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闻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见到程让,意外的神色维持了一分钟都还没有褪去。

程让本就是因为那通电话来的,本就是做好了在这里见到陆斯闻的准备,即便刚才他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但到底还是要比陆斯闻容易接受一些,从而率先反应了过来。

“好久不见。”程让说。

陆白正提着被放在路边的行李往车上放,闻言一个不留神行李就脱了手砸在了脚上,他痛的嚎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这两个人的半个眼神。

但这声嚎叫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的,至少让陆斯闻回过神来了。

他看了一眼陆白,陆白便忍痛止住了声音,陆斯闻静默几秒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重新看向程让,他手里拎着工具包,手上还有不小心沾上的机油,穿着黑裤黑T恤,头发也剃成了青皮。

以前的他那么宝贝那头头发,谁碰一下都不行,陆斯闻知他不喜欢,也只有在**情不自禁地时候才会偶尔抓一下,现在却直接剃了。

程让变了,和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

不过时间都过去十年了,就算完全变了个人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太久了。

“挺好的?”陆斯闻问。

“挺好的。”程让笑着说:“很自在。”

一句自在让陆斯闻无话可说,当初程让想要的就是自在,而他在自己的身上得不到,因此才想离开。

三句话,其实连寒暄都算不上,可或许是太久没见了,所以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自然而然地接下去,陆斯闻沉默了下来,程让也没说什么,倒是一直在悄悄打量他们的陆白开了口:

“你们……认识啊?”

陆斯闻没说话,程让也没回应,只是看着陆斯闻:

“你怎么来这里了?经过还是目的地?”

“目的地。”陆斯闻说。

“唉,我们不是要……”陆白开口的时候陆斯闻才终于赏了一个眼神过去,陆白瞬间就闭嘴了,眼神一直往程让身上瞟。

这人穿得虽然普普通通,全身上下一百上下就能打住,可长得很好,有点不修边幅,但就是那种痞痞的味道让人移不开视线。

陆斯闻喜欢的是这款?

程让看了一眼陆白,笑了下,都不是傻子,有些话也不必说完全才会懂什么意思,但陆斯闻既然决定把这里当目的地程让也没什么好说的,他阻止不了陆斯闻留下来,就像当年陆斯闻也阻止不了自己离开。

“行。”程让说:“那改天请你吃饭。”

陆斯闻淡淡应了声,从口袋里把手机拿了出来:“我扫你微信。”

程让盯着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看了几秒:“算了。”

“我不喜欢欠别人。”陆斯闻坚持:“我扫你微信。”

我不喜欢欠别人,这句话不知道陆斯闻有意还是无意,但确确实实让程让想起了自己欠他的那些。

他看了一眼陆斯闻,没有再坚持:“手不干净,现金吧。”

陆斯闻没有说话,他维持着看手机的动作几秒的时间才缓缓抬头看向程让,表情还是之前的表情,没有什么区别,可如果陆斯闻还是之前的陆斯闻,那么他现在是在不爽了。

“没有。”陆斯闻看着他:“手机在哪个口袋?左边还是右边?”

程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斯闻就迈步逼近他,程让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可才两步就贴上了车门,再无退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严丝合缝,程让这些年几乎没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事情,但眼前的陆斯闻却让他无从招架。

“你……”程让开口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他不习惯,但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没说出口,不太自然地笑了下:“才刚见面,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陆斯闻轻笑一声:“这句话的意思是过两天我就可以这么做了?”

程让:“……”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嗯?”陆斯闻的手摸上他的大腿,程让蹙眉闪躲的时候陆斯闻嗤笑了声:“躲什么?”

程让抬头看他,可下一秒陆斯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的往后退了一步,把距离拉开,程让错愕地看着他,陆斯闻却垂眸看手里的东西,顺便问他:

“密码多少?”

程让这才意识到陆斯闻在刚才靠近自己的时间里从口袋里拿走了手机。

程让看着陆斯闻没说话,虽然两个人是从小长大的关系,但也许多年没见了,刚重逢陆斯闻就这么强势让程让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反感。

只是到底是久别重逢,程让也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儿而闹什么不愉快,便没有说什么。

程让的情绪遮掩得不错,可陆斯闻还是将他的反感看在了眼里,他不爽的时候眉毛会微微拧起来,嘴角是紧绷着的,这一点倒是多年未变,陆斯闻收回视线没有任何改变,又问了一次:

“密码多少?”

“六个六。”程让到底还是说了。

陆斯闻将手机解锁,打开微信扫了好友,又通过,转账收款,等一切都做完的时候,他又靠过来将手机重新塞回了程让的口袋里:

“就算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可你还欠我一顿饭,我总要讨回来,等这顿饭吃完你把我删了也不迟。”

原来是误会了,误会程让不想加他好友,程让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陆斯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开口对他说了一声‘辛苦’便转身走向了驾驶座。

陆斯闻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带着疏离,好像他们只是单纯的顾客与修理工,如果不是他靠近自己的行为实在解释不通,连程让都觉得他们只是陌生人了。

陆斯闻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再看他一眼都没有,直接招呼陆白上了车:“走了。”

陆白看热闹正看得起劲儿,刚才两人靠得那么近,他甚至觉得陆斯闻会亲上去呢,现在转过身就让自己上车,陆白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止陆白,程让也几乎没反应过来,只是到底也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毛头小子了,几秒后也是看都没看陆斯闻一眼,迈步走向了停在不远处的面包车。

程让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从中控台刚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那辆黑色的越野就从边上擦身而过,车窗是开着的,路过的越野带起了一阵风,无奈天气太热,连风都是让人躁动不安的。

回到梧桐街,程让把面包车停靠在**汽修门口就回了自己的小酒吧,在二楼的小浴室里,程让把手上的皮都要搓掉一层的时候,那黑色的机油才看不见了,他静默几秒拿起了旁边置物台上扣着的镜子看了自己一眼,却还是蹙了眉,满眼都是厌恶。

他重新扣下镜子,走出浴室把自己扔回**继续睡觉。

原本就没睡多久,本该是一个躺下就能睡着的状态,可程让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脑子里想的都是不久之前的重逢画面。

自离开后,他从来就没想过和陆斯闻再见面,却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他走得这么远,却还是碰了面。

陆斯闻变了许多,比之前冷了一些,也强势了一些,他以前从未在陆斯闻的身上体验过压迫感,可今天他却没有反击的余地。

他把这里从途径改为目的地是为了什么,自己吗?程让不想自作多情的,可今天陆斯闻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对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又有谁能不多想?程让开始有些头疼,早知道就不该去的。

只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头疼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见面的事实。

或许是见了故人,多年前的一些人一些事入了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静音的手机上有三十几条未读消息,程让犹豫了一下才点开去看,不是陆斯闻的消息,是曹猛生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各种角度拍了几十张照片来轰炸程让。

一点都不像她爸这个糙汉,软乎乎的孩子,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看着就招人喜欢,程让随手转过去一个2000的红包,起身的时候想起上午帮曹猛去修了一下车,又给他转过去500.

“什么意思?”曹猛回过来消息:“红包还分批啊?”

“上午跑了一趟省道帮人修车,换了个油泵密封圈。”

“靠,那也不用这么多啊,我收个本钱就行,你跑的,手工费当然是你的。”

程让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拉拉扯扯:“多了的就给小侄女儿了。”

“行。”曹猛也没坚持:“那等你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我再给你随回去。”

程让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钟才笑了下,结婚生子?他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了。

程让起床收拾了一下就下楼准备开店了。

这个店其实最开始不是程让的,他兜兜转转地来到这座小城,意外进了这家并不起眼的小酒吧,这里的柠檬酒很好喝,听说是迟老板自己酿的,他因为这口酒在这个地方停留了很长时间,也经常过来,久而久之地也熟识了起来,后来有一天迟老板把店交给了他,说要和男朋友出去旅游。

程让闲来无事就帮忙看着店,却不想两人一走就走了快半年,半年之后打了个电话,说他们不回来了,店就给程让了,顺便还把柠檬酒的配方发了过来。

程让当时也确实被这一系列的操作震惊到了,可冥冥之中迟老板似乎给了自己一个定下来的理由,所以他留下来了,纵然迟老板不要,但程让还是转过去了一笔钱,自那之后,这间‘重生’酒吧的老板就变成了程让。

他在这边已经三年的时间了,酒吧生意起起落落程让也看得很开,他本就没多大欲望,饿不着冻不死,勉强能苟活就行,若是哪天活不下去了,他也能坦然闭上眼。

至于欠那个人的,这辈子若还不上,死后也会在阎罗殿求阎王爷,愿受尽刑罚抹去那人余生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