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怦——!

迟钦到了以后大力拍门,但窦遥还是过了很久才来开。

“卧槽终于来了,我手都快提断了。你啥时候回来的啊,怎么都没在群里说一声?嘶,李绪呢。”

他边走边东张西望,被窦遥提醒:“先换鞋。”

“?老子来李绪家从来没换过,他那么脏一个——家……”

到客厅就瞬间惊呆了。

木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落地窗也干净透亮,就连沙发跟茶几上都巨整洁,完全没有外卖盒、烟头烟灰缸的痕迹。

“他这是,转性了?”

“除旧迎新。”

“……行吧,也对。”把米搁角落,看了一圈没看到可换的拖鞋,迟钦踹自己好朋友,“你倒是给我找一双来啊。”

结果窦遥找来酒店一次性的给他:“先穿这个吧。”

“好家伙,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但还别说,确实跟煮挂面招呼客人的风格很一致。

等了半天李绪才从卫生间出来,表情还是那副死人脸表情,但脸色潮红,走路姿势也不太对。

迟钦坐沙发上盯着他:“你被人打啦?”

“谁敢。”窦遥云淡风轻地接了句,“喝什么。”

“可乐吧,谢了。哎对了,你还没说你刚电话里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你家?搞了半天你俩合租?”

李绪木然地坐到旁边,低声:“傻逼吧你。”

迟钦往他脸上看了一眼,然后咧开嘴大剌剌地说:“靠我就算再迟钝你也用不着骂我吧,我又不知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窦遥不是去上学了吗,而且他不是喜欢男的吗,他跟你住一起他男朋友难道就不——”

吃醋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絮叨就猛地停止。迟钦的笑容一点点变弱,变僵,直到完全呆滞在脸上。

李绪其实刚刚进去换了件卫衣,但领口比较大,还是没能完全遮住那些痕迹。注意到兄弟的目光以后他下巴微收,不太自然地藏了藏,但,也没什么卵用。

毕竟迟钦不瞎。

……

客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空气尴尬到一点就能炸。

甚至头发丝都带着电。

窦遥拿完可乐出来,迟钦转过头,傻逼似的张嘴看向他,看着他把可乐放下坐到茶几上,然后又看到茶几下面那半盒没用完的套子。

“那是……”

他伸出食指,颤颤巍巍地指过去,李绪倏地弯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进口袋:“泡泡糖。”

-

雷雷他们赶到的时候迟钦已经快把房子点了。

“我草,这是失火了吗?”

客厅烟熏火燎,李绪跟他分别坐在两个角落,半个多小时手里的烟就没停过。李绪主要是尴尬,迟钦主要是他妈的愤怒。

“你们俩是人吗,啊?!搞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想过告诉我?亏得老子还以为……我日啊……老子还以为你们俩当年是好兄弟闹别扭,原来他妈的是分手了!草!”

“老子还当着窦遥面骂他初恋不是个东西,骂得可他妈起劲了!老子要知道是你——”

李绪扫了他一眼,他狠狠把烟掐灭:“会骂得更狠!”

“……”

李绪把脸撇开装无所谓。

庞雷雷在路上已经消化过半小时了,所以没像迟钦这么暴躁,但反正也是有点脚趾抠地那个意思。

外面夕阳已经完全落山,客厅里坐着五个大老爷们儿,除了心态巨好的方方,以及凡事都很淡定的窦遥以外,其余三个人处于一种三足鼎立沉默无语的态势。

“学霸,你们……”庞雷雷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会比我跟陈楠还早吧。”

好问题。

窦遥靠着墙,不温不火地看向李绪,“你说我说?”

李绪抄起抱枕砸向他。

他避开,无视自己男朋友快要杀人的神色:“正式确定关系是高二下学期。”

“滚,谁跟你——”

庞雷雷啪地跳起来:“难怪那时候你们俩老一起回家,我当时还想这感情也太好了吧,就算是发小有必要天天粘在一起吗?原来是在早恋啊,这就说得通了。”

“说得通你——”

爹字还没骂出口,李绪又被迟钦扯过去挨喷:“所以那次你找我借钱去鹭城是去看对象?不是李绪你有心吗,老子当时要是把那一百块钱用来买大巴票,现在跟席雯搞不好孩子都有了!”

这是一回事吗,你自己怂也能怪我?李绪绷着脸,刚想转身爆捶迟钦,指间的烟就被男朋友抽走了:“呛。”

“。”李绪撇开下巴,“不早说。”

早说早掐了。

迟钦傻眼:“那老子这根是抽还是不抽?”

庞雷雷:“自觉点儿,人对象都点你了。”

“……行。”

吵吵闹闹直到七点多,几个人总算是感觉到饿了,但又不是很想吃挂面。雷雷打电话求助:“老婆,学霸打算用挂面毒死我,你快来救救我吧。”

“……死吧那。”

挂了电话陈楠就在群里说自己跟席雯在一起呢,吃的倒是可以买好带过来,但必须一人发二百红包否则免谈。

“。”迟钦私底下戳席雯:“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席雯:“什么。”

“李绪跟窦遥的事。”

“嗯。”她文字有点冷冰冰的,“早就知道了。”

迟钦一阵失落。

最好的兄弟跟第二好的兄弟在一起了,但他隔了六七年才被通知,这滋味其实不太好受。雷雷怼怼他的胳膊:“吃什么,羊蝎子锅还是烤肉,说。”

愁眉苦脸了半晌,他刚想回句“不饿”,手机忽然又震了震。

【雯子:窦遥问过我要不要告诉你,是我没让他说。】

【亚瑟:?】

【雯子:别人的事不想你掺和。】

迟钦一秒活过来了,跟池塘里的龙虾一样活蹦乱跳,差点没把屋顶掀翻。李绪面无表情又语带嫌弃:“他怎么了?”

庞雷雷虚空点烟:“暧昧期上头。”

“。”

等饭来的空档,窦遥用手机下单了几双拖鞋,然后回房间把一些太明显的用品收了起来,以免李绪觉得没脸见人。

李绪在外面拿着遥控器冷漠地换台,以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

——因为迟钦跟雷雷把沙发占了。

“腰不难受?”窦遥捡起抱枕递给他。

“……闭嘴。”

窦遥垂眸盯着自己男朋友。

灯光下发型稍微有点凌乱,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但五官标致,性格又酷,无论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应该都会很有市场。

换到体育频道,李绪总算暂时收手,木着有些发烧的脸盯屏幕。窦遥坐到他身后的位置,这样李绪就能有个支撑。

电视里在回放早上的一场比赛,迟钦跟庞雷雷看得还挺认真的,边看边跟大师一样点评。李绪跟窦遥就坐沙发前的地板上,前者懒洋洋地靠着后者,后者淡漠地靠着沙发扶手,视线虽然都注视着节目,但垂在旁边的手却牵在一起。

过了会,窦遥就着姿势,把下巴放到李绪肩膀上。李绪紧了紧嘴角,没阻止。

两人默不作声,但靠得很近。

本来以为没谁注意,结果雷雷喝可乐喝急了,呛了两声,眼看他们俩打算分开,迟钦说:“行啦行啦,你们随便吧,我跟雷雷又不是外人。”

“就是,”雷雷打了个饱嗝,“你们开心就好。”

……

于是他们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坐到剩下两个好朋友带着晚饭上门。

陈楠一进来就问:“什么味道这么呛,雷雷你抽烟了?”

“没!不是我,是李绪跟迟钦!”

席雯过去开窗,顺路瞟了地上的李绪一眼:“你不是戒了吗?”

“戒了但没完全戒。”迟钦话多,“主要刚才那气氛太尴尬了,不抽说不过去,不过窦遥刚一皱眉毛他就给掐了,被管得很死。”

“喔,是。”席雯扬了扬眉,“从小就这样,你不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了?窦遥让他做题他就做题,让他别迟到他就能早起。”

“……”李绪嘴角抽筋,但剩下俩人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转身就去了厨房。

晚饭比想象中丰盛太多了。窦遥支了个电烤架,又从冰箱里翻出一些牛排、鸡翅之类的冻货,再加上席雯她们带来的蘑菇、烤肉跟啤酒,七个人吃都绰绰有余。

虽然没有事先约,但这顿聚餐等于是过年大聚会。迟钦跟其他人大吐工作上的苦水,席雯也说自己那个新老板不好应付,很羡慕陈楠当个体户。

“羡慕什么啊,”陈楠说,“忙得昏天黑地的,还是学霸舒服。现在想想读书那几年真是最幸福的,每天只要认真学习就行,其他的完全不用操心。窦遥,毕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回来发展还是?”

窦遥:“看李绪。”

“?”

“看他愿意留在什么地方,我都行。”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面不改色,完全没有那种难为情的感觉,语气像呼吸一样自然。倒是李绪低头喝啤酒没搭腔,脸色却从耳根红到脖子。

迟钦接茬:“绪肯定留在老家啊,他不是刚盘了个店打算开棋院吗。对了绪,你哪来那么多钱付租金的?我记得你上回还说要找我借。现在呢,还借不借,我刚发了年终奖。”

李绪闷声:“不用了。”

“嘶,别跟我客气啊。”

窦遥:“那是我的店。”

“……行。”

迟钦受到一万点伤害,转头喝了两大杯酒才勉强缓过来。吃饱喝足以后,他说明天还要来跟李绪联机打游戏,因为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李绪直接拒绝。

“我不白吃白喝,交伙食费还不行吗。”

“不是钱的事。”李绪脸冷冷淡淡的。

他只是比较想跟窦遥安静呆一天。

一帮人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窦遥开车一个个送。

晚间的月牙很薄,挂在遥远天边显得很清冷暧昧,但车里气氛简直是热火朝天。

迟钦一直在后座扯着嗓子唱歌,连席雯拦着都没用。终于把人送完,李绪松了口气,坐副驾皱着脸低声吐槽了几句,再抬起头正好路过三中门口。

李绪视线往窗外扫了眼,说:“没怎么变。”

窦遥转头看向他,又把目光淡然地收回。

“嗯。”

“老家变化不大,尤其是你走之后。”

不知道是热闹过后有点冷清,还是喝过酒上头,总之李绪难得有些后悔的情绪。他木着脸没看自己男朋友:“你是不是也在这附近贴过寻人启事?”

“贴过,不过没抱什么希望。我猜你不会出现。”

“那你为什么……”还要一直贴,不觉得很傻吗。

窦遥沉默了片刻,说:“李绪,我不能放弃找你。”

“如果哪天连这件事都放弃了,我会觉得生活没有重心,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些什么,你明白么。”

李绪嗓子莫名干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两三秒才又收回目光,很长时间终于开口:“你就不怕我永远不出现?”

“怕,”窦遥看向他,笑了下,“但我觉得不会,起码我死的那天你会来看我。”

“窦遥你——”

傻逼是吧。

李绪把上身绷紧,又蓦地靠回去,头僵硬地转向窗外。

窦遥说:“你提前回来了,挺好的。”

车离家越来越近,直到驶进小区,停在角落的位置。李绪在淡淡的月光下用力揉着脸,指节用力到有些发白,声音却是一点也没有。

窦遥解开安全带抱住他,“不想了。”

这三个字穿透力惊人,导致李绪心脏都在颤。

“嗯。”他嗓音又闷又干,嘴唇也跟着紧绷了很久,直到被抱得有点热才把人推开,“窦遥你的羽绒服怎么这么厚。”

“厚么,”窦遥平稳地回,“我体质弱。”

“……”

两人下车往楼里走。

等电梯的时候李绪转过头,问自己男朋友:“大年初一你有安排吗?”

“没,怎么。”

“陪我回趟家。”

他没用疑问句,直接就是不用商量的意思。

窦遥盯着他:“这么突然?”

“也不突然了吧,”李绪撇了下眼,避开这道灼热的视线,“咱俩也好了挺多年的,该见家长了,不是吗。”

“见完家长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就过日子啊。”李绪插着兜,“不然还结婚啊。”

“也不是不行。”

异想天开。

李绪把身体默然侧开,进电梯的时候手却被勾了一下。

窦遥说:“回家。”

“……这也要牵手。”李绪冷脸但听话地站到他身旁,“老子又走不丢。”

就算走丢了也会再回来,因为有人在等。

尽管那是最没有意思的事。但有人一直在等,等待脚步停下来,停在门外。

他一年一年地等。

“直到有一天,

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

然后门铃响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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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写下去有点太多,停在这里吧。我对李绪和窦遥有很多自己的理解,但说来说去又会变成小作文,就算了。谢谢大家包容我写完,也希望每个等待的人都能听到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