谢双音又来了,一副急躁躁的模样,楚楚瞧着她,“先喝点绿豆冰茶。”

谢双音饮了口,轻叹了口气,“公主,我来是有事求你帮忙。”

“嗯?”楚楚不解。

谢双音与她细细说道了一番,她才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虽是她说的绕口,其实归根结底事情还是挺简单的,她本不想应下,奈何谢双音与她诉苦了番,她便点头应下,说只能去试上一试,结果如何勉强不得。

用过晚膳后,她特意饮了浓茶,想要等谢晚亭回来,去他书房寻他,也是巧了,她提灯踱步去书房时,刚过了月洞门,谢晚亭就迎面走来了。

很明显,他瞧见她时有些慌神,不过一闪而过。

已是亥时,平日里这个时辰她早就歇下了,谢晚亭不解的瞧着她,“夫人,怎还未睡?”

“我去找你说些事。”

谢晚亭瞧了眼她身上单薄的纱衣,“嗯,去屋里说。”

他这么晚来云缈院,是想来瞧上她一眼的,他已有好几日没见过她了。

好在小公主没问他为何来此。

“瞻之哥哥,秦婷也是个苦命人,好不容易要嫁进定南王府,要是被退婚,日后可怎么办?”

她苦恼的说着,谢双音来找她让她去定南王府说辞一番,这种事她向来不擅长,也不知如何去说,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你若想帮她,我可以让盛怀秉来府中,你与他说便是。”

楚楚颔首,又道,“瞻之哥哥。”

“嗯?”

“没事。”

谢晚亭瞧着她脸庞带有一丝不安,他道,“就算你去说了,怕是也改变不了这件事,不过既然答应她们了,明日我便让盛怀秉来府中。”

楚楚瞧着他,怀秉哥哥是定南王府世子,瞻之哥哥提到他时却无丝毫尊重,虽是驸马,可也不该如此不把怀秉哥哥看在眼里,好似怀秉哥哥要对他唯命是从一般。

“好。”

翌日一早,谢晚亭下朝后,便让七陌去邀盛怀秉去府中,七陌还没走远,他又喊住他,“你去与他说一声,待我忙完与我一同回府。”

七陌怔了下,“主子,你桌案上都堆满了卷宗,怕是又要忙到很晚了。”

“无事。”

七陌欲言又止,主子既说无事,他也不便多嘴,只是,世子与永阳公主是堂兄妹,永阳公主找世子有事,让他直接去府上不就行了?难道主子也有事找世子?

未到戌时,盛怀秉与谢晚亭一同回了谢府,盛怀秉手中还提了个油纸袋,谢晚亭瞥了一眼,没有言语。

来到云缈院里,盛怀秉乐道,“永阳。”

楚楚正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被紫芍颠的高高飞起,听到声音侧转身来,轻笑着,“怀秉哥哥。”

盛怀秉刚要上前,被谢晚亭拉住了手臂,“先别和她说话,她被颠的那么高,分了心会摔下来的。”

盛怀秉眉语目笑,“有你我在,就算她要往下摔,也伤不着。”

作者有话说:

走了点剧情,不过接下来又要走感情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