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往下滑了两层,一抬头才发现蓝景没跟上,顿时眉心一跳,仰头喊道,“蓝景!”

没人应,空气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哔剥声。

金刀不知道蓝景出了什么事,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此时此刻也没时间给他返回去看,金刀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先把穆子星送下去。

结果脚刚一碰到地面,四辆大奔齐刷刷的停在了不远处,急速漂移使轮胎周边的泥土呈扇形喷射了出去。

丛朗下了车,仿佛一个视力正常的人一样大步的走过来。

“蓝景呢?”他大声地问。

金刀从来没有在丛朗脸上看到这么焦急的神色,他狠狠抹了把被飞溅的窗玻璃刮破的脖颈回答道,“还在上面八楼,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下来。”

丛朗脸色一变,抬头朝八楼的窗户看去。

他跟金刀都离宿舍楼非常近,带来的手下怕喷溅下来的东西伤他,赶忙过来想把人拉的远一点。

丛朗没动,打了个手势,手下会意,四个身穿作战服的青年越众而出,快速的把钩爪射向天台,然后动作敏捷的向上攀爬。

“这人受伤了,找个人送他去医院,我也上去。”金刀道。

“来不及了,”丛朗沉声说,他让两个手下带走了穆子星,然后拿出手机丢给金刀,“给蓝景打电话。”

丛朗眼睛视物有问题,但也不是完全看不见,而且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保守治疗,看东西要比以前清楚一些。

看着头顶的火势,丛朗知道等人上去再把蓝景弄下来时间根本不够。

这不是拍电影,还能让男女主在滔天的火海里来一段深情对白,再拥吻个五六分钟。

形势根本不等人,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丛朗大约知道蓝景为什么留在了上面,他心里既痛又惊,但此刻他必须冷静,当下要做的就是说服蓝景,让他尽快自己下来。

蓝景坐在墙边,从屁股兜里摸出压扁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

其实在十分钟之前,他没想过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四岁的时候,母亲的精神问题已经很严重,她把小小的蓝景关在卧室里然后点燃了被套。

那是蓝景第一次面对死亡。

后来的几年,在那栋屋顶刷成白色像座城堡的房子里,他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直到母亲去世。

蓝景仰头回忆了一下自己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母亲死后,他被父亲接回,面对的是软禁和虐待。

九岁他逃出去,迎接他的是社会上最泯灭人性的犯罪组织。

经历过九死一生后,他侥幸活下来,被养母捡走,终于过了几年太平日子。

可这样的时光好像是他赊来的,突然有一天,命运让他连本带利的还了回去。

蓝景扯了扯嘴角,他生来就在深渊里,早就习惯了黑暗。

即便前几年他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行尸走肉,他也没想过要专门去寻死,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可是他遇到了丛朗。

是那个人给他行尸走肉的身体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心跳。

蓝景感觉自己活了,与丛朗相恋的那段日子是他此生仅有的快乐时光。

然而这段时光真的太短了,只要一想到在剩下的余生里要靠回忆来度过之后的每一天。

他没有办法。

突然就撑不下去了。

如果我不曾见过光……

蓝景吸了一下鼻子,不知从那本书上看来的,说爱情会让人变得脆弱,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这一生他每一步都走的那样艰难,终于在丛朗这里彻底的倒下了。

手机铃声十分突兀的在房间里响起,蓝景抹了下眼睛,掏出电话看了一眼,当他看到来电显示时愣了愣,然后撑着墙站起来趴在窗口往下看。

丛朗正仰着头,灼热的气浪刺激的他眼睛流下生理性泪水,但他一眨也不敢眨,直直的盯着八楼的窗户。

等那头接通,他立刻声音很轻的唤了句,“蓝小景?”

蓝景耳朵一颤,遥遥的与他对望,好几秒后才鼻音很重的回了声,“嗯。”

“你在做什么?”丛朗柔声问。

“我……”

“下来吧,回家了。”

丛朗声音顿了顿道,“我做了新的奶油蛋糕,回去就可以吃。”

蓝景喉咙哽住。

丛朗等不到他的回应,继续说话,每个字都带着几不可察的颤音,“我眼睛还没好呢,脑子里的血块还没消,没看到手术成功前,你放心么?”

“蓝小景,你舍得丢下我吗?”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丛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候语气里竟带了笑,“好,你不下来,我亲自上来接你。”

“……别,”蓝景终于哑着嗓子说道,“我自己下来。”

少倾,八楼的窗口爬出一道身影。

丛朗瞳孔缩了缩,死死的盯着。

火势已经成不可控发展,警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慢慢往下的身影。

丛朗拿着电话的手心里出了汗,他保持着接听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着。

三层——两层——一层。

直到蓝景**着上半身,满脸血污的站在他面前,丛朗几不可闻的呼出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蓝景似乎是有些无措,放开了手中的钢索,迟疑的在原地站着。

丛朗却直接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拥住满身狼狈的人,在他耳边哑声道,“你吓死我了。”

蓝景有些不好意思的抽了一下鼻子,刚要开口,旁边有个声音弱弱道,“……老大,要不等往后挪点你们再抱?这里有那么点点危险。”

丛朗听闻,应了一声,松开手,交代他们先撤,自己拉着蓝景直接回到车里。

等坐到后座,丛朗用胳膊蹭了下下巴,然后动作猛地一顿,凑近袖子闻了闻,又摸了摸,倏而脸色猛然一变。

他扭过蓝景的肩膀沉声问道,“你后背受伤了?”

蓝景背上早已一片血肉模糊,有的地方,没有完全扎进去的玻璃碎片上正挂着一滴滴浓稠的深色血珠。

但蓝景还沉浸在别的情绪里,这会儿痛觉神经有些麻木,没感觉到疼,便说,“一点小伤,应该刮破了点皮。”

“……蓝小景,我不是瞎了,只是看不清楚,”丛朗转头对前面的司机吩咐道,“开车,去爱华医院。”

好久没听到丛朗这么叫自己了,蓝景猛然鼻头发酸,嘴唇动了动,有句话想问又不敢问的哽在喉咙里,好半晌才闷声道,“你说回家,是……”

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安慰我的话?

“真的,”丛朗说,他抬起手摸向蓝景湿润的眼睫,终于露出了蓝景过去最熟悉的笑容。

而后蓝景感觉到冰凉的唇贴上他薄薄的眼皮,那人轻声道,“蓝小景,丛哥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