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段昭的离开,这节语文临时改上历史。

历史老师是个老学究,授课严谨、有失生动,还眼里不揉沙,课本往讲台上一放:“你们班那个新同学,我都听说了,你们这个年纪,有性格是件好事,但是我行我素,是万万不可取的!希望咱们班的同学,不要受他影响!把你们的心思放在学习上!这样才能…”叽里呱啦……

足足十五分钟的思想品德教育,而且一上午还有两节历史课。

虞笙最不爱听人生哲理,处于无意识睁眼放空中,下课铃一响,她元神归位,拿起桌上的果粒橙喝了一口,托着下巴引诱桑果:“学校后面开新开了一家麻辣烫,少女,你想不想吃。”

正抄暑假作业的桑果眼睛一亮:“想啊,我还想去那边的文具店。”

“行。”虞笙把桌上课本全部塞进课桌。

万年老二陈屹然负责收数学作业,收到她们这时站了一会儿:“哪家麻辣烫。”

“百井街那,走过去十多分钟。”虞笙说。

桑果抄完最后一行,把作业给他:“你们认识啊?”

陈屹然叹气:“已经是一个班的,怎么还问认不认识。”

他原先是一班的,长得高高瘦瘦的,五官也还算清秀,校服里面喜欢套件雪白的衣服,夏天是T恤,秋天是衬衫,冬天是高领白毛衣,让人觉得他很纯洁。

“我们高一时一起参加过辩论赛。”虞笙解释。

“哦。”桑果托长音调,看他们俩的眼神透着诡异。

立刻被虞笙敲了下脑袋,小声:“收起你这个言情小说作者的脑洞。”

桑果比了个ok的手势。

一旁的陈屹然收完卷子:“一起吃饭吗,去你们说的那家麻辣烫。”

两人都无所谓,虞笙一摆手:“走吧。”

“麻辣烫啊。”旁边坐着的蒋星遥,手腕上套着发圈,利落的将一头及腰长发在头顶束成骄傲的马尾,她合上桌上的镜子,笑意宛然的看着陈屹然:“我请你们。”

四个人临时组成干饭小组,穿过教学楼走廊时,虞笙和桑果挽手在前面走,陈屹然和蒋星遥在后面,蒋星遥蹦蹦跳跳,对着陈屹然说这说那,陈屹然只是敷衍。

桑果拽着虞笙有所感悟:“我好像看出了什么。”

“什么。”虞笙问。

桑果从蒋星遥开始偷指:“她、他、你,单箭头的。”

“亲爱的言情小说作者。”虞笙微微笑:“鄙人不才,眼里只有学习。”

桑果蹙眉:“你应该自称奴家,鄙人太爷们了。”

“没关系,爷娶你啊。”虞笙戳她,俩人正打闹,看见华蓉急匆匆的从对面走过来,忙恢复一副乖学生模样:“华老师好。”

蒋星遥的话痨模式也突然关闭。

华蓉的点点头,问题很有指向:“蒋星遥,你看见段昭了吗。”

“没啊。”蒋星遥摇头:“他第一节 课就走了,我一直在教室上课。”

“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电话还关机。”华蓉看起来挺急的:“蒋星遥,你能联系一下你父亲吗,让他帮忙找找,刚开学第一天,人都不见了,这叫怎么回事。”

蒋星遥接连哦了几声,被华蓉拉着走了,走时还扭过头来冲他们做了个难以割舍的戏精脸。

桑果咯咯的笑:“陈屹然,她小时候是不是演过电影,好像叫秦王刺荆轲?”

虞笙问她:“不是荆轲刺秦王吗,亲爱的文科生?”

陈屹然清冷的咳了声:“走吧。”

*

麻辣烫店离学校不远,加上新挂的招牌比这条街其他的底商铺子大了不止两倍,生意特别火,汇文的学生就占了一大半。

虞笙他们到时,店外已经有一对等位的情侣。

老板给他们取了个号:“拼桌不用拿号,直接能进。”

三人一致同意。

店里面积不大,紧巴巴的摆着十来张方木桌,热火朝天的大骨汤味儿充斥了整个空间,虞笙那份是最先煮好的,她添了两大勺麻酱,端着碗去最里面那个拼座的桌子。

那桌只坐着一个男生,一颗黑色短刺的脑袋,穿着黑色T恤,背冲她吃得不紧不慢。虞笙不想和陌生人单独坐,端着麻辣烫碗等桑果,没想到坐着的男生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

哎?面熟。好像有过一面之缘?

虞笙看到同样惊讶,也看着自己的男生,这才想起来他的名字,段昭,早上新转来的,现在老师们正在满世界找的那个落跑学生。

她寻思要不要告诉他时,这位直接把头扭回去了,大口扒拉完碗里的食物,麻利的收起餐具和空饮料瓶,一声没吭,从她身边走了。

见此,本来也不爱管闲事的少女端着碗坐在那张桌前,拿起桌边的调料瓶往碗里撒了些芝麻粒。

“哎,你是那个新来的,段昭吧。”

她刚落座,听见身后桑果的声音,抬头看见段昭被陈屹然和桑果在门口拦下了。

“华老师找你呢。”桑果说:“你快回班吧,不然死定了。”

“我不是,”段昭态度漠然:“段昭。”

这是什么骗三岁小孩的鬼话?虞笙都听愣了,咬着筷子看着他们。

段昭绕开他们想走,被陈屹然拦住。

陈屹然还有个身份是学生会的,死较真的一个人:“别装了,老师们都在找你,你还在这吃麻辣烫,你好意思吗?”

“我没让他们找我。”段昭说。

“你是不是有急事,”桑果说:“你有事的话可以跟老师请……”

段昭烦了,冷声打断:“你跟她说我不上了。”

陈屹然眉宇间顿生一股浩然正气:“你这人怎么这样!”

段昭眼带锋芒的盯着他,一副“老子就这样,要么打一架”的态度。

这是…要干仗?

虞笙默默放下筷子,绕过椅子走过来,往后拉桑果和陈屹然:“那个,这位同学。”

她一开口,段昭有些意外的看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欠老子五百万,还敢装不认识?”

不过虞笙不太畏惧这种顽劣学生,理直气壮的看回去:“高中不是义务教育,你要真不想上,就回学校跟老师说清楚,写个退学申请,让家长签字就行,我们也不熟,不能给你传话。”

段昭眼里蕴着一抹冷笑,转身去吧台结账。

只要没打起来,就算解决了。

虞笙本着这个想法,拽陈屹然和桑果一起坐下吃麻辣烫,那个新同学走没走,她懒得看。

突然,一瓶果粒橙暴力的砸在桌子上。

少女惊讶的抬头,看见段昭居高临下的站着,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瓶可乐。

这瓶果粒橙,也是他买的?

“给我这个,”虞笙咽下海带:“干什么?”

段昭没答,转身走了。

虞笙莫名其妙的拿着果粒橙:“我没买啊。”

桑果和陈屹然面面相觑,也觉得不可思议。

“虞笙,他怎么知道你只喝这种饮料?”桑果问。

“蒙、蒙的吧。”虞笙茫然。

“那他为什么只给你买?”陈屹然问:“你们之前认识吗?”

“我都没见过他。”虞笙没底气的猜测:“那可能是,他觉得我刚才那个建议非常好,非常有价值,对他帮助非常大。”

“就是,”桑果难以置信:“你让他退学那个建议?”

“可能是吧,”虞笙绞尽脑汁道:“就是,叛逆期的中二少年,可能他需要别人对他中二思维的肯定。”

*

一直两天,虞笙都没见那个转校生来上课,可能真听从她的建议,退学了?

下午上课前,虞笙闷闷的坐在课桌前,桌上是随便翻的历史书,她心不在焉的在庄子的胡子上画了个难看的蝴蝶结。

她一脑补出转校生因为她一句话辍学鬼混,到处跟人干架,然后在监狱里唱铁窗泪的悲惨血泪史,心情就无法释然,笔尖也不听使唤的在纸上一划,刺啦一声,庄子裂开了。

桑果看着她抽了口凉气:“少女,美少女,庄先生是怎么招惹你了?”

虞笙悲切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救就算了,还给人送了三尺白绫。”

“啊?”桑果瞪大眼,没听懂:“这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虞笙正多愁善感中,蒋星遥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本就姣好的面容因为跑了三层楼泛着微红,她气喘吁吁的把双手拎的六个大纸袋放在第一排课桌上,一起来的还有个男生,手里拎着八个袋子。

虞笙愣了,这不是…唱铁窗泪的那个谁…段昭!?

“太好了,”虞笙握住笔,呢喃:“他没有收我的三尺白绫。”

桑果:“?”

段昭放下袋子,又出去了,约莫两分钟,人又拎了八个袋子上来,如此反复,他第三次回来时,讲台和第一排同学的课桌上,已经堆满纸袋。

是那种牛皮纸,印着白发女王的袋子。

“都在这了。”段昭放完,走到窗台前,懒洋洋的一撑,人坐上去,一双长腿耷在地上。

“谢谢。”蒋星遥愉快的跑上讲台,清了清喉咙。

她是学芭蕾的,往那一站,就像骄傲的小天鹅,长得也漂亮。班里本来闹腾着,看见这么一出,瞬间安静了,有个男生在底下吹了声口哨,顿时又轰出一阵笑声。

虞笙虽然是看着蒋星遥,但余光都在段昭身上,这位没有再向她投来寻仇的目光。

“大家安静一下!”蒋星遥拍桌子,吸引全体目光:“咱们洵阳开了第一家星巴克,为了庆祝,今天我请大家喝!咖!啡!”

蒋星遥话音一落,班里同学兴致勃勃的往上冲,讲台前顿时塞满人。

虞笙不喜欢抢,从书包里翻出一卷“朕已阅”透明胶带,贴在庄子裂开的脸上。

蒋星遥一手拿着一杯咖啡,举过头顶,挤出人群,顺着虞笙这列的过道往后走,听动静是在陈屹然位子上停了。

“你喝拿铁还是卡布?”蒋星遥问他。

“我从不喝咖啡。”陈屹然冷漠回答。

白天鹅生气了,随手一杯戳在他桌上:“你爱喝不喝,反正我给你了!”

讲台前的人散开,蒋星遥又朝窗台那边喊:“段昭,二姐让你坐这。”她指虞笙和陈屹然之间那个空位子。

虞笙忍不住又朝那个方向看,段昭已经喝完咖啡,随手一丢,直接扔进门口的垃圾箱里,扔完,懒洋洋的朝她走。

他没穿校服,t恤外面是件轻薄的卫衣,经过虞笙座位时,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成心,敞开的卫衣把她桌上的课本刮到了地上。

两人同时低头捡,虞笙不及他手快。

“虞、笙。”段昭一字一顿,念她课本上的名字。

“是我。”虞笙从他手里拿走课本:“谢谢。”

“不谢。”他弯着眼看她,回位子上坐下。

桑果刚拿了两杯咖啡回来,一杯给虞笙:“卡布奇诺,你尝尝,比果粒橙好喝多了。”

果粒橙?

虞笙忽然想到一件事,从兜里翻出五块零钱,扭头放在段昭的课桌上:“那天的饮料钱。”

段昭没拿,那双瞳仁如染了墨色一般的盯着她:“只欠我五块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