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陆斯闻几乎毫不犹豫地说。

程让笑了起来,却并没有立刻说什么,接过了他手中的糖葫芦,继续往前走了,陆斯闻看着他的背影几秒才迈开脚步跟了上去,将他空闲的那只手握住放在了口袋里。

不知道是不是程让的错觉,他总觉得陆斯闻握着他的力道比之前更重了一些,这是在不安吗?程让捏了捏他,很调皮的方式,似乎是在告诉他,我没有要和你分开。

情人之间或许这样的肢体语言就足以说明一些。陆斯闻接收到了他的讯号,侧头过来看他一眼,缓缓笑了,握着他手的力道也松了少许。

外面太冷了,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这个问题就这么过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程让的糖葫芦还没有吃完,剩下最后两颗,陆斯闻帮他解了围巾,脱了外套后便去洗手间洗澡,程让就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将那两颗裹了糖浆的砂糖橘吃完了,没之前的甜,这两颗有点酸,酸的程让都眯了眼。

他一直坐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洗手间的水声竟然还没有停,程让原本以为已经过了挺长时间,但看了一眼时间其实才五分钟。

可他似乎等不下去了,起了身边脱衣服边朝着浴室走了过去,他动作利索,等到了门口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干净了,他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陆斯闻刚洗完关了花洒准备从淋浴间里走出来,看到他进来明显愣了一下:

“现在要洗?”

“你洗完了?”程让问。

“嗯。”陆斯闻扯过旁边的浴巾,顺手围在了腰上,程让视线往下一瞥,勾了勾唇角,在陆斯闻迈步走过来想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程让却一把抓住了他,陆斯闻看过来,一句‘别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浴巾就被程让扯了,继而一把又将他推进了淋浴室:

“那就辛苦你再陪我洗一遍吧。”

说完不给陆斯闻反驳的机会就已经吻了上去。

陆斯闻这次没有丧失理智,虽然身体难以控制,可只要看到程让身上未消退的痕迹他就能让自己清醒着,轻轻推开他:“不行。”

“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程让看着他,目光灼灼:“做吗?”

陆斯闻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却避开了视线:“不做。”

“可是我想。”程让说。陆斯闻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但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程让便啧了一声,手开始不老实,却并不碰他,只碰自己,他就那么维持着一个抱着陆斯闻的姿势在为自己服务。

最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上演这样的画面,陆斯闻再忍下去可就不是人了。

“疼了告诉我……”陆斯闻将他压在墙壁上的时候说。

……

或许是心里都有事儿,或许是到底有顾忌,陆斯闻只做了一次就停了,程让撑着墙壁回头看他:“不来了?”

“嗯。”陆斯闻抬手打开了花洒,程让笑着转身靠在墙壁上,刚要说什么陆斯闻又将他扯过来:“凉。”

墙壁是瓷砖的,这么贴上去会很凉,程让不在意,可陆斯闻却不想他不舒服,于是程让就这么顺势而为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给自己洗,伴随着他的动作和水声,程让的声音都有些不真切。

“陆斯闻……你不讲道理。”

“嗯。”陆斯闻应了他:“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程让没动,问得懒洋洋。

“知道你明明是做了一个对我好的决定,我却还在这里跟你生闷气。”

程让笑出来:“还真的是知道啊。”

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陆斯闻便没有再说什么,将程让洗完自己也快速又冲了一遍才带着人往外走,原本是要抱的,程让却拒绝了,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热气蒸的,耳朵红了。

程让先躺在了**,他的头发毛巾一擦就干,陆斯闻返回浴室收拾了一下又吹干了头发后这才回来,程让已经有点昏昏欲睡,看他在身边躺下便靠过来,不给陆斯闻拒绝的机会就又说了遍:

“回去吧。”

近乎撒娇。

可陆斯闻并不领情:“睡觉。”

“陆斯闻,你不是个逃避的人。”程让挠了一下他的腰:“聊聊。”

大概是知道这件事儿既然程让已经提了两次,肯定是躲不过去的,陆斯闻便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程让,如果我做手术,和藏医聊天让你觉得我还是喜欢做医生的话,就有点太片面了,就算我还是想成为一个医生,也没必要在北城,在拉萨,或者在哪里我都可以。”

他没有说谎,以陆斯闻的能力,他真的是在哪里都可以。

“我知道。”程让说:“可如果终究还是要做医生,为什么不能是北城呢?因为我吗?”

程让翻了个身看着陆斯闻。

“自从你和我说是因为我才做了医生后,我不是没有想过你是真的不喜欢医生,真的想尝试别的领域,33岁转行也不算晚,公务员考试还有个35岁的界限呢,可是陆斯闻,你是喜欢做医生的,就算你因为父母的原因对医生这个职业没有好感,就算你是为我才做医生的,但你还是喜欢的,你否认不了。”

不然早在自己离开之后就转系了,不然也不会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不然也不会短短几年就发表了那么多论文,不然也不会有现在的成就。

“那又怎么样?”陆斯闻也翻身看他:“我还是可以在其他地方做医生。”

“如果要在另一个地方做同一份职业,为什么不能回北城呢?”程让微微笑着:“毕竟你的交际圈,你的人脉,你的成就都在那里,北城的舞台够大,病例最多,机会也最多,没有必要在这种小地方。”

“交际圈可以再建,人脉可以再累积,成就我随身就带着,那些经历不是虚的,你不用担心,至于你说的机会,程让,我未必有你期待的雄心壮志。”

程让轻笑了下,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陆斯闻,你有没有察觉到我和你的相处已经没有亏欠和报答的情感了呢?”

陆斯闻看着他没说话。

“我没有了,连我自己都知道我越来越像那件事发生之前的我自己了,我喜欢这样的我,你把我找回来了。”程让放开他的耳垂去把玩他的头发:“在别的地方做医生不是不行,可是我不愿意背这个风险。”

“全新的地方,全新的环境,全新的人际关系,谁又能保证你和他们相处愉快?我当然相信你为人处事的能力,可不是所有人都是你,万一新同事排挤你,不喜欢你,这就是我的责任啊。”

“我是去工作,不是去过家家。”陆斯闻说。

“可医生也需要配合啊,助手、麻醉、护士都需要,你有趁手的,为什么要重新磨合呢?而且还不一定磨合的来。”

陆斯闻沉默着看他。

“我现在已经可以跳脱那份恩情来和你相处了,我们是平等的,可如果你跟我离开,真的出现了我刚才说的情况,出现了不愉快,你觉得我会不会归结到自己的身上?或许对你的亏欠感还会再出现。生活不是小说,我没见过细节打不败的爱情,如果有一天应付工作,处理关系已经让你身心俱疲,你会不会对我有怨怼?会不会后悔?”察觉到陆斯闻的变化,程让笑笑:“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只是说一种假设。”

“我在北城,难道就不会有身心俱疲的时候吗?”陆斯闻问。

“当然会有这样的时候,可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觉得把自己的疲惫在我面前显露出来是给我压力了,你会把我当成你的依靠,你的安慰,可以和我聊天和我吐槽,而不是小心翼翼掩饰着。那是不一样的。”

“可你也说了,这只是假设。”陆斯闻还是不舍回去。

“陆斯闻,对于没有发生的事情,假设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我连百分之零点零一的概率都不想出现,因为我们都很清楚,一旦再出现,你也救不了我了。”

“让你回去不是为你,是我自私,为我自己,我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是你给的,我不想失去。”

陆斯闻张了张嘴,却没开口。

他当然可以保证,可以发誓,可以承诺程让说的这些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可谁又能穿越到未来替程让看看那时的他们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承诺的一样呢?即便他压上全部的身家性命来保证,就能确保未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哪对相爱的人在一起没有想过一辈子,可又有多少真的毫无怨怼地走完一辈子了呢?

如果真的出现了程让所担心的局面,难道程让还能拿他曾经说的誓言来要挟他吗?程让没那么幼稚。他还能真的要自己的命吗?不可能的,他本就已经觉得欠了自己了。

他不会拒绝自己的,这一辈子都不会。

‘你也救不了我了’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陆斯闻的心头上,他承认这一刻的自己也开始害怕那个百分之五十。

自己是程让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赎,他只有在自己身边才能做真正的自己。

他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只是不愿意在程让的事情上出现哪怕零点零一的可能性。

太在乎,太爱就会患得患失,对对方,对自己都是。

如果这是程让放心的方式。

可是……

“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这是陆斯闻的妥协了,程让松了一口气,凑过去郑重地吻上他,嘴唇碰着嘴唇,没有多余的动作,却许久都没有离开。可这期间的每一秒对陆斯闻都是煎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悬着一把刀,是生是死,不过是程让一句话的事儿。

“我会。”程让微微撤离,额头抵住陆斯闻的,轻轻蹭着,宣判了他的新生:“你不是要治我的心病吗?我的心病在北城,不回去你怎么开刀?你也不希望我有一个永远都不能提及的过去,你也不希望有一天我再签署指定捐赠器官证明,对吗?”

“会很痛。”陆斯闻颤抖着去吻程让。

“我知道。”程让说:“可我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刚回北城的程让了,我有你了,十年前我离开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真正爱我,包括你,可是十年过去我要是再不相信你,我得多混蛋?”

“陆斯闻。”程让抱住他,钻进他的怀里,是害怕也是期待:“你相信我,我可以。”

不为其他,只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