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中,虞笙看见小哥哥吊儿郎当的脸,待光线渐渐适应,她皱着眉毛吸了吸鼻子。

“小朋友,”段昭认真与她对视:“尿裤子了?”

虞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驳:“你还水漫金山呢。”

段昭被怼,反而笑了两声,指她湿掉一块的裤子。

虞笙这才意识到,车里一个水壶倒了,水撒到她裤子上,还是屁股的位置,她脸顿时红成一片,尴尬解释:“这是洒的水。”

段昭意味深长:“这水真不懂事。”

虞笙:“……”

这明显是在笑话她,再解释也是多余。

虞笙不再作声,想下车,谁料小白鞋里的脚趾稍微一勾,顿时传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酸爽,腿麻的像根木头,只能憋屈的待着。

“人快过来了,”段昭往外边扫了一眼,探进身子,扒开挡在虞笙跟前的大行李箱,给她腾出能下车的地方:“小朋友,下车。”

虞笙捏着脚踝:“你别叫我小朋友。”

她不太高兴,都上高中,喊谁小朋友?

“行吧,姐姐,”段昭手撑着车厢盖:“能下来吗。”

虞笙:“……”

叫什么姐姐?

就简单喊个同学,不会吗?

这个小哥哥的情商,肯定有不了女朋友。

虞笙窝着一肚子气:“我脚麻了。”

也就两秒不到的功夫,段昭迅速反应过来,一条腿跪在车厢里,两手卡在她的腋下。

暖风钻进汗湿的衣服,凉飕飕一吹,人瞬间清醒,眼前视野也豁然开阔。

她被一个陌生的小哥哥,以拎小孩的姿势提了出来。

“姐姐,”段昭把她放在地上:“站稳了。”

虞笙脚落地时,忙扶住车身,听不下去的说:“你也别叫我姐姐。”

说完,她也不知道小哥哥会不会觉得她很难伺候,悄悄瞧他一眼。

小哥哥眼里泛着细碎的光,正扯开上衣拉链,在她面前,直接脱掉褂子。

阳光下,少年清瘦的身材罩在宽松的T恤里,露出白皙但很有力量的小臂。

虞笙心跳漏掉一拍。

下一秒,这件衣服被系到她的腰上。

屁股湿掉的那一块,被挡住了。

“谢谢。”她咬着唇,发出极轻的声音。

段昭不甚在意的嗯了声:“你原地活动一下,活动开就行了。”

他刚说完,不远处有人喊他:“段昭,箱子拿完赶紧过来,贺教练让集合。”

段昭应了声:“就来。”

小哥哥叫段昭。

虞笙循声望去,很多人正向一个长圆形的大馆走:“你们是学校的?”

段昭一手两个的往外拖行李:“这看着像学校?”

本来有点像的,但既然这话反问出来,那肯定不是。虞笙摇头,腿已经好多了,小哥哥怎么也是帮过她的人,她知恩图报的帮他拿箱子。

段昭从她手里接过最后一个箱子:“人不大,力气不小,”他指斜后方的一个三层建筑:“这个小楼,你从这绕过去,就能看见大门。”

虞笙想起那个氧气瓶,忙还给他:“谢谢。”

以为两人的对话就该结束时,段昭看着氧气瓶若有所思:“刚犯病时,差点没挺过去。”

虞笙:“?”

请问您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人工呼吸”的事?既然您开了头儿,那不得配合您,关心您两句。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问他:“您是什么病?”

段昭看她三秒,伸个懒腰,走了:“爱管闲事病。”

虞笙:“……”

*

省队集合很快,教练简单布置了未来几天的训练安排,就解散让回家。

段昭走得稍晚,出来时,训练馆外面已经没人,他背着包,刚出大门,就看见墙角蹲着的小毛孩子。

特别小的一只,抱着双腿缩在那,就像只找不着家的小奶猫。

她看过来时,他脚步就停了,两人沉默的对视须臾,小朋友站起来,往他这边走。

虞笙拉了把滑下肩的裤子背带,非常小心翼翼的出声:“小哥哥。”

段昭沉默着,静待下文。

虞笙支支吾吾。

早上出来,她往包里放了些零钱,但托运行李时,那个包就被虞婧文拿在手里,她跑得急,忘了把包拿回来。

现在唯一的手机,也砸坏了。

要怎么开口告诉他,自己现在身无分文的窘境。

良久,虞笙脱掉小哥哥借给她的衣服,还给他:“我衣,衣服干了。”

段昭接过,看她问:“还有事?”

虞笙点头,暂且放下面子。

“我包和行李都托运了,”她硬着头皮开口:“你能借我五块钱车费吗?”

“五块钱,”段昭问她:“你往哪个方向?”

“太河区那边。”虞笙说。

段昭迟疑,接着从兜里掏出张一百的给她。

“五块就够,”虞笙推辞:“我坐公交回去。”

“这离市里远,你要想坐车回去,起码得倒三趟,打车吧,到家给你妈报个平安,别让家里人惦记。”段昭说。

她妈才不会惦记她。

她对于虞婧文来说,是个留之无益,弃之可惜的累赘。

虞笙鼻子一酸,立刻笑了:“你给我留个手机号吧,我找阿婆要了钱,给你充到话费里。”

段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扬起眉毛:“嗯?这是新的搭讪方式?”

虞笙:“?”

“不会是,”他尾音带着些懒倦:“看上我了?”

虞笙险些吐了。

说好的感动呢,三秒钟打回原形!

她那点小脾气立刻就被激起来:“是啊,我觉得你能卖个好价钱。”

段昭哦了声:“要把我卖到大山里当哑巴?”

虞笙都给他绕迷糊了:“为什么,非得是哑巴?”

段昭轻笑:“因为大山里的哑巴还缺个媳妇。”

虞笙:“……”

她想起来了,这她在机场糊弄他的鬼话,人家现在连本带利还给她了。

又生气,还说不出什么。

虞笙觉得自己遇上个难以对付的角色,酝酿老半天,她干巴巴的冲人说了个再见,扭头走了。

别再见。

太丢人了。

两人是分别打车走的。

司机师傅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一直给虞笙开到楼下。总算到家,她心情好得不行,等电梯时,连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她都没察觉,还是听见一声轻咳,才抬的头。

这一看,直接撞上段昭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是什么情况?

虞笙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太激动进错楼门,她二话没说,撒腿跑出去,反复盯着楼门前的号码。

2号楼16栋。

楼没错,那是谁错了?难不成小哥哥跟踪她?他帮她也许是有什么目的?

不会的,这个少年虽然有时不正经,但不像坏人。

坏人会在脸上写我是坏人吗?

脑子里两种想法在横跳,虞笙整个人都不好了,忐忑的走回楼里,段昭还没上楼,靠着墙,从头到尾的看她又进又出。

然后他说了句:“我也很意外。”

成功抢了她的台词,虞笙莫名有种什么人先告状的错觉,她故作轻松:“你怎么在这?”

“住这。”段昭语气如常,按了电梯,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他进去,刷卡,按下11,一气呵成,完后挡住电梯门,看门外的她:“不进来?”

他有门禁卡,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虞笙走进去,按了9。

段昭语气有些难以置信:“邻居?”

这种巧合她也不敢相信好吧。

虞笙跟他对角站着,盯着头顶上升的数字,先入为主的问:“我和阿公阿婆住这,有两年多了,以前也没见过你。”

这意思很明确了吧,我是常住人口,而且刚才我是先进楼的,你是后来的,要跟踪也是你跟踪我。

段昭双手插兜,拖着尾音:“是啊。”

是啊,是啊是什么意思?

虞笙走神,全然没注意门开了。

段昭提醒:“9楼到了。”

她一晃,看见熟悉的楼道,有种恍如隔世的亲切。

跟小哥哥道了别,虞笙走向家门,站在外面敲了几声。

阿婆家这个门铃,坏了好久都懒得换,偏偏阿公还有点耳背。

她又用力敲了几声,脸贴上门去听,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进去?”

头顶一个声音传来,在空**的楼道显得格外空灵,虞笙一怔,仰起头,看见九层和十层之间,段昭胳膊肘撑着楼梯扶手,托着下巴,正静待好戏的看着她。

楼中间的窗户开着,阳光洒进来,均匀的铺在他身上,原本黑色的寸头,发梢染上了一点金棕。

恍惚得有点像日漫走出的少年。

虞笙移开目光:“我家没人。”

段昭走下来:“手机也托运了?”

她要说手机在车厢里被砸坏了,倒霉都倒的这么巧,他信么。

虞笙心如死灰的闭了下眼睛。

“给家里打电话。”段昭见状,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虞笙拿在手里,居然有点沉甸甸的小感动,特别诚恳的说了谢谢,背过身给阿婆打电话。

很快就通了,她都没说自己是谁,急得委屈:“阿婆,我在家门外,敲了好久你和阿公都不给我开门。”

那边诡异的沉默。

少倾,阿婆疑惑:“苡苡?你在家?你不是和你妈妈去机场了?”

虞笙只得把早上的遭遇简单对阿婆解释了一遍,然后听见阿公在边上愤怒一声吼。

紧接着阿婆说:“我和你阿公以为你跟你妈妈走了,就去清城你叔公家探亲,刚下火车,最快也得明天早上回去啊。”

清城是洵阳边上的一个小县城,虽然不算太远,但坐火车也得两个小时。

电话里阿婆非常焦急,那边人声也杂,有几个操着方言的远亲,正帮着阿婆出主意。

有人说,不行开车送二老回来,大概入夜前能到。

虞笙不想让二老折腾,找了个去闺蜜家住的理由,搪塞过去。

挂断电话后,她是真茫然。

没钱、也没带钥匙。实在不行,她就去网吧包个通宵。

段昭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确定不是,为了跟踪我过来,假装自己住在这的?”

???

虞笙瞪着他,这人嘴真欠,败坏人设。

她小声反驳:“我跟踪你,图钱还是图色?”

他摸了下胸口:“色。”

虞笙:“?”

别自恋行吗?

她真生气了,不想理人,手机还给他就往楼下走。

段昭长腿一跨,拦在她前面,弯下腰来看她:“小朋友,不逗你了。”

虞笙还别扭着:“说了别叫我小朋友。”

“嗯。”段昭答应:“小朋友,你要实在没地方去,往我家凑合一晚。”

虞笙觉得荒唐:“你是男的。”

段昭也觉得荒唐:“你才看出来啊?”

“不是,”虞笙认为有必要说清楚:“男女共处一室,不好。”

他吃惊的笑了:“你不就是个孩子吗?”

虞笙:“?”我是少女,请叫我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虞笙。

她咬着嘴唇,没把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

孩子也行,听起来更安全点。

而且,既然是邻居,那么他家里应该有大人吧?

这么想着,虞笙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