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確看见他的神情,心中止不住地发酸。

他没打算放过他。

用锁链是一时怒火之下想出来的下下策。

他也不能放过他。

他要一辈子,困住他了。

换另一种方式,永远把他困在自己身边。

裴確张开双臂,声音软了下来,"过来。"

慕容纾依旧戒备地看着他,只是抓着被子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裴確极有耐心地保持着那个动作,"纾儿,过来。"

"你来,我就告诉你了。"

慕容纾掀开被子,做了个起来的动作,便猛然被人撞着抱进怀里了。

裴確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沙哑,"对不起。"

慕容纾的脸贴在他胸前,因着这一声道歉,瞬间红了眼睛。

"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恨我,但是我不会放你离开。"

裴確的手臂铁环一样的箍住他,"我会改好的,会为我之前的错误赎罪,所以,你跟着我,永远跟着我。"

慕容纾垂下了眼睛,什么也没说。

他一个被关起来的人,又能说什么。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传闻中已经死在溧水行宫的废帝,还不是任由别人捏圆搓扁么。

或许,等到对方的一时兴起消失了,他才能真正的解脱。

当日,裴確为他穿好衣衫,亲手带着他出了鸿宁殿。

慕容纾回身望了一眼鸿宁殿的方向,眼中不辨喜乐。

他被裴確牵着手,一路去往承乾殿。

裴確说,这个地方让他害怕了,换回熟悉的地方,可能会好一些。

他很久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了,踩在石板上,膝盖以下都是软的。

他走得慢,裴確就陪着他慢慢地走着。

养在鸿宁殿的美人露了面,好奇的宫人在远处悄悄打量着,目光落到那白衣少年身上时,那些人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陛下这位美人,长的酷似那位在溧水行宫染病去世的小陛下。

他们震惊地收回了眼睛,不敢再继续看了。

"累不累?"

裴確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臂搭上了他的腰。

手臂下面的腰肢微微僵硬,裴確讪讪地笑了笑,他还是怕自己。

还是说,以前自己做的,都给他留下阴影了。

慕容纾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转开了眼睛,摇了摇头。

裴確扫了眼他的腿,在对方的惊呼声中,把人横打抱起来了。

不知道因为害羞还是什么,那张粉雕玉砌的小脸埋在他胸口,只露出一片微微泛着红的侧脸,一直红到耳际。

裴確忍不住想亲一口,又怕把人吓到了,快步朝着承乾殿的方向走去。

在承乾殿门外被放下来时,慕容纾的眼睛飞速地红了。

"陛下!"

他转过头,李文忠颠着小碎步跪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慕容纾扶他起来,声音哽咽,"李文忠……"

"陛下……陛下……"李文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围着他转圈,"您瘦了……您受苦了……您……"

慕容纾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捏了捏李文忠的胳膊,神色焦急地朝他摇了摇头,小声,"别这样叫我……"

他紧张地看了裴確一眼。

这么些时间,他受的苦多,李文忠受的苦更多。

他不想因为这个称呼,再让李文忠遭罪了。

裴確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上前拉住慕容纾的手,柔声说:"外面风大,有什么话进去说。"

承乾殿的布置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处处都是他熟悉的感觉,慕容纾看着自己被裴確紧紧抓着的手,猜不透他突然开始对自己好,是为了什么。

"你喜欢这里?"

慕容纾点了点头。

"那成婚以后,我们还是住在这里。"

成婚?

谁成婚?

他和自己?

他要娶一个男人?

慕容纾垂了垂眼睛,谁那么傻,刚刚登基,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男人。

大概就是为了他口中的赎罪,纳他为妃吧。

只是太子宫成了后妃宫,不知道父皇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的苦笑了一下。

裴確却看见对方因为自己说要和他成婚,开心的弯了弯唇角,又像是因为羞涩,转而不笑了。

裴確心中动了动,握紧对方的手,"纾儿,我就知道,你也是高兴的。"

慕容纾:"……"

裴確将他拥进怀里,"我以后,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说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

慕容纾任由他抱着,什么也没说-

直到封后大典完成,慕容纾被送回来坐在龙塌上,依旧有一些不真切的感觉。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被改成男子形制的皇后袆衣,摸了摸腰间的白玉双佩,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当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裴確成婚了。

李文忠端过来一碗面,"主子,忙活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慕容纾当真饿了,就自己掀开了遮面的珠帘,接过面来,"外面怎么说的?"

"我是个男人,外面一定说的不好听吧。"

"难听也是说在他身上的。"李文忠还是在对着慕容纾的时候,喊裴確喊不出陛下来。

"外面都传言他荒**无度,听说前几日那些大臣知道他要娶男后,又是上折子,又是在早朝时哭着要撞柱子的,还有要罢官还乡的,可有什么用,他不照样把主子给娶了!"

"谁稀罕他娶!"

慕容纾睫毛快速抖动了一下,小口地咬着嘴里的面条。

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裴確带着几分酒气,将人抱到了自己怀里,摸着他的肚子,"饿不饿?"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

裴確伸手拿过一盅酒,仰头饮下,又捏起慕容纾的下巴,给他渡了进去。

他看着慕容纾水意淋漓的唇瓣,眸色渐深,又如法炮制,将整整一壶酒半是自己喝,半是给他喂了下去。

怀里的小东西酒量不好,喝了半壶酒,脸上已经绕起红云了。

"其实合卺酒不应该是这样喝的,"裴確亲了亲他的鼻尖,"原本是应该你来我往,交臂饮下。"

"但是我不愿意。"

他指尖在慕容纾脸上盘旋,"我只愿这辈子,纾儿和我都像我们饮下的这壶酒,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欺负你,也不会辜负你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拘在后宫里,"他吻了吻慕容纾颤巍巍的羽睫,"我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权利,天下,只要你喜欢,都是你的。"

慕容纾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在思索这句话的真假。

裴確被他这双眼睛望到心底软的一塌糊涂,箍着对方腰肢的手拉的对方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住自己,像是要将人揉进自己骨血里面去。

"纾儿,过几天你就会明白的……洞房花烛夜,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一边亲吻着对方,又一件件剥去对方的衣服,温柔的覆上怀中人紧张到微微颤抖的身体。

"你别怕,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月上中天,洒下一殿金色。

长夜的风吹动着承乾殿门口挂着的灯笼,一如美人纤细的腰肢,随风摆动着。

殿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裴確……别……裴確……"

……

新帝大婚,罢朝三日。

第四日上朝的时候,殿中的大臣议论纷纷,听说新后的长相肖似已逝的小皇帝,京中已有疑云,也有大臣等着陛下来了,探一探陛下的口风。

在田总管的唱和声中,陛下携着新后姗姗来迟。

山呼万岁中,有大臣悄悄抬起头,绕是再老谋深算的大臣,也忍不住变了神色。

这不是像先帝……这这这——!

裴確一个眼风淡淡扫过,下面又重回沉寂了。

他揽着怀中人的腰坐在龙椅上,目光悠悠地落到殿外。

庭中落雪,想来散了朝,他的纾儿踩着小皮靴走在上面,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了。

他揽着怀中人的腰,往后仰了仰靠在龙椅靠背上。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