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让没再见到陆斯闻,那天的后来陆斯闻自己一个人走了,程让想追都没追上,他手里原本拿着钥匙,只要开上曹猛那辆面包车,只要去到福苑宾馆,总能再见到的。

可人都已经坐在了驾驶座,车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了,程让就在这一次次的尝试又失败中冷静下来,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的确没什么不好,自己就是个累赘,是个祸害,陆斯闻距离他远一点才会安全才会平安,十年前是,十年后的现在也是,重逢没几天就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还不够说明这一点吗?

自己就是个克星。

可纵使如此程让还是忘不了陆斯闻手臂上的那道伤口,终究是为了他。

如果以后都决定不再见面,那么这一次就好好地分开,像十年前一样,体面的分开。

所以程让在冷静过后还是去了宾馆,买了饭也买了水果,但陆斯闻的房间开着门,保洁阿姨正在里面撤下床单被罩,程让原本的踟蹰和纠结在看到这样的画面之后统统消失不见,他迈步走进来:

“人呢?”

阿姨回过头来看他:“住在这里的人吗?走了呀,早晨就退房了。”

“去哪儿了?”程让下意识地问。

可话问出口才知道这个问题有多傻逼,住店的客人没有向酒店交代来处和去处的道理,所以不等阿姨说什么,程让就自己转身离开了。

酒店外阳光有些刺眼,程让站在门口被这阳光灼的浑身疼,疼到他迷茫起来。

陆斯闻是生气了吧?是的,他说了那句‘我知道了’的时候程让就已经知道他在生气了,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陆斯闻发脾气,就连当年分手的时候陆斯闻都保持了极佳的风度。

十年后的现在,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却被他气成这样。

还真是混蛋啊。

手指感觉到肿胀的时候程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水果和午饭还在手中拎着,可没了吃的人,这些东西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恰巧有拾荒老人在宾馆前面的垃圾桶里翻找,程让便走过去话也不说地将东西放下便直接离开了。

一下午的时间,程让都在盯着手机看着微信里和陆斯闻的对话框发呆,他觉得自己应该要道个歉的,告诉他自己不是不想见面,他就是因为听出陆斯闻的声音后才过去省道修车的。

他不该沉默的,他跟陆斯闻说话的态度也不够好。

他好像做错了许多事情,以至于道歉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道比较合适。

输入再删除,删除再输入,来来回回不知道究竟重复了多少遍,他终于编辑好了一句话,反复斟酌觉得不可能更适合之后才按下发送键,却怎么也没想到消息之前会有一个红色的叹号。

陆斯闻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好友加了没几天,说了没几句话,便又一次失去了联系,程让不怪陆斯闻,他知道这是陆斯闻的成全,像成全当年分手时候一样成全他,成全了他最好永远不见面,也不要再联系的默认。

程让放下手机躺回**,盯着天花板看到眼睛开始发胀发疼,才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告诉自己这样很好。

真的很好。

打架的事情其实处理得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解气,重生酒吧外没有监控,围观人手中的视频也都是半截儿,即便有当事人出来指认是对方先骚扰,但并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证明,对方可能也知道这一点,咬死了只是要个电话,没说别的,更没有骚扰。

虽然后面的打架中,他们的确伤了陆斯闻,还去医院缝了针,但程让也把人打得不轻,其中有个人到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说头疼得厉害,真要追究起来,说不定是谁吃亏了,那次摩托事件就更是没有证据了。

所以便有了一次调解。

陆斯闻是受害人,但他没有出现,程让没觉得奇怪,觉得他说不定已经走了,但程让没想过陆白会来,代替陆斯闻来的。

陆白是个典型的帮亲不帮理,打架的时候不在场没能帮到陆斯闻已经很让他牙痒痒,此时见到对方,好声好气地问了一句对方是不是当天拿酒瓶捅人的?那人没见过陆白,但看着眼前这个清秀乖巧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便衣民警,便点了头承认了,谁想乖巧的陆白瞬间变脸,开始问候对方祖宗十八辈,中英法三国语言混着骂,语言切换自如,即便对方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也能从他丰富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看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对方愣了一会儿才从陆白这变脸的速度中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当即也开始反击,但陆白的语速之快,声音之高压根儿也没人听到对方在骂些什么。

绝对的单方面压制。

好好的调解差点被陆白搞成另一场群殴,警察忍无可忍拍桌子的时候,陆白瞬间又恢复成了小鹌鹑,特别乖地看着警察:

“警察叔叔,您别跟我这个孩子一般见识,我错了,不骂了,你要理解一个受害者家属的心情呀。”

“孩子?”对方恨不得从陆白的身上扯下来一块肉:“你多大了还孩子?”

“17.”陆白脸不红心不跳:“未成年哦,当然是孩子。”

“那你长得挺早熟啊。”

“是吧?熟的是不是都像你爹了?”

眼看着新一轮的骂战又要开始,警察又及时拍了桌子,陆小鹌鹑又一次上线,无辜的模样连警察也只是看了一眼没说别的,警方跟对方说话的功夫,程让察觉到自己的手肘被人碰了碰,他转头就看到了陆白正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些许的责怪:

“程让哥,你怎么不帮我骂回去啊,我哥不是你朋友吗?他都这样了,你还这么冷静,是因为十多年没见面吗?所以你都不心疼啊?”

程让像是被刺了一下,却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沉默了几秒过后轻声问了句:“他……他还好吗?”

“好什么好!当然不好,他……”话说到这里,陆白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闭了嘴,对着程让敷衍地笑笑:“放心吧,好着呢。”

程让不是傻子,陆白的演技也过于拙劣,他开始有些担心,语气也急切了起来:

“他今天怎么没来?”

“回北城了,为了这点小事儿来?”陆白磨刀霍霍地看着对方那群人,咬牙切齿:“不至于,我自己就能搞定。”

陆白说陆斯闻回北城了,程让是相信的,可刚才陆白的欲言又止让程让很担心:

“那他手呢?他手还好吗?”

陆白不是很自然地笑了笑:“我说了呀,好着呢。”

或许是程让逼迫人的气压有点强,陆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要拉开距离,却被抓住了手臂,陆白求饶地看着程让:“程让哥,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去问他嘛,你在我这里再问几遍我也只能说一句‘好着呢’,没别的答案。”

“他让你这么说的?”

陆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说话,恰巧警察已经和对方沟通好转身来问询他这边,陆白便名正言顺地离开了程让的身边,去警察面前做小鹌鹑了。

对方先服了软,陆白也就没有过多纠缠,就这么各自担负医药费算是了结了,程让有些意外,但又不意外。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陆白见程让没开车,就说要去送他,程让没拒绝,上了车。

程让原本是想要再问问陆斯闻的状况,陆白的反应总是让他不放心,可陆白是个聪明的,他好像对程让的目的一清二楚,自打程让上了车他各式各样的话题就没断过,却一句陆斯闻都没有提到过。

程让便没有再问,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

或许是看出了程让的放弃,陆白觉得有些不忍心,倒愿意主动跟他说点什么。

“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愿意签调解书啊?”陆白说:“其实我不愿意签的,是我哥让签的,他说这事儿继续撕扯没什么意思,只要对方不追究保证不再找事儿,他也就不追究了,也只有这样他才放心。”

“他明明可以追究的,可他没有。”陆白悄悄地看他一眼,问:“你应该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吧?”

对方都是些地痞流氓,一直不解决,那陆斯闻离开这里之后这件事儿只能程让来解决,不是不相信程让解决事情的能力,但受伤的是自己,程让因为欠了自己,很可能会追根究底,要给自己一个公平,可真到了那个时候,且不说能不能真的公平,程让也可能会有新的麻烦。

摩托事件就是最好的解释。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程让只要一想就能明白,陆斯闻是为了自己才妥协的。

“要不要去看看我哥啊?”红绿灯的时候陆白侧脸看了一眼程让:“你也是北城的吧?不回去看看吗?”

程让像是没听到这句话,将视线转向了窗外,陆白见此也就没说什么。

将程让送到了重生酒吧门口,陆白就说了再见:

“事情处理完了,我也该走了,别担心我哥,他自己觉得没什么你也没必要挂念着。”

程让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讯息,他伸手想要抓住的时候陆白却又狡黠地换了话题,坐在驾驶座里对着已经下了车的程让晃了晃手机,问他:

“我还挺欣赏你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加个微信呀,程让哥。”

程让看着陆白在短时间变脸,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在告诉程让关于陆斯闻的其他,他无可奉告。

程让没有再问,对于他加微信的提议也没有拒绝,拿出手机扫了陆白的二维码,陆白笑笑通过了程让的请求:“程让哥,我这个人话比较多,朋友圈更的也比较勤快,但都是一些好玩的事情,你可别把我屏蔽了哈。”

“不会。”程让说。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会看朋友圈,他自己的微信一条朋友圈都没有发过。

“那就行。”陆白说完便挥了挥手,便准备撤了,但程让却在这个时候叫停了他:“等一下。”

陆白转过头来看向程让:“怎么了?”

程让没有立刻说话,视线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或许是不敢相信,程让盯着陆白的那条朋友圈看了好久,像是在确认什么。

陆白全程都没有催促,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程让。

后来程让终于抬头看向他,问:“奶奶过世了?”

“嗯。”陆白点点头:“不然我们一家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国,我哥就是因为奶奶过世心情状态都不对才请了年假出来散心的。”

“我来陪他的。”陆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