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寻常的一夜。

清晨, 微熹的日光还藏匿在云层里,深蓝天色闪着几点星火。躺在**的人卷起薄被翻了一下身,缓缓睁开朦胧的眼。

宁拂阖眸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几秒钟, 睫毛扑闪眨了几下,混沌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

早上五点,他迷糊了一会, 空**小腹发出朝晨的第一声肠鸣,他昨晚胃口不好,所以吃得很少。

“好饿。”宁拂不由脸红, 嗓子里细细发出几声哼哼, 他动作慢吞吞地换好衣服,套上一双袜子,没有穿鞋就走出房间。

觉寒说过醒来要去找他。

挪走抵在门板后的小木凳,扭开门锁,原本靠在门外的黑影猝不及防没了支撑,蓦然倒在宁拂脚边。

宁拂没防备,被吓得惊出一道轻呼, 原本残留的一毫惺忪也在惊吓之中瞬间跑得没影。

他微微睁圆大眼看清那团人影。怎么是沈烙?

清晰的失重坠落感使沈烙瞬间清醒,男人即使在睡眠中警惕性也很高,眉峰皱起几道横纹, 当即凌厉睁眼。

拂晓时分, 沈烙苏醒后第一眼就遭受到完全措手不及的暴击, 黑沉锐利的眼光霎时滞住, 恍惚间仿若从一个美梦坠入另一个美梦里。

他双臂向后撑住地板, 整个人仰躺在离地面仅一厘米的距离, 沉重万分的后脑一半磕到地毯, 一半枕在宁拂温软的脚面上。视线自下而上, 黝黑暗郁的眼底毫无征兆地被一片晃眼的白腻泛粉占据。

宁拂穿的短裤很宽松,刚巧遮住膝盖,沈烙眼神情不自禁聚焦,视线顺着肤色雪白的小腿朝上,隐约之间瞧不清晰。

朦胧影绰,流淌着淡淡的粉雾色。

眼眶鼻孔嘴巴,五官没哪一处不发热生烫,大脑充血……嘶了一声,他摸摸鼻端,鲜艳的温热自指缝溢出。

宁拂慌张起来,怎么流血了。他以为沈烙摔坏了哪里才半天起不来,面色焦急,不知所措地蹲下去,指尖小心地戳了戳沈烙的脸,不敢碰他鲜红的鼻子。

“你还好吧,哪里摔疼了吗?”

目光漾起一波担忧的涟漪,无知得可爱可怜。

热乎甜腻的气息轻轻吹在硬朗的面颊,因为没有穿鞋的缘故,沈烙甚至能感受到宁拂几根软腻的脚趾在不安地动弹,头发瞬间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陶醉。

人没事。

但硬了。宝贝。

“你怎么睡在这里,之前不是说看完节目就回家吗。”生怕他伤到后脑,宁拂费力扶住他一只胳膊往门边靠,又掏出自己的手帕帮他擦鼻血。

温软轻柔的触感异常真实,不是梦。

沈烙发了好一会的愣才回神,旋即勾唇趁机耍无赖,几乎将身体的一半重量压在他身上。

肢体交叠相贴,指尖蹭上一抹冰凉,宁拂忽地锁了秀眉。

沈烙往常抱自己的时候,身体一直都是滚烫的,胸膛更是温度高得吓人。但是他现在全身发凉,桎梏的两条臂膀含着被深夜冷风吹凉的寒意,但呼吸却异常灼热。

男人下巴处冒出几缕青色胡渣,衣服也是昨天的并没有换。他看上去应该是就这样靠在墙角睡了一夜,刚刚还突然流血,是不是生病了?

虽然沈烙总是蔫坏的招惹他,但宁拂总归心肠柔软。

他眼眸垂下去,突然压低嗓音,语气犹豫地问:“你也找不到家了吗?”声音很轻很软,面色掩饰不住的忐忑,他担心自己昨天是不是真的将他的钱花出去很多。

恰巧薄云散去,天空渐渐明亮起来。

晨光透过玻璃墙照进宁拂那双剔透的眼睛里,似琉璃的眼珠漂亮懵懂,明晃晃地再一路撞进沈烙心底。

舌根仿佛被千斤锤压住一般,沈烙缓慢直起腰身,突兀说不出话来。

宁拂的表情可爱清新得要命,那样干净纯澈的眼光朝自己看过来,满脑子龌龊的想法被洗涤得所剩无几,连同欲望也变得温柔。

对上盈满担心的眼眸,沈烙呼吸跟着放轻,他忽然垂头认命笑笑。

一开始,不过是见色起意,越相处越体会到他珍贵的可爱。直到此刻,他终于确信,即便宁拂没有这幅潋滟皮囊,面对水水,该硬还是硬。

“没有的事,不要胡思乱想。”

“昨天的事情,因为我当时不开心。”宁拂双腿折起跪坐在地毯上,手指不自觉绞在一处,他低头去拿手机,“刘司导演给我打了钱,我……”

“水水!”沈烙扶额,感慨自作孽,“没关系。我不缺钱,坐在这里是想离你近一些。”

起初是为防觉寒,后来他越来越舍不得走,双腿拔不动索性倚墙坐下。因为是宁拂,所以他才愿意向个流浪汉一样在门外守着。

况且别说五千万,就算五个亿,哪怕自己暂时还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周转过来,只要宁拂开口,也没什么不可以。他赚这么多钱,本来就是要给老婆花。

要是不知情也就算了,但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宝贝睡在别的男人家里,怎么可能不管不顾继续放任。虽然他和觉寒没打过多少交道,但沈烙十几岁就在社会上闯**,什么人没见过,丰富的阅历让他知道像觉寒这样寡言少语的人向来城府极深,他的平静冷淡不过是引而不发的伪装。

自己不守着水水还能交给谁守。

说完这句话,沈烙又有些后悔,因为宁拂原本含着些微内疚的眼神忽然转变成一点儿疑惑和嫌弃。

宁拂顿了顿,低声道:“和你说过我不需要守夜的人。”

沈烙乐了,“之前哪个小猪宝打电话让我陪睡的。”

“那一次是意外。”宁拂强调。

“刚才是不是心疼我了?”沈烙盯了他一会,突然敛起不正经,笑容温柔,他手臂抵在宁拂头顶上方,问:“心疼说明你在乎我,昨晚为什么不和我回家,为什么选觉寒……”

宁拂眼睫低垂,轻抿唇瓣。

其实,如果那天出现在公寓里的人是沈烙,他也愿意和沈烙一起回家。

沈烙还想继续逗弄逼问,觉寒及时且碍事地出现在门边,他是从楼下走上来的,看样子比宁拂早起。

“水水,吃饭。”声线淡淡。

宁拂愣了一下,抬头望去,“你醒了啊。”

五点十几分,对很多人来说甚至夜生活才刚结束,觉寒只是为了配合宁拂的作息。他略过沈烙,举止中暗含的意思很明显:不便招待。

守了宁拂一夜,沈烙很是心满意足。最重要的是,他从刚才宁拂迟疑的面色中看出,水水对待觉寒并不是他以为的喜欢。

揉了揉没有打理而显得杂乱的头发,沈烙笑容落拓不羁。

“宝贝儿,我得先回公司一趟。明天见,晚上我再过来。”

节目组下一站录制的地方在东南临海的一座小镇,距离本市路程不算近,沈烙原本计划晚上接走宁拂,明天一早载人去机场。

然而觉寒早早打好算盘,定了晚间的飞机,带着宁拂提前一步启程。

觉寒之前有意问过宁拂有没有坐过飞机,他很诚实地摇头,眼中闪烁的情绪却直白分明:水水很想体验,但又害怕。

夜晚是最佳选择。

机舱安静,舷窗外黑暗一片,大多数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仅偶尔能透过薄薄的云层俯瞰地面密布的零碎灯火。

宁拂有一点轻微晕机的症状,好在并不严重,只是脸色因为胸闷晕起绯红。

身处万丈高空,宁拂还没有什么实感,他适应了很久,又托着下巴看了一会混沌不明的漆黑夜色,然后忽地转过身体,静默攀住身边的觉寒寻求安抚。

不发一言,眼尾有点可怜兮兮的红。

到底还是害怕的。

感受他的微微颤抖,觉寒垂眼,托住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抚慰着,朝他轻声道:“可以和我说话,说说话就不怕了。”

宁拂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想了想,“说什么呢。”

没一会,他小声开口,自我介绍道:“我是坏人。你呢?”

“你是坏人还是好人?”

觉寒轻笑,怎么会有人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

“水水。”他温热宽厚的掌心顺着宁拂的发丝滑到他瘦弱的脊背,如同一位耐心温和的长辈,缓缓道:“好人和坏人的定义并不是那么简单。”

“好人有时候也会做坏事,坏人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半点良知。”

宁拂闻言不禁仰起脸看他。

视线相接,觉寒眼眸微闪,指腹沿着他柔和美丽的轮廓游走,从眉心到鼻尖再往下,最后捏住他的下颌轻柔摩挲,“为什么把自己定义成一个坏人,你又希望我做一个好人么。”

这些道理宁拂知道,夫子教过一二。

他仔细想了半晌,回答:“我对你来说是坏人。”因为他要欺负觉寒。如果可以,宁拂很想做一个偶尔做好事的坏蛋。

觉寒眼中情绪难辨,心思消沉起来。

宁拂口中的「坏人」不过是不肯吃饭要喂,是娇着嗓音说自己的脚很痛不愿意走路要背,或者佯装无理取闹要求在房间里面各个角落都垫上软毯。

再没有多一点邪恶的了。

他过分稚嫩,对俗世罪恶几乎什么也不懂。

觉寒不知道宁拂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必定没有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自己不一样,他是踩着支离破碎的人生才拼拼凑凑走到今天这一步。心底种满荒芜,这样的觉寒,还有爱人的资格吗。

男人沉默良久,专心注视他的眼睛,嗓音沉哑低低喟叹道:“《做一个好人》这本书,我每天都在看。”

宁拂眼神一亮,因为这句话弯唇含上微笑。

那本书是自己送给觉寒的礼物,这让他觉得自己曾经献出的一份心意被珍重对待了。

“觉寒,你很好。”顺从心意,宁拂自然而然说出心底的想法。如果觉寒注定是坏人,那他一定是一个良知不曾全部泯灭的坏人。

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宁拂,秘密暴露的起初,宁拂其实有一点害怕面对他。但觉寒一直没有问自己从哪里来,仿佛半点也不好奇。

如果觉寒刨根问底,他还没有想好说辞,觉寒的沉默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或许将来某一天,觉寒会忍受不了他的无理取闹和折磨,但是此时此刻,比起缠人的沈烙,宁拂更愿意和觉寒待在一起。

在觉寒有意无意的安抚和诱哄下,宁拂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恐惧被慢慢消除,后半夜,他睡得安然而恬静。

宁拂蜷在觉寒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臂弯处,睡颜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觉寒垂眼凝睇,目光里含着无限又似悲凉的情意。

遇见宁拂之前,他并不预备自己有很长的一生。

飞机在天幕拖下一条长长的尾云,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刚好蒙蒙亮。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守在机场接机,这座临海小镇被称为全国最浪漫的小镇之一,自然也是很多情侣打卡的圣地。

异国在彼岸隔海相望。

小镇黛色的山与青凌的海连绵,层暖叠翠的山腰种满成片的花海,海湾上的沙滩泛着细碎柔和的金光,临海的土地建有一排排五色缤纷的房屋。

远处薄暮钟声响起,凝出一缕宁静致远的芬芳诗意。

脚踩大地的踏实感终于回来,宁拂一下飞机就跺跺脚在原地兜转几圈,闭上眼睛,鼻息间还能感受到风中的咸湿感。

扛着摄像机的小哥一见到他就笑,“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宁拂正在看天边橙黄的浮云,闻言回眸一笑,星眸皓齿。

俩人在工作组的接应下,坐车到达他们这一期要入住的房屋。

觉寒推着俩人份的行李,宁拂走上前推开刷着蓝白油漆的精致院门,窗檐悬着的风铃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清脆的响。

坐在廊下的身影映入眼帘。

听见脚步声,原本眺望海岸的男人侧过头来,淡淡笑了一下。

“宁拂,真巧。”

宁拂语气染上雀跃,“涤医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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