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打出租车去了省队。

一路上,他心情都像静不下来的湖面,越想静,心里那阵风就越大,到地方以后,这种心情就更甚。他是跟贺昀定好的,人还没出来,他也没进去,站在传达室边上的树下等。

日光从头顶落下,墙上竖挂的金色字牌,“宁源省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几个大字闪着光。

段昭留恋的看着,以前天天见,见得都烦,总恨不得溜出去玩一宿,现在几个月没见,挺想。

他有点心烦的从口袋摸出烟盒,还没拿出来,看门的大爷探出头:“段昭啊,你小子回来啦!”自动门缓缓拉开,大爷冲他招手:“进去吧,这点儿都还训练呢。”

“不了。”段昭站着没动。

不明不白的出来,他断不会不明不白的回去。

大爷没招,叹了口气,把脑袋缩回小窗里。

一直等到下午快五点,贺昀从里边跑出来,跟他出来的还有杨一喆、吴聪聪和几个老队员,从老远,就振臂呐喊,什么“昭哥”、“老大”、“我想死你了”之类的,乱哄哄跟炸开锅似的。跑最前面的杨一喆一把搂住段昭脖子:“你大爷的,一声不吭就走,我他妈哭了仨晚上!”

“仨晚上,”段昭不太习惯这种肉麻兮兮的劲儿,推开他笑:“你眼泪从嘴里流出来的吧。”

“滚犊子。”杨一喆搓了搓脸。

吴聪聪是段昭小迷弟:“昭哥,没有你在,我训练都没动力了。”

大伙一顿沉默,杨一喆劝他:“再申诉个试试吧,万一有转机呢。”

顿时一时激起千层浪,大伙一人一句。

“就是啊!你走了绝对是队里的损失!”

“你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啊!”

“就是!我们挺你!”

“知道了。”段昭拍拍吴聪聪的肩膀,从贺昀手里接过个袋子:“都在这了?”

“啊,”贺昀问他:“就这数学卷子,前两天我说印一份,把原件给你,你还不稀罕,合着就为今天特意来一趟,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我想你们呗。”段昭不太正经。

“拉倒吧,”贺昀白他一眼:“那你要眼镜干什么?”

“学习啊。”段昭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我一个正经高中生,你说我能干什么。”

贺昀冷笑着看他:“你这个笑话,我能笑到早晨。”

段昭没笑出来,他一眼就看见后面出来的贺教练,转身要走。

“段昭!”贺伟成喊住他,气势汹汹跑过来:“回来。”

队里那几个队员叫了声教练,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

“爸,”贺昀心虚的抓了抓头发:“你、你怎么来了。”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们,全体出动,必定有事!”贺教练哼了声。

他是省短道速滑的教练,也是贺昀他爸,不过爷俩长得大相径庭,贺昀白净秀气,长得跟小闺女似的,贺教练就肤色黝黑,典型的北方糙老爷们,说话嗓门大,眼睛一瞪,队员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段昭规规矩矩的喊了声:“教练。”

“你还知道喊我?”贺教练气得眉毛都歪了:“刚是谁啊,看见我来,屁都没一个,扭头就走!”

段昭寻思现在要接一句,那我给您放个屁再走,贺教练得拿脚踹他,就站着没吭声。

“混呢是吧?”贺教练挑眉看他:“我听说垃圾食品没少吃?还抽上烟了?能耐啊,这小日子比你教练我过得都舒坦。”

段昭忽然笑了:“你是往我们学校装监控了?”

“少贫嘴,”贺教练伸手就往他裤兜里掏:“烟拿来。”

段昭侧身躲了下,知道没用,干脆掏出来给他:“点一根?”

贺教练瞪他,从烟盒倒出一根叼嘴上,段昭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着,贺教练连打火机都给他拿走,吐着烟雾:“别抽了,学点好吧。”

段昭啧了声:“哪不好了我。”

“你说呢!”贺教练老眼一瞪:“到了学校里,就按学校的规矩来,别把队里那副做派带过去。”

“习惯了,”段昭还是笑:“改不掉。”

“你的事我记着呢,办法得想,光着急没用。”贺教练拿出个磨刀石给他:“回去把冰刀磨磨,别放钝了。”

段昭攥着那个磨刀石,心里很不是滋味。

贺教练没废话,一根烟抽烟,转身就走。段昭跟贺昀在省队门口多聊了几句,段昭看着时间差不多,撵他回去。

省队这边地点偏,老半天才过去一辆出租,还是满载的,段昭等了半天,一辆载客的出租在他面前停下。

车上下来两个穿省队运动服的女孩,段昭认得她们,花滑队的,其中个儿高的那个叫周栩,一见她,他心里就腾起一股火,也懒得理,等她俩关门时他拉开副驾的车门,钻进去。

“御河新城。”他对司机说。

“等等。”周栩眼里全是意外之喜:“段昭,你怎么回来了?”

段昭转脸看着她:“我回来你害怕了?”

“我有什么可怕的?”周栩让另一个女队员先进去:“你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聊聊?”

“还真有时间,”段昭系上安全带:“你想聊点什么?匿名信怎么样?”

也就是奥运会开始后没几天,有人往体育局写了封匿名信,说短道队有人使用固醇类药物提高训练成绩,并以此获得国家队集训的选拔资格,指名段昭,上头就派人来抽查了,他当时觉得还挺可笑的,谁成想出来的结果更他妈可笑。

他自己、贺教练、队里领导当时都震惊了,正赶上奥运会,大伙都还没闹明白怎么发生的这件事,一大堆处罚结果就下来了,连贺教练都被停薪一年,他更不用说,虽然没直接开除,但也差不多是毁掉前程的处罚。

还是他离开省队以后,贺昀他们从小道消息打听到,匿名信是周栩写的,但是没把柄,是不是有人在他吃的喝的里面放东西,也不得而知,查到最后,也只查到周栩她爸是体育局一个领导,都是够不上证据的东西。

贺昀猜测,是周栩追求段昭没成,由爱生恨。

这恨生的也太随意了点。

“那封信,我总觉得蹊跷,”周栩堂而皇之的掩饰:“指不定谁往我身上泼脏水,”她露出迎合的笑容:“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说。”段昭道。

“无论你今后还当不当运动员,或者说,无论你在哪,做什么,只要你是段昭,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操,疯子。

“开车,”段昭摇上车窗,冲司机:“开车!”

倒车镜倒映的女孩痴痴的看他笑。

车子启动,轮胎擦过地面,撵碎烦躁。

*

他在电梯间外等着她放学,有一刻他笑话起自己居然做起了守株待兔的傻事。

可非要说原因,他也不清楚,大概因为虞笙和他妹妹同一个小名,都叫苡苡。

段苡苡——那个消失在大火里的小姑娘。

那场火让他噩梦连连,都次回忆都特别压抑,甚至有老长时间,他把段苡苡、还有段亚松和林辞两口子的照片都藏起来,看都不想看一眼。

可是对和同样叫“苡苡”的虞笙,却有着难得的耐心,还总忍不住想逗她,不知道是不是感情寄托在作怪。

六点过点,楼道的防盗门开了。

一直在这之前,段昭心情都不是很明朗,见到小朋友背著书包走进来后,他心情像冰冻的湖面化开了。

虞笙以为他在语文课后就走了呢,去办公室送作业时,还特意问华蓉,他是不是不想当语文课代表,华蓉说他没提,只是请了半天假。

没想到在这等她呢。

虞笙难以置信的打量眼前这个人,校服已经换下了,穿的白色宽松的针织衫,上臂处有一圈蓝色,下面的牛仔裤也是浅蓝色,裤脚挽到脚踝,搭配一双纯白的运动鞋,站在那,挺拔如松,像一个气质温暖的学长。

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他还戴了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用来凸显文质彬彬的气质吗?

虞笙眨了眨眼,这…确实又是很好看的,少女有点不好意思的移了移目光:“你又把电梯给坐坏了吗?”

开口惊人,段昭皱了皱眉走过去:“怎么叫我坐坏的。”

“难道不是个子太高,体重就重吗。”虞笙信手拈来一个借口:“以前没看见你时,电梯也没坏过,结果你一出现,它就接二连三的坏。”

“我在这住三年了。”段昭说。

“谁知道,”小朋友别别扭扭的:“真的假的。”

“我个儿高,你这么嫌弃,那照你这么说,”他好笑的问:“你喜欢个子矮的,又胖又矮的?刘岩磊那样?”

虞笙:“?”怎么可能?少女也是审美在线的!!!

就、刘岩磊那个积极竞选的狗腿子班长,长得又矮又胖又黑,小人精似的,她怎么可能喜欢!

“什么叫刘岩磊,那样的,你这是对同学的歧视。”虞笙板起小脸警告他:“你这种外貌上的歧视,说白了就是校园软暴力。”

“那你说我个儿高,还重,还把电梯坐坏了,”段昭垂眸看她:“这算是软暴力我?”

“我就是就事论事,”虞笙被他绕的都迷糊了,只能说:“我对你和刘岩磊,会一视同仁的。”

段昭笑:“这么快就有当班长那范儿了。”

“我没说我要当班长,我一点也不想当。”虞笙不高兴的过去查看电梯,显示使用中,没坏:“这电梯不是好好的,你怎么不上去呢?”

“等你呢。”他这次倒是十分诚恳。

“你有事吗?”虞笙问完,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份卷子,就是之前她给做的那份幼儿园水平的。

果然,他打开:“你能给我讲讲这张卷子吗?”

虞笙:“?”

她没听错吧?

这又是什么套路吗?

少女脱口而出:“你真的决定要学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入v,三更合一。

下章送一个,意外的吻

段昭:尽管吻我吧,咻咪:D

虞笙:我劝你打车跑=。=

依旧是,v章2分评论掉落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