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个世界的人竟然如此惫懒。

宁拂团回被窝,悄声嘀咕,心里又因为以后不用早起而有点开心。他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短发,将脸埋进薄被里。

睡过一个回笼觉,醒来后站在床边,扭捏扯住卧**放着的蓝白相间的衣服,表情为难。

这是节目组不久前送来的,今天的拍摄任务要求所有嘉宾统一穿着。

说起来,宁拂一直不大会穿衣裳。在宫里时,当他早晨彻底清醒后,衣裳早已被贴身小太监穿戴完好。

来到这里,他还没有接触过带有拉链的衣服。盯着两排乳白色的塑料小齿,他尝试学习。

“宁拂,你是才兼文雅的九殿下,区区困难无伤大雅。”一边努力一边不停劝慰自己。

“你已经学会了自己盥漱,以后也要自己替自己穿衣束发。”幸好住院那几日,温柔好心的白衣姐姐教会他用很多东西,如今才不至于事事手足无措。

“拂儿可是常得少傅先生夸奖的,聪敏绝伦说得就是拂儿……”

直到嘶拉一声——

拉链空隙一不小心卡进了衣服布料,再怎么扯也扯不动。

半天的心理建设顷刻间崩塌一角。宁拂强忍住眼泪,默默捧起衣服抱在怀里,走出房间找到靠在墙边的一位摄像大哥。

他嗒嗒跑上前,语气不自觉流露出委屈,问道:“衣服要我自己穿吗?”

眼前少年细细的眉蹙起,似乎还有些懊恼与害羞,双颊晕红,活像一个皮薄肉嫩的红透小番茄。

猝不及防被美貌冲击到的摄像大哥咽了咽口水:“……”

“要不我,我帮你穿?”

宁拂灰暗的眼眸起了一丝晶亮,乖巧点头,“有劳哥哥。”

摄像大哥顿时耳根爆红,正欲伸出罪恶的手,耳麦里突然传来刘司冷酷的发话。

“不许教他!让他去找其他嘉宾。”

“……”

美人虽好,饭碗更重要。

遗憾止住动作,他忽而无措地挠挠头,狠心拒绝道:“啊,这个其实我也不会,你去找其他嘉宾吧,让他们帮你。”

宁拂苦闷嘟囔:“可是,他们看起来有一点凶。”约莫也是不喜欢我的,他在心里补充道。

摄像大哥把持住自己想要哄他的冲动,安抚地说:“他们凶,你就比他们更凶呀。”

“别怕,他们都是欺软怕硬的。你凶他们,他们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根据导演耳麦里的指示,摄像大哥违心说谎。

磨蹭半天,宁拂攥着摄像大哥递给他的别墅平面图站在楼梯口。

图纸上面,谁住进了哪一楼的哪一间房都做了详细标注。

别墅一共是三层,一层是客厅和厨房的公共区域。二三层都是嘉宾住宿的卧室,宁拂的房间在二楼靠近楼梯口的那一间,对面住的是觉寒。

其余三人都住在三楼,包括步寻歌。

宁拂也是想去找皇兄的,又生怕他像昨天那样冷冷对待自己。

“皇兄休息过一天,应该有想起来拂儿一点点。”

他揉揉眼角,心怀希冀上去三楼敲响了步寻歌的门。

步寻歌穿戴齐整,只是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容一见到宁拂便添了几不可察的厌倦,他瞥向楼道间正对自己房间门的摄像头,笑了笑,眼底却没有温度。

和昨天一样如出一辙的陌生目光。宁拂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蔫哒哒地说:“皇、哥哥总算起床了,真是小懒猪。”

以前宁寻歌总嘲笑自己是小懒猪,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看步寻歌,笨拙试探。

闻言,步寻歌原本倦怠的眉目闪过锋利,他突然抬起手臂撑在门框边,凑近低哑道:“是个男人你都要叫哥哥?”

就在刚才,他在楼梯口无意中看见宁拂向摄像师打听着什么,仰头叫别人哥哥的模样勾人又好欺,迷得那位年岁不大的工作人员晕头转向。

步寻歌当时脚步一顿,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表面温和的男人眼底藏着极深又浅淡的恶意,宁拂霎时如同被针扎到,将摇摇欲坠的金豆豆憋回去,然后恹恹摇头,尾音拖长,“我没有。”

步寻歌凝视他片刻,隐隐注意到,宁拂似乎和前几天片场里的他不太一样了。

记忆里那个画着浓妆、大呼小叫地叫嚣着要给所有人好看的网红逐渐模糊,步寻歌原本也并未给宁拂多少眼神。

只是今天的他,整个人干干净净,小脸瘦成巴掌大,单薄瘦弱,看上去还未成年。

睁着一双纯澈干净的小鹿眼,任谁都很难拒绝。步寻歌想,如果宁拂对面站着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或许对方早就轻易沦陷。

可惜他不是。

娱乐场各种眼花缭乱的把戏,他看惯了。

“宁先生,我和你并不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几分不对劲,步寻歌敛起外露的心绪,恢复成温和又疏离的状态。

宁拂脑袋一点一点垂下去,微带腼腆的神情逐渐消失,可怜得要命。

步寻歌说完抱歉,很快便将宁拂关在门外,绝情地不留一丝余地。

宁拂站立原地半晌,难过地自言自语:“他不是我的皇兄,皇兄从来不会冷脸对拂儿。”

不一会儿,他又摇摇头,“皇兄受了那么多箭,异族歹毒,箭上必定抹了毒。他伤得很重,拂儿该要体谅皇兄才是。”

两种心思在他脑筋里不停反复拉扯。

“喂?大清早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问话声,一只手掌搭上来,隔着薄薄的衬衫,发烫的陌生温度自肩头传来。

宁拂惶然一惊,扭过头来,见到沈烙。

他还披着浴袍,露出身前古铜色的硬朗肌肤和成片纹身,体格壮硕,短小的发丝一根根精神竖起,黑眸沉沉看他。

沈烙原本只打算搭个肩膀,没想到宁拂太过瘦弱不堪,直接整个人撞进他怀里,捏到掌心下的娇白皮肉,触手温软滑腻。

宁拂还没说什么,他自己突然触电一般飞速撤回手掌,立马退后半步远,起床戾气又狠狠加重了几分。

恁!小骗子的肩,怎么那么好摸!

宁拂特别不愿意和喜怒无常的沈烙待在一起,他急急转身就要离开。

“嗳,别走!”

宁拂不听。

沈烙几个大跨步堵在宁拂身前,正想掰过他的肩膀,想起方才指间的灼热触感,男人动作突兀凝滞。

该死。这团嫩豆腐,碰又碰不得。

沈烙气闷得要死,余光瞥见宁拂眼圈红红,不由扬声:“谁惹你了!”

宁拂不作声,沈烙抬头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间,旋即猜到什么,暗自恨恨唾弃:小骗子真是朝三暮四,一大早就迫不及待来招惹步寻歌。

宁拂粉唇微张,绽出一排贝齿,轻声解释:“我不会穿衣服。”

沈烙看看他抱在身前的衣服,心肝儿连同五脏六腑都在发颤,反应过来后烦躁皱眉,怎么有人一抬眼一张嘴都在勾引男人。

“我去找刘司导演教教我。”沈烙长相显凶,宁拂其实有点害怕。他一身肌肉硬邦邦,刚才都咯到自己了。

“不许去!”沈烙简直一个脑袋两个大,看着眼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宁拂,感觉这就是一个完完全全长歪了的小孩。

他怎么敢这么心术不正,居然把注意打到导演头上去了?!

“我教你。”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艰涩声线。

说着,沈烙把宁拂拉扯推搡到房间里面。

“笨死你算了,这都不会?”

“我下一次就会了。”

“草,你鞋呢?”

“在楼下我的房间里。”

沈烙见他动作慢吞吞的,穿件衣服都笨手笨脚,索性直接把人摁到沙发上,拎着宁拂的细胳膊帮他套好上衣,跑上跑下替他拿鞋,最后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脚,准备帮他穿鞋系紧鞋带。

等他终于从「乐在其中」的状态里迟钝反应过来,正给宁拂套上小袜子,沈烙攥着另一只小小的嫩色棉袜罕见发怔。

不对劲。他一个身价过亿的总裁,堂堂单身钻石王老五,怎么就成了宁拂的奴才了?

他原本以为宁小骗子又会装作害羞缩成一团,谁成想他适应良好,很自然地摆出主人的姿势,胳膊都懒得抬一下,看起来对这种伺候熟悉得很。

越想越窝气,他脸色发黑,手臂一扬就准备把手里的破玩意扔掉。沈烙微垂下头,视线掠过面前的人又僵硬住,指骨倏地攥紧,十指瞬间捏得咯吱咯吱响。

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宁拂下意识抬眼,连同着另一只暴露在空气中的漂亮脚趾不安地小幅度动了动。

沈烙咽下就要脱口而出脏话,蹲下身继续握住他的脚,动作轻柔给他穿袜子。

一面尽心伺候,一面在心里骂爹,他一定是鬼迷心窍。

节目组第一期的录制内容应该是和校园有关,给每个人准备的衣服都是清一水的校服,还是最古老的蓝白色板式。

宁拂倚靠在沙发上,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粗糙的外套布料直接与细嫩的皮肤接触,摩擦间手臂泛痒。

忍住这股不舒服的刺刺的痒,他不安地把两只小手缩进宽大的衣袖里,翘着两条小细腿歪头小声问:“穿好了呀?”

完完全全一幅青葱鲜嫩的男高中生的模样,沈烙再低头瞅瞅自己,最大码的校服外套披在肩膀上,怎么看怎么像整日游**在校门外的恶霸,霸的还就是眼前宁拂这种乖小孩。

见他一幅凶狠模样,宁拂不由向后缩了一下,自以为发脾气道:“不要凶我,不然我也要凶你的。”

沈烙冷呵一声,“你凶一个给我看看?”

宁拂覆上两只手揪住他的头发,学着以往宁寻歌在兵营里训练手下时的恶狠狠语气,“再凶我,我就拔掉你一根头发。”

男人粗硬的短发扎得他手心疼,宁拂不大高兴地松开手,揉揉轻微刺痛的掌心,绷紧的指尖都被戳得泛出红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发在南朝是大忌。他暗暗想,自己真的好可恶,会不会太凶了点呀。

沈烙一动不动,应该是被他震慑住了。

两人现下的距离极近,甜甜的幽香蹿入鼻息。沈烙呆了一会,方才一瞬突然觉得他虚张声势的模样好他妈可爱,心跳忽地加快,一时心热朝宁拂嗅了嗅,“你身上怎么还有奶香。”

“别是没断奶的奶娃娃,要不要我抱你下下去?”

宁拂正在别扭,闻言气急,瞪圆一双小鹿眼,不自觉端起南朝皇子的架势来,“你、你放肆。”

美人起怒犹如明珠生晕,一丁点威慑力也无。

沈烙看得舌根发麻,禁不住啧叹一声,心血**调侃问:“昨天要我教你的那句话,会说了吗?”

宁拂倏忽低眸,摇摇头。他如今只认得简单的一两个字,磕绊读出来「我」、「他」,但句子里其余复杂的字他还不认识。

沈烙哼笑,“我教你读。”

良久。

“真的要读吗?可不可以不说这一句。”

“不可以,这是你自己写得,做人要敢作敢当。”

宁拂心里着急,这句话是以前那个「宁拂」写得,不是他。

沈烙继续哄骗,“你不是想出名么,只要你敢在镜头前说出这句话,保准你一夜成名。”

……

他们在房间里耽搁许久,下楼时才发现录制嘉宾都到齐了,只差他们俩。

见宁拂和沈烙是一起露的面,摄制组人员表情各异。陈冬至意味不明哂笑一声,步寻歌只瞥去一眼便移开视线。至于觉寒,他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长腿随意交叠,周身疏离冷淡的气质似乎游离所有人在之外。

与此同时,《怦然心动》录制也正式开启,节目采取的是日常直播的形式,后期也会剪辑成录播投放至各大平台。

摄像头打开瞬间,各家粉丝的弹幕疯狂涌入,对自家偶像花式表白。

刘司穿着小马褂,待在监视器后,按流程念稿。读完一段冗长又矫情的欢迎台词后,他开始cue流程。

“首先,请每位嘉宾做一个简单的介绍,最后念出自己曾经写下的恋爱宣言,节目结束之后看看各位都有没有收获呢。”

觉寒狭长的凤眸微眯,撩起眼皮扫向镜头。

【卧槽好可怕,不愧是T台上的冷帝。】

【说实话,这位爷只适合在T台,阴郁可怕得要死,隔着屏幕都能吓着人,现实见到怕不是要被吓个半死,哪会跟这种人谈恋爱啊】

【寒粉同意+1】

【粉丝表示至今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来参加这档节目】

步寻歌含着微笑:“大家好,我是演员步寻歌,希望录制顺利。”

【前排表白步影帝! !】

陈冬至拨拨头发,言简意赅:“我是winter的主唱陈冬至。没什么好说的,可能公司看我过气了给我报的名。”

【我家冬至真是耿直boy】

轮到沈烙,他无趣撇撇嘴,“只有我一个人是来找对象的?”

【沈大佬搞笑担当。】

【感觉大家都不怎么愿意接这个通告,节目不会要黄了吧。】

【也不想想,有宁拂在,能开心吗?辛苦各位大帅哥了,都渡劫来了吧】

【作精宁拂恬不知耻!要是敢碰瓷我们哥哥,看我不喷死他!】

各家粉丝磨刀霍霍,就等着宁拂出现。

最后,摄像机器对准宁拂。

镜头由远及近,屏幕里慢慢才出现一个少年。他眼皮红红的,面对黑黢黢的镜头极为怯生生,攥着任务卡可怜巴巴,几乎快哭了念出原主写下的词。

“我叫宁拂。我、我要他们都做我的裙下之臣。”

【粉丝们:这个一脸脆弱娇气的美人是谁?】

一拳打进棉花里.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