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怎么回事?”

门口的教官叉着腰,指着角落那两个男同学:“都停水了还不出来,干搓啊!”

很快其中一个就从里面低头冲出来,另外一个腿有点瘸,不紧不慢地拿齐所有东西才离开。

军训总共就七天,为洗澡这事李绪三天没理窦遥。

回校以后开始上课,11班班主任是个特别和蔼的胖子,人称孙胖。孙胖见谁都笑眯眯的,唯独爱针对一个人——

李绪睡觉他敲桌。

李绪走神他拍头。

李绪不写作业他发飙。

在第108次目睹好兄弟被拎到办公室训话之后,课间迟钦过来发表感慨:“绪你到底怎么惹孙胖了,上厕所抢他坑位了?”

李绪插着兜坐下,盯向窗外的麻雀。

烦。

叫什么叫,就你飞得高?

拿出桌子里藏着的手机,他瞟了眼,没新消息。

迟钦也空虚地检查收件箱:“你说席雯干嘛呢,去国际学校以后连人都不理了,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这才几天,不会就已经把我给抛弃了吧。”

李绪很绝:“你是她什么人,她为什么要理你。”

“朋友啊,”迟钦表情别扭又笃定,“好朋友!”

好朋友会一天发三十条短信?

李绪刚想拿这话堵他嘴,忽然想到自己跟窦遥每天发的也不低于这个数,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望向窗外拉了拉耳垂。

扯完淡迟钦问:“今晚老地方见?”

用孙胖的话说,东边那个校墙都快被他们翻塌了。

“行。”正好李绪也要刷网棋段位。

晚上老时间老地点一群人进去,老板看见了想开口骂,迟钦拽了巴唧地掏出身份证,啪地往前台一拍:“哥们儿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

李绪还是最里面那台机子,他旁边的位置大家默认是窦遥的,再右边才是迟钦跟蒋方方。

“雷雷不来?”

“傻逼忙着恋爱呢,”迟钦开机,“见色忘义。”

蒋方方愁眉苦脸:“我还想抄他英语作业,他不来那我……”

“你抄瘸子的啊!绪你跟窦遥说一声让他把作业带上,正好我数学也还没做。”

李绪看着像没听见,片刻后却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

【人呢,死了没。】

窦遥没回。

不会翻墙失败了吧。

等了十分钟,李绪皱皱眉站起来。

迟钦:“去哪啊?”

“帮人收尸。”

“……谁啊。”

还没说完窦遥就从门口进来了,单肩挂著书包,校服一尘不染。李绪回头看了眼,嘴里低声骂了两句脏话。

窦遥:“怎么站着。”

“他——”

李绪拧开迟钦的头:“腰疼想站着,不行?”

迟钦:“……老子下巴、都他妈、差点儿、脱臼了,有人帮我发声吗?”

坐下窦遥就把作业全拿了出来,一本不落。李绪凉凉地侧眸:“所以短信你看见了?”

“嗯。”窦遥说,“没来得及回。”

打几个字还能累着你?

“腿。”只见窦遥熟门熟路地弓身,右手越过他的膝盖去够他书包。李绪收回腿目视远处,无声地骂了一句傻逼。

够到书包窦遥抬起身体,那瞬间跟李绪擦肩而过。

李绪把眉拧紧。

窦遥身上有股陌生气味。说难闻也不难闻,但很扰民。

……但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狗。

拿出李绪的作业本窦遥开始一本本翻。他眉心轻皱,圆珠笔在手中慢慢转动,时不时落笔勾两下。

李绪:“你进过花店?”

“没。”窦遥直起背,“跟你说过我花粉过敏。”

喔,是。

毛病真多。

李绪很轻地啧了声,懒得继续下棋虐菜,干脆点开游戏。

“作业不写了?”窦遥看他,“好多题都空着。”

“少管我。”

“你知道敏敏是你们班主任的学生吧。”

“……”怪不得。何敏敏这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上高中都避不开她的管束。

李绪故作镇定下棋,窦遥不温不火地看着他:“所以我才让你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写作业。”

“谁他妈听你的话。”良久,李绪烦不胜烦地抽回作业本,“是我自己愿意写。”

-

第二天去上早自习,上楼时李绪碰巧在一群女生后面。

“芊禾你带电子词典了吗,一会儿借我用用。”

“下午行吗,我还没找窦遥拿回来。”

李绪抬头看了眼楼梯上方,几秒钟后才想起这就是军训那天窦遥的搭档。

走到拐角忽然又闻到昨晚那种气味。

他顿了一下。

“借过。”

几个女生往旁边让开,等他走远了讨论道:“这是11班那个李……”

“好像叫李绪。”有人说。

“对对对,他脸好冷啊,果然跟传闻一样可怕。”

回到8班教室,杨芊禾发现窦遥已经在了。

他好像每天都来得很早,来了也不跟其他人说话,只是自己看书或者在课本上很认真地做笔记。

杨芊禾过去,背着手勾头:“早啊。”

窦遥抬头,然后把那本报纸包过的《侠客行》合上了。

“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说,“数学题。”

芊禾微笑:“词典修好了吗?”

把昨天她托付自己修理的电子词典拿出来,窦遥沉默片刻,多说了一句:“下次开不了机试试复位。”

“怎么复位?”她俯身去学,窦遥靠向椅背避开她的秀发,还没把人教会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窦遥,”李绪顶着那张臭脸,“滚出来。”

杨芊禾回头,一看脸色就觉得对方来者不善,有点担忧地询问:“找你的吗?”

“嗯。”窦遥站起来。

“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窦遥挑了挑眉。

“你要不——”

先别去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一只手已经越过她面前,揪住窦遥领口把人拽了出去。

“……”

杨芊千追到教室门口看风向,只见那个棺材脸把人拉到走廊,松开手双手插兜。窦遥非但没跑,反而还近身,低下头望着他的眼睛。

“有事?”

“我作业呢。”没彻底变声的少年嗓有点清,侧脸轮廓冷冰冰的,“拿给我。”

“昨天不是放你书包里的?”

“没找到。”察觉到他身上那股香气,李绪态度变得巨差无比,“说过多少次了别动我东西,你说不听是吧。”

窦遥皱眉:“上完课我帮你找。”

“滚吧,不需要。”

“怎么生我气了?”

窦遥问这话的语气和语调就是……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听得李绪转身要走的动作生生顿住。

“不准这么跟我说话。”他咬牙,“再这样把你舌头割下来。”

走廊沉默了十来秒,几个迟到人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楼。

在他们碰到李绪之前,窦遥扯过他,右手圈着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两人的腰胯瞬间紧紧贴合。

男生的腰怎么能这么细。

虽然今天李绪穿着校服外套,但料子太薄了,随便一握就能感觉到腰杆的凹陷。

“你他妈的——”他用力挣脱出来,“掐哪呢。”

窦遥低声说对不起:“刚才没站稳。”

“……”

李绪屈起胳膊搁在走廊阳台,面孔用力转向外侧,少顷不爽地揉了下脸。

“离我远点儿,难闻得一批。”

这个评价窦遥这辈子头一回听见。他们家衣服洗得很勤,他本人平时又极其爱干净,校服袖口都比其他人的白一个色号。

无视他雪白的衣襟,李绪转开僵硬的眉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以及因为不想跟窦遥吃饭,当晚他没打招呼直接回了趟家。

两个妹妹已经开始上幼儿园,平时他妈朱学香要负责接送又要给吴作富做饭,日子过得很辛苦。

“我回来了。”

拿钥匙打开门,家里一片寂静昏暗。他妈蜷缩在卧室**,脸色看起来不太对。

李绪赶紧过去把人弄起来:“妈是不是姓吴的又打你了?”

朱学香状态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但全身上下并没有明显的伤口,看着跟发烧有点像。

“没有,太累了妈躺会儿。你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不是又逃课了吧。”

“没。”李绪松了口气,撇脸,“我就是回来看看。”

朱学香勉强绽出笑容,正想挣扎着坐起来,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什么情况怎么灯也不开,饭熟了吗,今天真把老子饿得够呛。”

进来看到他们母子俩,吴作富抽着烟倚门打量:“讲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听听。”

李绪眼神瞬间冷下来:“我妈病了,你少来烦她。”

朱学香从后面悄悄扯他袖子,示意他不要讲了。吴作富望着他冷笑:“你算老几也来安排老子,你妈给我做饭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本来李绪真的想过要忍,结果经过吴作富旁边被他吐了口唾沫。

所以他直接抄起墙角的伞挥了过去。

-

晚上十点多保安坐门口乘凉,眼一抬忽然看见东边墙角好像有人翻进来,跑过去又没抓到人。

“见鬼了……”

等保安撤了,李绪进宿舍一楼的卫生间,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嘴里跟手上的血,然后随便拿纸擦了擦。

把校服领口拉到最高,他上楼回寝,路过旁边那间时停了停。

隔壁门开着,迟钦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绪静默良久掏出手机。

【在哪。】

好长时间没收到回复,应该就是不在寝室。他又往里扫了眼,面无表情地转身下楼。

夜风挺凉的,不少人走来走去。

李绪靠墙玩着打火机,看着幽蓝的火焰在眼前忽明忽灭,脑子是一种放空状态。

过了很久,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李绪。”

他握紧打火机,下意识动了动酸麻的腿。

窦遥走到他面前:“怎么在这儿站着。”

视线当中除了有熟悉的长腿,还有朴素的条纹拖鞋,一个被拎在手里的塑料布大口袋,袋子里面塞满了衣服。窦遥的袖口是深色,前胸的校服也是深色,不知道在哪里沾湿的。

李绪偏开头没说话。

良久的沉默后李绪抬起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

窦遥近了一些,手背莫名其妙地靠近他的嘴唇。李绪反应过来下意识要躲,还没有所动作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以前没注意过,现在突然发现这双手很骨感,青色血管从皮肤底下隐约透出来,看着手劲很大。

李绪偏头。

“你闻闻,”窦遥说,“还难闻么。”

“是不是有病。”

声线紧到自己都听不下去。

周遭一片寂静,只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窦遥盯了他一会儿,直到他被盯到想骂人才把手掌摊平,给他看自己泡得发白发皱的指腹。

“衣服我也全洗了,是现在检查还是上楼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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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本来该更的,结果参加婚礼喝多了…之后没法更会提前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