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黯淡的办公室里, 监控视屏在三台电脑上同时回放,忙碌的城市在监控的分分秒秒里被拼凑成型,田字格的主干道、熙熙攘攘的车流、五光十色的商铺招牌、熟悉的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

凌晨两点半, 小警察快从桌上滑倒时突然惊醒, 他坐直身体, 用力揉了揉眼,抄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 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情形。

市政的工作人员小齐打着哈欠在代码库中过滤监控视频。

负责案件的老民警方警官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屏幕,扫他一眼,说:“既然醒了, 就起来干活。”

小警察走到方警官身旁, 说:“队长, 有线索了吗?”

方警官说:“通知市局的交巡大队配合我们缉查布控,刚刚回复我说怀疑嫌疑车辆上路以后就去掉了车牌上的遮挡, 这种车型路面跑的有很多,所以一时没有线索。”

小警官抓抓头发,烦躁的说:“绑匪有反侦查能力!要么不是新手, 在市里摸过很多次路线了,要么学过这方面的知识。”

方警官说:“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查当事人之前的行踪,看看能不能从她前期的活动范围里发现可疑车辆。这是徐氏集团传过来的一个月以内的监控, 你过来看这个。”

小警察点点头,坐下来的时候瞅了一眼独自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沉默寡言的男人, 低声对方警官说:“那个家属是不是有点太冷静了?我听他说话行事,思维敏捷,想的甚至比我们警方还周全, 我见过有的家属, 一听这事, 哭的闹得,跪地求我们的都有,就没见过这种,太冷静了,太理智了,当事人是身怀六甲的孕妇啊,不是我阴谋论,你说——”

小警察的声音小了下去,方警官淡然的说:“冷静吗?我不觉得,你看他的手。”

小警察扭过头打量男人,徐氏集团的年轻总裁沉默的坐在那里,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握着鼠标,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腿上。

小警察盯着徐南桑握着鼠标的手,发现他的手虚虚的搭在鼠标上,正隐隐的颤抖**,过了一会儿似乎发现自己的颤抖,那只手会猛的握一下,然后展开,重新控制住鼠标,但是没有多长时间他又会无法自制的颤抖。

小警察知道这是应激反应造成的交感神经紊乱。

方警官说:“你看他桌上的水,再看我们桌上的水。”

市政主任让人送来了矿泉水,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有两三瓶,小警察的水三瓶全空了,方警官的水已经打开了第二瓶,而技术人员小齐的水也有喝了的痕迹,唯有那位徐先生的桌子上,那三瓶水被人送来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从事发到现在凌晨两点半,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徐南桑独自坐在电脑桌前超过六个小时,在这六个小时里面,他从没喝过一口水,几乎一直没动过。

方警官拍拍小警察的肩膀,说:“年轻人,还要多观察多学习。”

小警察不说话了,埋头进视频监控里。

凌晨三点二十三分,一个警察携带厚厚的文件袋脚步匆忙的走进市政监控大厅侧面的办公室里,一进门,说:“老方!有发现了!”

徐南桑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缓慢的站起来,盯着说话的警察。

小警察说:“张哥,发现了什么?”

张警察将文件取出来,说:“这是一些人的口供,有饭店的,还有当事人朋友的,先看饭店服务员的。”

他分辨了一下,抽出来一份递给他们,说:“这个服务员的口供里说,曾有人让她给屋里108桌的客人带句话,说她的朋友在外面等她。”

闻言,方警官立刻说:“重新调出来饭店门口的录像,嫌疑人和服务员有过交谈的话,就一定在饭店门口周围露过面!通知那名服务员,让她认人。”

张警官说:“认过了,用的是饭店里的监控,服务员说是个男性,戴着口罩,其他的长相特征不记得了,这是截图视频打印出来的嫌疑人。”

A4纸上,是一个男性的半身照,方警官问徐南桑,说:“徐总,你见过这个人吗?”

徐南桑的视线久久凝视,缓缓的摇头。

“没关系。”方警官说。

张警官继续掏资料,说:“这是当事人朋友瑶瑶的口供,经过反复询问,她想起了一个细节,我们认为这个细节很重要。她说她和受害人曾经进行过这么一段对话,在她们前往饭店的路上,瑶瑶看到身后有一辆曾经在徐氏集团公司门口停放的面包车,因为她用面包车当镜子被里面的人训斥过,所以她对车牌有印象。她还和受害人说,这辆车最近一直停放在公司门口,跟盯梢一样。”

小警察听了,眼睛一亮,说:“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方哥,我们有车牌号了!”

张警察说:“因为面包车在半路拐弯了,所以她根本就没往跟踪上想,以为只是顺路。”

方警官拍拍小齐,将那张有车牌号的纸递给他,说:“麻烦了。”

张警察说:“交巡大队那边也在查了,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徐南桑的眼眸暗的像深渊,沉沉的听着他们的对话,他默默扶住身后的桌子,如同即将溺爱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有了车牌号,监控调查工作突飞猛进,在市政监控系统和交巡大队的缉查布控下面,他们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追踪到了绑匪的面包车。

绑匪很聪明,在市里绕了很大一圈,多次经过无监控的小路,导致追踪频繁断开,最后在当天下午15点的时候到了洛新高速收费站。

可惜坏的消息是绑匪通过了警察的卡点,已经上了高速——绑匪选择在哪个站口下站,会不会直接在高速的无监控路段直接弃车而逃,或者中途换车,又需要大量的时间调查。

听到这里,方警官走到徐南桑面前,说:“徐先生,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徐南桑的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他收回撑在桌子上的手,用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腕,竭力控制自己的颤抖,哑声说:“谢谢,不必,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方警官说:“按照流程,家属是不能参与案件侦查的,所以你如果想协助我们,务必要保重身体,不要逞强。”

徐南桑微微颔首,抬眼望向办公室的窗户,那里是漆黑一片的夜晚。

深秋萧索,今晚那么的冷,那么的冷。

乔竹被肚子里的宝宝踢醒,意识回归之后她发现自己在一辆疾驰的车上,周围昏暗,偶尔会有一片明亮的光在车厢里一闪而过。

她试图动了一下,忽然听到了对话声,两个陌生的声音在前面压着嗓子说话。

“网上没有消息,会不会他们没有报警,也没有惊动媒体?”

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带着重重的口音,说:“徐氏又不是一般人儿,有钱什么都能办,压着媒体不难。”

“那你说怎么办,真把人弄回去?”

“瞧你孙子怂样,恁又不是第一次干,怂怂怂,怂个蛋。”

“铁熊,这回不一样,这可是大老板的婆娘,俺怕。”

叫铁熊的粗嘎男人说:“怕,恁现在就滚,钱我一个人收。”

“那不行,我出力了,那个老板说事成给俺们几个钱来着?”另一个绑匪葛子问。

铁熊比了个三,葛子激动,“三十万!”

铁熊说:“日恁娘,说了多少次,是三百万!”

葛子说:“俺又没上过学,识数,反正就是很多很多,俺发财了。”

铁熊哧哧的讽刺:“等着过好日子吧!”

乔竹闭着眼一动不动,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不知道他们将她带到哪里了,南桑快急疯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乔竹察觉他们下了高速,行驶大半个小时以后,车子开始颠簸,估计是路不好,坑坑洼洼。

绑匪口中的‘老板’指的是谁?

乔竹护住肚子,随着车的颠簸来回摇晃,她一动不动,打算等等能不能从绑匪口中再得到什么消息。

绑匪带着乔竹走了很长时间,期间乔竹听到了山风、犬吠和远远的鸡鸣声,这些声音告诉乔竹,他们已经远离城市了。

很久以后,绑匪终于停了车,两个人将乔竹抬了下来。

葛子说:“这么久都不醒,不会有问题吧?”

铁熊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这婆娘不耐打。”

葛子说:“大肚子婆娘,肯定没你家的妮子耐打,你瞅她的脸,长得真漂亮,你说碰一下中不中。”

月光在乔竹白皙的侧脸上留下一层朦胧的月光轻纱,她紧紧闭目,美丽而又虚弱。

铁熊给葛子了一巴掌,说:“钱没到手,其他的都别想,滚蛋吧,俺们睡了。”

葛子不情不愿的拽着裤腰带,拖拉着步子走了。

乔竹被放在一堆稻草上,上面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被子,铁熊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粗声的呼吸渐渐消失在屋子里。

走了?乔竹不敢立刻睁开眼。

大约十分钟以后,铁熊的粗呼吸声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重新出现。刚才他警觉的屏住呼吸在柴火房里待了一会儿,发现这婆娘真的是还昏睡中,铁熊有点担心中午自己下手重了,把人打死了。

弄死肉票不是问题,问题是钱还没到手。

铁熊想了想,对着门外喊:“妮子,拿个被子进来。”

一个瘦小的女孩抱着一床被子一拐一拐的走了进来。

铁熊指着乔竹,说:“你今晚睡这里,看着她,隔一会儿摸摸她活不活着,听见了没。”

妮子的眼神呆滞,迟钝的点点头。

铁熊就走了出去,在柴火门上哗啦啦的锁上链子,然后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