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时谢晚亭就离开了云缈院,七陌正等在月洞门外,满眼笑意的瞧着外院的一物一景,看到谢晚亭行来,上前笑道,“主子,云缈院真是大变样了呢,主子娶了夫人这府宅果真不同了。”

说完,他见谢晚亭面色并无不悦,又道,“永阳公主昨日待那对母女也很和善呢,备了饭菜,又给了换洗的衣裳,且不说她是尊贵的公主,就连上京里小姐们的奴仆见着脏兮兮的妇人也都嫌弃的很呢。”

“永阳公主性子真好。”

他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谢晚亭瞥了他一眼,七陌跟在他身边十来年了,鲜少这般多话,他淡声道,“说正事。”

七陌一大早守在云缈院外,确实有正事,他脸色一沉,瞬时正经起来,“主子,那对母女祖籍并不是顺天府永和县人,而是平谷县人,五年前因做事的主家被抄家,才离开的平谷去了永和。”

谢晚亭沉声道,“五年前,平谷……”

七陌见他心中已有答案,又道,“主子猜的没错,平谷县齐家万定年间曾被先帝赐爵位,后因匈奴长期犯大盛边疆,征战不断,为节省俸禄,当今陛下收回了一批不在朝为官之人的爵位,其中就有齐家,而齐家,正是已故太子妃的母家。”

“可查出齐家与陆家有何牵扯?”

男人微微蹙眉,陆家的事虽已有定论,可他确实也还在查这件事。

那对母女被引到府上扯出齐家,定与陆家的事脱不了干系。

“五年前,齐家被抄家,家中四人,除了已故太子妃外,皆被处斩,当时那件案子虽是大理寺负责审理的,可陆老将军也曾参与其中。”

谢晚亭颔首,“让大理寺卿将那件案子的所有卷宗送去内阁,”说完,他又道,“此事不要张扬出去。”

“是,主子。”

“秦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

谢晚亭应声,径直向府外行去。

***

楚楚醒来时,谢晚亭早就离开,直到天色暗了也没见他回来,她白日里在摇摇**优哉游哉的翻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又拉着白苏与她下了几局棋。

白苏与紫芍的棋艺都是她教的,往日里她在月星殿无趣了便会下棋,可白苏紫芍实在是让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无论怎么授艺都不得门道,就连她自创的独家棋路都授给她们了,还是让她找不着棋逢对手的紧张感。

她本是等着谢晚亭下职回来,陪她下上一局棋的。

今日是五月中,皎月如盘,如此之景,她记得瞻之哥哥是最喜爱的,他的每副画作里都有月,新月、峨嵋月、上弦月、满月、残月,月的任何模样都能在他的笔下散发着独有的意趣。

白苏知晓她在等着驸马爷回府,去府门前瞧了又瞧,也不见有人回,没一会,七陌倒是先回来了,温声说着,“白苏姑娘,主子说这两日公务繁忙,要在内阁歇下了,让公主早些歇息,记得按时喝药。”

白苏心下一急,公主都等了驸马爷许久了,这怎还连府中都不回了,她脱口说道,“驸马爷当真是公务繁忙?”

七陌微怔了下,随即笑道,“这还能有假,主子不但掌管内阁,还有军务在身,从前也都是这般的。”

白苏知晓自己适才说错了话,那首辅大人自是繁忙的,不管是真是假,哪是她能质疑的,就连陛下都给足了面子的。

白苏离开后,七陌轻叹了口气,主子从前再忙也都是会回府上的,他的一应习惯都极其讲究,就连带兵作战那样艰苦的环境里,别的将士浑身臭烘烘的,主子身上永远都是干净的,永阳公主人生的犹如天仙般,虽才嫁进来几日,却也能看出性子极好,主子就这般厌恶人家?

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永阳公主逼着主子圆房了?

七陌这般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主子这两日确实是忙,不回来也是正常的。

一连两日,谢晚亭都未回府,一是因着忙,二则是不习惯歇息时有人凑在他身上,楚楚本想着去瞧瞧他的,被秋嬷嬷给劝住了。

这日,她刚用过晚膳,正抱着一纸袋李子干坐在白日里才置办好的秋千上悠悠然的嚼着,紫芍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推动着,听着她时不时的冒出来一句毫不沾边的话。

“紫芍,瞻之哥哥为何待我与从前不同了?”

“嗯……母妃曾与我说过,这男子未成婚前是一副模样,成婚后就会变副模样,我那时还不信,如今看来,倒还真是的。”

“今天的月亮好似心情也挺闷的,都被乌云给遮挡着了。”

紫芍张了张嘴,怔了许久,才回着她,“公主,驸马爷许是这几日确实是忙,您就别多心了。”紫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自然是不同的,她也不想明眼说瞎话,只好随意宽慰了句。

只见秋千上的小公主晃了晃脑袋,嗓音中带着不满,“他能多忙,我又不是没去过国子监。”

紫芍抿嘴轻笑。

正这时,白苏步伐急促的赶来,笑声说着,“公主,驸马爷回来了,刚进了书房。”

她心中是欢喜的,微微颔首,随即站起身,“白苏,去小厨房将攒盒提来。”

“是,公主。”

攒盒里是她特意让秋嬷嬷做的豌豆黄,是陆慎最爱吃的糕点。

她手中提了盏竹篾灯,裙摆在轻盈步子间泛起阵阵涟漪,白苏跟在她身旁,瞧着她家公主面若桃红,她心中也欢喜。

从前,陆二公子虽是会哄公主开心,可她惯来觉得公主与陆二公子并不般配,男儿应当胸有抱负,整日里吟诗作画怎成?

国泰民安时是可以这样,可一旦遇到了事情,还得是谢首辅这样的人,文能治国,武能杀得倭贼见了喊爷爷,不止这些,陆二公子虽是明月清风,极为俊美,可跟谢首辅比起来,还是差着些的。

过了雕花长廊,行至书房门前,门是敞开着的,楚楚踏上矮阶时,七陌正巧从屋内走出,见到是她,笑着行礼,“见过永阳公主。”

楚楚问他,“瞻之哥哥可在忙?”

七陌抿嘴晃脑,没敢吱声,主子忙不忙他是不敢置喙的,不过,永阳公主都来了,主子不管忙不忙都是要见的。

楚楚接过白苏手中的攒盒,提起裙据进了书房。

她还是第一次来他的书房。

这里同云缈院一般无二,皆是放眼一瞧空****的,可细细去瞧,又布置齐全,一桌一椅皆是极珍贵的黄花梨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更是求不来的珍品。

既简又奢,风雅又不浮躁。

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瞻之哥哥可是发了横财了?陆家虽是几代功臣,可国子监的俸禄并不丰厚,她本想着问上一问的,可还没等她开口,只听清润如泉的嗓音问她,“提的什么?”

她回过神来,将攒盒轻放在一旁的木几上,“瞻之哥哥,我让秋嬷嬷做了你爱吃的豌豆黄。”

谢晚亭望了眼,垂下眼眸。

他不喜吃甜食。

小公主白皙的手从攒盒里将一盘浅黄如玉,晶莹剔透的豌豆黄端出放在他的桌案上,目光灼灼。

男人眸光微凝,淡声说着,“我用过晚膳了。”

她轻应了声,见他并无要品尝的举动,只觉一通热情砸在了冰块上。

这么香甜的豌豆黄,只可惜,某人没这口福。

小公主自己拿了块放入口中,津津有味的嚼着,味道香甜,清凉爽口,她吃的欢喜,谢晚亭瞧着,若不是见她一连用了好几块,真以为她是在故意馋他。

夜色静谧,男人竟是坐在太师椅上失神的瞧着她吃了许久,如春雨过后蒙蒙清晨瞧着将要冒头的伞菇,新奇而安宁。

再是入口香甜,食了好几块也该腻了,谢晚亭起身,给她添了杯新春早茶,嗓音温和道,“解解腻。”

作者有话说:

七陌:公主难不成逼着主子圆房了?

楚楚:没有,不过有这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