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阳把炊具架在气炉上, 飞快瞟一眼宁拂,搓搓拳头,提议说:“要不我和他一起去吧, 我野外经验还成,能分清哪些是能吃的蘑菇。”

“想什么呢。”陈冬至翻了个白眼,冷嗤道:“这里可就你一个人会搭锅灶。”

这人还挺自来熟, 一来就要做美梦。他们就是哄着宁拂玩儿,又没人真要喝蘑菇汤。

步寻歌给宁拂找了一个竹编水果篮,叮嘱他不要走远。

采蘑菇而已嘛, 不难的, 这个可以做。

还是步哥哥好,弟弟太不乖了。

宁拂极埋怨委屈地瞅一眼陈冬至,然后满意接下步影帝交给自己的这份工作。他挎起小竹篮准备去采蘑菇,路过觉寒时被他按住肩膀。

觉寒的身影在地面投下一片宽阔的黑色影子,抬手把他棉质卫衣后的兜帽盖到脑袋上,轻道:“闭眼。”

因为信任,宁拂很听他的话, 闻言赶忙紧闭双眼。

胳膊被抬起,凉丝丝的水雾喷在**在外的皮肤上。

宁拂悄悄掀开半只眼帘,看见觉寒手里拿着的喷雾瓶, 好奇问:“这是什么?”

“宝宝金水。”

冷淡疏离的男人嘴里念出几个幼齿可爱的字眼, 觉寒不太自在地停顿一瞬, 解释说:“防蚊虫。”

宁拂吃吃笑, 手指极其自然地往觉寒的手臂上攀, 踮脚努力伏到他耳边, “趴趴, 真好。”

觉寒脑筋突突跳, 眉骨高隆,“叫我什么?”

趴趴。

宝宝的爸爸。

宁拂抿起嘴唇,像瞒着家长偷偷做坏事的小孩子,低声问:“趴趴,今晚水水还可以和你生宝宝吗?”

“……”

觉寒下颚线紧绷,隔着兜帽胡**了揉宁拂的头发,压低嗓音道:“听你的。”

“好哦。”幸好哥哥没跟来,宁拂忍不住想,他期盼着夜晚的到来,兴高采烈地去采蘑菇,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丢下攥着一瓶宝宝金水的觉寒站在原地,被他一句话折腾地满身血液翻江倒海。

林中空气湿润,草密的树根下长满了野生蘑菇。

半个小时过去,宁拂的竹篮里满满当当装满了鲜花。

至于蘑菇,一朵没有。

他捡起落在草地上花瓣和树叶,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花环,用橘色的小发夹别在乌黑头发上,弄好之后又问跟拍的摄像大哥自己漂不漂亮。

“漂亮!”摄像师连连肯定点头,又忍不住提醒他,“水水,咱们是不是该摘蘑菇了?”

“噢,好。”

周围是深及脚踝的绿草,宁拂原本干净的衣摆染上点点绿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光线明暗交错,披散在肩头的黑发闪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摄影师离远了些,他蹲在草丛里找好角度专门给宁拂拍了几张特写,默默给这组片取了名字,森中精灵。

扒拉开湿润茂密的草从,宁拂找到一簇蘑菇群。每摘一朵,他都要先轻柔摸一摸它们的伞盖,嘴里呼呼吹着,“不痛不痛。”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折断叶柄,放进竹篮。

万物有灵,尤其是自从宁拂误认为自己的叮当猫拥有生命活过来之后,更加对这个世界充满新奇与敬畏。

“这棵蘑菇好大。大到水水……唔,拔不动……”

野菇的茎根扎在泥地很深的地方,宁拂蹲在树边,把篮子搁到一旁。他两只手拼命使劲,蘑菇纹丝不动,反而弄得自己脱力,一不小心整个身体向后仰倒。

摄影师大惊,着急忙慌就要过去,刚站起身又停了步子,默默蹲回树丛里,继续架着镜头拍摄。

花环掉落的刹那,宁拂的后脑勺被一只温暖的掌心托住,身体栽进熟悉的怀抱里。

“水水,你没事吧?”沈烙扶他站起来,声线粗哑,掩饰不住的焦急。

宁拂脑袋有点发晕,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一抬头茫然道:“沈烙?”他不是说要离开不录节目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呢。

沈烙帮他把花环捡起来,低低喊了一声,“老婆。”

宁拂扭过身体哼哼唧唧,不大乐意地反驳道:“刚才谢谢你。但是以后不要这样叫我,我才不是你老婆。”

沈烙心脏一紧,下意识俯身去拉宁拂的手,扑了空。

他骨节握得发白,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水水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永远不理我了吗。”

“你为什么要我原谅,原本就是水水做错了事情。”宁拂脸色困惑,言辞却很诚恳,眼眸亮若繁星,一字一句真心道:“沈烙,你不需要我原谅。”

沈烙如遭雷击。

他宁愿宁拂给自己判罪,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看起来是无罪释放,其实自己连上堂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男人垂下头,干涩的嗓音有些哽咽,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

他的痛苦写在脸上,狼狈得有些不修边幅。

宁拂不免心软,“沈烙,和水水在一起你会不开心的,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沈烙低吼,眼泪就这么落下来,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宝贝,没有不开心,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宁拂睁大眼,他从来没有见过沈烙哭。

鼻腔也禁不住生起一点酸涩,他弯腰拿起小竹篮,认真说:“可是怎么办呢,我也不愿意再和你交朋友了,水水也想对自己好一点。”他也想顾及一回自己的意愿。

“沈烙,在那天之前,水水一直都很想念你,真的很期待和你见面。”宁拂眼尾红红的,移开视线,“原本想着你来的时候,一定要你抱抱,还要亲亲我。”

宁拂蜷起拇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我不懂事呀。”

沈烙沉默听着,强忍住心间剧烈颤栗,垂在身侧的掌心掐得渗出血丝。短短几秒像半世纪之久,他腰身微微弓下来,钝而抬眼。

“水水,抱歉。要是你期待相遇的那天,我没有那么不堪就好了。”

宁拂摇摇头,语气轻软,“没关系,都过去啦。”

他刚想转身离开,只听得扑通一声,枯叶被压断,发出瑟瑟响。

沈烙双膝深深陷在泥地里,身姿笔直跪地,极其没出息地抱住宁拂细瘦的双腿,几乎是无赖地哀求,“老婆老婆老婆,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吧。”

“老婆老婆老婆,沈烙好爱小骨头,没小骨头他活不了的,你原谅讨厌鬼这一次好不好?”

说着,他又猛地狼狈撑起身体挪动膝盖往前几步,语气艰涩,仿佛不知该说什么,就一声接着一声不停叫着老婆。

宁拂有些无措,轻轻眨了下眼。

“讨厌鬼。”半晌,他抓住沈烙的衣角晃悠几下,歪着脑袋好奇发问,“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水水呀?”

“老婆,喜欢你喜欢得要死了。”沈烙闷闷哽咽答。

宁拂为难,也实在觉得他可怜。

他已经不喜欢沈烙了,可是沈烙还喜欢他,怎么办呢。

猜出宁拂在想什么,沈烙小心翼翼地试探,“宝贝儿,你继续喜欢觉寒,也可以和他亲密!我没关系,我半点也不在意。”

宁拂疑惑不已,“可是你之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你教我要对待感情要一心一意。”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沈烙咬咬牙,眼里闪过阴鸷。

当然不一样,之前他以为自己才是水水的正牌老公,肯定无法忍受。现在特么的,自己成了撬墙角的那个男小三。

“反正不一样。宝贝儿,老婆,好不好?我们也可以学一学另一套规矩,比如,及时行乐什么的。”

宁拂思虑片刻,半晌说道:“我要再考虑一下。”

说话间,他瞥见沈烙粗壮手腕上的几根彩绳,眼神就那样黏在上面舍不得挪开。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烙慢慢松开钳住宁拂的手臂,说:“这些皮筋也是给你买的。”

眼波微漾,宁拂牵起嘴角,漂亮的眼睛晶晶亮,“和我的花花很配。”

一开始沈烙还不解其意,在他澄澈□□的目光下,试探着问:“嗯?水水要吗?”

“要。”

……

不远处,腿都蹲麻了的摄影师看完一场追妻苦情戏,隔了几秒再抬眼,剧情发展跟按了快进键似的。

宁拂嘴里衔着沾了露水的花瓣,眉眼弯弯双膝弯曲坐在草地上,沈烙站在他背后手忙脚乱地给他绑头发。

“好了。”

宁拂扭头,轻轻甩了甩歪歪斜斜的马尾辫。

“不是这样。扎啾啾,要两个。”

沈烙闭眼深吁气,颤着手指重新解开马尾,将头发捋成两撮分到两边。他动作放得很轻,生怕弄疼了宁拂。粗手粗脚编了半天,终于扎好两个揪揪。

有点歪,还乱糟糟的,宁拂其实不太满意,但勉强认可。

沈烙强自压下心碎情绪,遗憾地说:“要是小时候就认识水水就好了,我肯定从小就练习怎么绑辫子,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宁拂捏着一朵小花,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可以。小宁拂已经许配给小觉寒了,你不能把我们拆散。”

沈烙暴躁:草。

该死的觉寒,哪都有你!怎么连这也要跟我抢!

“水水。”沈烙犹豫,几乎是压着嗓音柔声问:“刚才和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嗯,我想好了。”宁拂转身和他四目相对,“讨厌鬼,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喜欢水水。如果你没办法做到,我也没办法回应你。不过水水答应你,等我什么时候厌倦觉寒了,可以和你在一起。”

沈烙微哽,压抑的情绪在胸中翻腾,心痛如绞。他克制地轻吸口气,拳头握得死紧,“要是宝贝儿一直都不会讨厌他,怎么办。”

宁拂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探了探脑袋,仰脸认真说:“要是讨厌鬼喜欢了水水一辈子,我们却没有在一起。那就约定下辈子好不好?”

沈烙脸色阴晦发青。

“不愿意就算啦。”

“好好好!愿意愿意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