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 冬奥会在挪威拉开序幕。

华视又派了几名记者,和虞笙一起,为这场比赛进行实况转播和报道。

赛前场地适应时, 段昭从另一名记者口中得知, 虞笙为做专项记者, 推掉了唐主任那档国际时事评论节目的主持人。

段昭特意从网上搜索, 时隔一年多,这档节目已经跻身国际新闻报道热度排行榜的前三位,参与其中的主持人更是获得更高的地位和知名度。

而她, 默默选择当一名体育专项记者, 还不是正式调动,借调的期限两年, 也就是说, 年底,她可能还会回到洵阳分站,做普通的驻站记者。

他想想, 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赛前一晚, 虞笙在宿舍,正在擦相机镜头,段昭敲门进来。

“你还没睡。”虞笙抬眼看他。

“怎么都没跟我商量。”段昭在她对面坐下,从她手里拿过相机, 帮她轻轻的擦。

从他脸上, 她看出有心事, 也知道他心事的根源在哪, 诚实道:“告诉你, 你可能会不同意。”

“肯定不同意,”段手指微顿, 语气带了点火:“国际频道节目的主持人,多难得的机会,多少人抢破脑袋都抢不上,你老师给你留着,你就这么给推了。”

“这就好像,小时候开运动会,第二名的奖品,是一本书,我刚好很喜欢它,我为它参加比赛,可我却拿到第一名,我用第一名的电子词典,换了书,”虞笙慢吞吞的说:“所有人都觉得我傻,替我不值,可是我却很高兴,”她抬头,认真而又坚定的看他:“因为我做了我喜欢的选择。”

你能明白吗,

在你身边的这一年多,我有多高兴。

段昭喉结滚动,良久,才出了声:“还是觉得欠了你。”

“是啊,”虞笙学着他以前的语气:“你上辈子也是这么说的。”

段昭啧了声,忍笑道:“看来是还不完了。”

“可能要,”虞笙抱歉道:“麻烦你多还几辈子。”

“分个期吧,”段昭放下镜头,伸手轻轻掐她的脸:“我想,永远都还不完。”

*

经过前几个比赛日,段昭毫无悬念的拿下1000米和500米金牌。

男子接力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当时作为最后一棒的段昭,在同时落后韩国队和俄罗斯队的情况下,逐渐追平,没想到在最后两圈时,和韩国选手发生碰撞,同时摔倒。

全场静止。

虞笙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所有人都以为,俄罗斯选手会侥幸得胜时,他从冰上站起来,重新出发,在最后一刻,率先冲破终点。

她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竞技体育的残酷。

下场后,队医给他做了检查,脚踝有轻微扭伤,略肿,其他并无大碍。

回去的车上,段昭捏她的手:“吓着了?”

虞笙平复着心情:“你明天,还能比么。”

还剩最后一场,1500米,明天是资格赛,后天决赛。

这是他强项,但他脚踝有伤。

在她眼里,那个伤再小,也是伤。

“比啊,”段昭眼尾带笑:“我这人有强迫症,差一块金牌没拿到,我不舒服。”

“你脚腕肿了。”虞笙抱着摄像机,目光落在他左脚挽起的裤腿上,脚踝肿的比刚才厉害。

“我这不是,”段昭轻笑:“没腿毛,就有点明显。”

虞笙皱眉,这话弄得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要是有腿毛,”段昭说:“你都看不出来。”

虞笙小声辩驳:“有腿毛又不是穿了条毛裤。”

“我没见过,”他扬眉问:“你见过啊,谁的啊?”

虞笙气得想掐他嘴。

人是好人,就是嘴欠。

段昭刮她鼻子,带点哄的说:“给爷笑一个,等比完赛,爷还有惊喜给你呢。”

虞笙:“……”

终于迎来最后一个比赛日。

体育馆内通明,上空悬挂各国国旗,冰面反着耀眼的光。

这个地方,虞笙工作一周多,见证过激动,惊喜,与泪水。

最后一天,她惟愿他顺利度过。

摄像机调整好,虞笙手持话筒,进行最后一场报道:“现在是当地时间,晚上7点15分,今天也是短道速滑项目的最后一个比赛日,一共将进行男子1500米和女子接力两个项目,也是最后两枚金牌的争夺战,希望每位选手都能出色发挥,冲击金牌,好,现在我们来看一下现场画面。”

英文广播提醒运动员停止热身,尽快到检录处,比赛很快就要开始。

段昭上场前,队医给他伤处喷了药,此时看不出异常,他身着红黑相见的比赛服,戴着头盔和护目镜,远远的,向场边拿话筒的姑娘,在头顶拢出一个心形。

三层看台,属于国内同胞的那一片,立刻红旗飘扬。

虞笙激动的看着他。

比赛枪响时。

他一触即发,像冰上滑翔的鹰,坚毅,笃定的冲在最前,狠狠地将对手甩在身后。

她忽然,眼尾湿润。

一圈又一圈,从未被人超越,只有越来越大的距离。

虞笙激动的解说比赛,到最后一刻,她声音颤抖:“冲刺!段昭赢了!他打破了自己的记录!”

2分9秒395!

赢了冠军!

赢了自己!

与此同时,已是凌晨两点半的国内。

“这里”串吧,灯火通明。

贺教练把阿公、阿婆和虞婧文都接到这里,贺昀、蒋星遥他们也在,众人蹲守在电视机前。

夺冠的瞬间,一片沸腾。

电视屏幕中,段昭身披五|星红|旗,又滑了一圈,待运动员全部离场后,他滑到教练那边,从刘海安手里接过一捧玫瑰,缓缓滑向虞笙。

阿婆激动的握紧阿公的手。

贺昀由衷感叹“卧槽”:“兄弟牛逼啊。”

“我柠檬了,”蒋星遥捂住嘴巴:“贺昀,你给我重新求婚!”

*

场上,虞笙被两个女队队员拉到冰上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他的身后,杨一喆、邢易、陈修宇他们那些队员,齐刷刷的举起字母灯牌——

MARRY ME

看台上,不同国家的观众,像是感受到这一份浪漫,各国的小旗挥动。

整个冰场,像一片绚烂的光斑,在她眼前模糊了一片。

她的少年,捧着鲜红的玫瑰,从光中,向她滑来,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他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冰场,传来共鸣。

“零八年的夏天,我们认识,到现在,已经进入第十个年头,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想,更加努力,也想以更加优秀的姿态,站在你身边,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度过下一个,下下个十年,直到更久,所以,”

段昭稍顿,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单膝跪地:“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

毫无征兆,她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单膝跪地,

对她说这句话。

没想到,他当着全世界,向她告白。

虞笙抑制自己的情绪,仍感觉到,眼泪滑过脸颊。

全场的沸腾中,她抹着眼泪,对他不停地点头。

半个月后,赛季结束,虞笙和他一同回到洵阳,在阿婆家吃过接风宴,他执意带她回家。

虞笙习惯性的向二楼走。

“这边,”段昭拉住她手去一楼:“闭上眼睛。”

虞笙看着他眨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段昭被她看得笑,站在她身后,手轻轻盖在她眼睛上。

他手心的温度传来,整个夜都暖了。

“来,”他声音贴着耳朵响起:“往里面走。”

虞笙感到肩膀被他搂着,轻轻带到一个温暖屋里,顿悟:“这是你那套房子?你装修完了?”

那套被说了无数次要装修,却一直未动工的房子。

段昭瞒不过去的拿下手:“看看,还满意吗。”

家里装的北欧风格,色调柔和明亮,家具也都齐全,从进去,就觉得很放松。

想到他以前,还会装出公主风,虞笙忍不住笑。

“笑什么,”段昭看她:“不喜欢?”

虞笙摇头:“就是忽然想起来,你以前还喜欢买那些粉的,带花边的装饰。”

段昭笑道:“我以为女孩子都喜欢。”

虞笙被他的笑传染:“也还好。”

“那你过来看看这个,”段昭拉她到二楼的储物室,打开,里面还堆着杂物,后墙上有个门,他打开锁,推开,就是那屋。

虞笙想到他之前骗她买房时,特意叮嘱的那句:“这就是你说的,打通的那个地方。”

“对,这里我是打算,改成玄关,直接通那屋,”段昭建议:“然后咱们暂时在这边住,那边也再重新装一下。”

“那边本来就新装的吧,”虞笙不想太破费:“而且你这边的房子,你也没搬来多久,怎么就重新装了。”

“我这边没装过,”段昭说:“之前就随便刷了个墙,放些健身器,地板都没铺,也没家具。”

虞笙错愕:“那你之前是怎么住……”问出口,她才恍悟:“你本来是住我这边的?”

段昭被说中的抿了笑。

原来如此,他把自己住的那套卖给她,难怪他死活要租她房子。

哪有什么两个月,

就是想一辈子住下去。

“不用重装,就把这两间储物室打通就行。”虞笙在这小空间里转个身,留意到地上的杂物箱。

里面是几个包装纸非常少女心的盒子。

段昭下意识踢那箱子一脚,踢到墙角,随手抓起废的杠铃片,哐当丢在箱子上,箱子瘪下去一大块。

“里面是什么啊。”虞笙问。

段昭“啊”了声:“要卖的废品,还没来及。”

“好像还,挺可爱的。”虞笙不信那是废品,好奇心驱使,她过去蹲下,看着里面东西问:“我能看看么,好奇。”

段昭挠挠后脑勺:“就是几个,没送出去的东西。”

没送出去的。

虞笙意识到:“是送给我的?”见他未答,她心里有数的移开杠铃片:“那我看了。”

她一个个拿出来,拆开。

第一个,是个dior的口红套盒,生产日期还是2012年,早放过期了。

第二个,是一个苹果5手机。

还有一张卡片。

——21岁生日快乐。

你在英国,还好吗。

我想你了,不知道你还会不会想起我。

我错了,我不想分手。

第三个,是一个粉色的钱包。

仍有一张卡片。

——22岁生日快乐。

我拿奥运冠军了,

六级考两次,考下来了,

我在努力,可惜我没有你了。

还是想你。

第四个,是一支精致的小银镯子。

——23岁生日快乐。

一直看你播的新闻,想和队友炫耀,我女朋友多优秀。

猛的想到,我不是你男朋友了。

然后就慌了。

我怎么这么蠢。

可能,太想你了。

虞笙全部看完,喉咙发涩。

24岁的生日,她已经回洵阳,他们是一起过的。

那第一个,就是那年他去京大找她,本想送她,却在看到陈屹然后,扔掉的那个礼物。

以为分手,只有她一个人难过。

才知道他比她过得更煎熬。

“你怎么做出,这么傻的事,”虞笙眼眶渐红,强压着声音的哽咽:“要是我没回国,你就这么,送一辈子吗。”

怎么不懂,来找她。

段昭手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扯着笑:“一直关注你呢,也是想,等忙过去这几年,能好好陪你时,再主动找你认错,这不是,计划有变。”

虞笙忍了半天的眼泪,没忍住:“我要是嫁人了呢。”

段昭把姑娘搂进怀里:“我在呢,谁敢娶你。”

我在呢,

这一生,就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