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升旗仪式,学校师生来得比开学典礼还齐,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台下某处。

只见全校出名的臭脸王李绪手里攥着草稿纸,一脸不爽地上了台。

“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

臭脸王深吸一口气,表情视死如归。

“今天我怀着愧疚写下这份检讨书,以示我对迟到这种不良行为的懊悔,和再也不犯的决心。我,初二5班李绪,态度不端,自由散漫,是大家的坏榜样。”

……

窦遥背过身,肩膀微微**。

“我草这谁给他写的?太傻逼了哈哈哈哈……”

窦遥:“?”

“迟钦你干什么呢?这么喜欢说话到台上去说。”何敏敏的狮吼功吓得迟钦瞬间缩回5班队尾。

傻吗?

还好吧。

要是李绪再站直一点,念出来也许会更有说服力,能减轻老师们对他的坏印象。

视线对上某道要杀人的眼神,窦遥忍不住又低头抬起嘴角。

念完检讨李绪走下来,脸上依然写着冷淡和不服,以及对垃圾检讨书的不满。

有那么差?

我熬夜写的。

今天气温有点低,李绪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两只手揣兜里,黑发下的耳廓若隐若现的,整个人显得很凌厉很倔。

但窦遥还是很想揉他头。

完蛋。

最近这种心情越来越压抑不住了。就真的很奇怪,怎么老觉得李绪特别可爱,特别想靠近?虽然他话少、手狠,还臭脸。

放学以后他们找了个奶茶店做作业。主要是窦遥跟席雯做,迟钦跟庞雷雷他们在旁边打游戏。

“学霸你家里也不管你吗?”

听到席雯的问话,窦遥嗯了声。

倒不是单纯的不管,只是最近他妈在超市上晚班,抽不出空来管他几点回。

“那正好,以后有不会的数学题我能问你了。”

“怎么不问李绪。”

“你以为我没问过?也要他肯教啊,而且他平时忙着下棋根本没时间。”

窦遥往角落看了眼。

李绪靠着墙在看棋谱,灯光下表情冷冷的,黑眼圈有点重。

“明天升段赛。”席雯说,“所以他今天看了一整天棋,昨晚好像也在网吧熬了个通宵。”

难怪气压那么低。

八点多做完作业各回各家,窦遥走在李绪后面,看到他一路都在揉肩。

“今晚早点睡,明天好好比。”

在楼道分开时窦遥说了一句,结果只得到李绪很敷衍的回应。

回到家窦遥预习英语,家里就他自己也没别人。九点多突然听见楼下爆发激烈争吵,还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

邻居在走廊探头探脑,但也没人真管。

李绪的两个妹妹躲在楼梯拐角哭,哭着哭着哭累了,后来听到有人下楼,回头一看眼泪鼻涕又开始往下淌。

“豆包哥哥……”

窦遥皱眉,拿纸给她们擦脸:“你们哥哥呢。”

“在、在家,爸爸打妈妈,哥哥就打爸爸。”

“为什么打?”

“爸爸喝了酒……”

窦遥脸色微沉。

“别乱跑,一会儿我跟哥哥来接你们。”

说完他站起来,发现自己衣角被攥着。大一点的妹妹悬泪望着他:“豆包哥哥你快点回来……”

窦遥顿了下,嗓音低哑地嗯了声。

-

客厅灯光惨白,李绪手里拎着铁凳。他呼吸粗重,发丝都带着狠,整个人像头还没成年但已经亮出利齿的猛兽。

他妈朱学香从后面死死地抱着他,不让他再动手。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妈道歉。”他眼皮微微掀起来,凶悍又阴冷地盯着眼前的人。

“放你娘的屁让我道歉?老子娶了你妈倒他娘的八辈子血霉!”吴作富酒气熏天,指着他们俩鼻子骂,“是你妈个狗日的天生贱命,嫁给谁就克谁就算了,还带着你这么个拖油瓶,害老子白给别人养儿子!”

李绪猛地挣脱他妈的手,上前就是一凳子。虽然被吴作富惊险地躲开了,但家里那台电视机直接从矮柜上砸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朱学香尖叫起来,回过神来两人已经疯狂地扭打在一起,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

砰砰砰——

外面忽然有人拍门。

“李绪你在里面吗,”嗓音不高但镇定无比,“是不是有人打你,我报警了。”

地上的吴作富停顿一秒,李绪趁机翻身压住他,两拳下去打得他眼冒金星鼻血四溢。

“快别打了,警察要来了!”朱学香赶快把儿子拉开,然后跑过去开门。

“阿姨。”窦遥面色冷凝地看向她身后,“李绪呢。”

“在,在在……”

朱学香赶紧把儿子拉到门口,结果半途被吴作富从后面一把拽住头发,当场就拽了个踉跄!

“操你妈吃里扒外的婊子,你儿子给你钱还是我给你钱?”

“你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李绪反身就是一脚,把吴作富踹倒在地之后赶紧去扶他妈,没想到吴作富捡起地上的电视机残片径直扑上去要扎他背!

窦遥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去挡。

碎片扎破皮肉,从他虎口一路划到手腕,疼得他皱紧了眉。但他就用这只受伤的手死死握住李绪的胳膊,不让李绪再冲动。

“别打了,先跟我走。”

殷红的血液顺着两人手腕往下滴,很短时间李绪鞋面就红了。他剧烈地喘息着,吴作富的酒也吓醒了,被朱学香半拖拦拽地拉进卧室。

外面围观的邻居一个个张大嘴,惊悚地看着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走出来,手上还在滴血。

到楼梯拐角窦遥松开李绪的手,然后发现李绪整个人都在发颤,不是害怕,是爆发之后还没平复下来,随时准备跟谁拼命。

两个妹妹跑过来,一人抱住一条腿,惶恐地看着他们。

“你带她们先去我家。我爸妈十点才下班,暂时回不来。”

“你呢。”

李绪视线对着旁边虚无的一处,声音哑得不像样。

“我去药房包扎一下。”

走到楼梯口窦遥回头,确定他上楼了才离开。

窦遥家大门没锁,进去以后李绪没开灯,直接席地而坐。

他全身一点力气都不剩了,只能背靠床板垂着脸。

两个妹妹大气都不敢出,学着他的样子坐在旁边,双手紧拽他衣袖。

“饿么。”

她们小心地摇头。

“困么。”

她们没说话。

“困了就睡,”李绪屈起腿,“有我在,他不敢上来。”

于是两个妹妹一人占一边,趴在他大腿上心惊胆战地打瞌睡,没多久却真的睡着了。

房间里只剩下均匀绵软的呼吸。

他把校服脱下来给小的盖上,又拽下被子一角盖住另一个,然后用自己的胳膊固定住她们,不让她们歪到地上去。

大概十五分钟窦遥就回来了,推门没看到人,叫李绪名字也没人应。

一路寻到卧室去,找到以后他缓慢卸下紧绷的神经。

“怎么不出声?”

李绪嗓音还是有点哑:“妹妹睡着了。”

“嗯。”

窦遥脱掉鞋光脚走到他身边,帮他把两个妹妹抱到**盖好被子,然后提着鞋走出卧室,顺手关上门。

“去阳台吧。”

他在前面带路,结果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李绪从后面扶住他,意外摸到他后背全是汗。

“你跑回来的?”

窦遥没多说。

阳台窄得要命,两人往那一站连转身都很困难,月光也很黯淡。

但这个位置不错,起码父母回来他能看得到。

“明天几点比赛?”

“九点,”李绪半倚在阳台,目光垂着,“算了不去了。”

窦遥静了一下说:“没关系,我还有钱。可以再报一次名。”

其实并不是真不能去。

也不是真的被冒犯。

但李绪侧过脸,火气还是莫名其妙涌上来:“你有病?”

余光看到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他又蓦地愣住了,少顷紧紧抿住唇,眼皮微微绷住。

为什么要帮我这种人?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流血受伤?

他皱起眉,没有感情地说:“别再管我的事了窦遥,没必要。”

说完以后转身坐到地上,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背压低到窦遥既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听不见他隐忍的、沉重的呼吸。

然后头上就多了件校服。

“我去找点吃的。”

窦遥转身离开。

李绪顿了一下,伸手死死抓着头上的外套,鹌鹑一样把自己缩在下面。

手心的触感很湿,上面全是窦遥拼命跑出的汗。他缓慢地呼吸,咬紧牙关声音却还是从喉咙里溢出去。

窦遥没走远。

听着阳台破碎压抑的呜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半个多小时后窦遥父母回来了。

李绪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但最终没人来赶他跟妹妹走。窦遥也没让他出去跟父母打招呼,只端了一盆水进房间让他洗漱,并且全程没开灯,免得把他两个妹妹吵醒。

“穿我的衣服。”

窦遥给他找了一件自己夏天的T恤,李绪穿上偏宽松。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究竟是什么时候窦遥的个头超过自己的?好像一回神就是这样了。

把被子铺地上,两个人就地躺下,紧巴巴地挨在一起,肩膀擦着肩膀。

李绪闻到衣服上有股樟脑丸的味道,做了个拧眉心的动作。

“不想穿?”窦遥捕捉到了。

李绪偏头不语。

窦遥低声:“不想穿也没办法了,谁让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滚。”李绪往床腿方向挪了点,脸朝着垂下来的床单,闭上眼,“不准离这么近跟我说话。”

“那我——”

“闭嘴。”

看来心情恢复了一些。

良久,窦遥打破安静:“手疼。”

李绪回头撩起眼皮。

窦遥无言地看着他。

“不准疼。”

窦遥失笑。

“也不准笑。”

警告完敛起眼,下一秒肩膀就被扳过来,窦遥的脸近在咫尺。

李绪僵了一下。

窦遥手收紧,问:“你怎么不反驳?我说你只有我一个朋友。”

“……”李绪撇开眼,“你以为我是你?走到哪都不合群。”

“那你怎么还愿意做我朋友。”

“看你可怜罢了。”

窦遥鼻腔微翕,几秒后才动了动唇,很低地轻语:“是这样?”

“嗯。”李绪闭眼。

懒得解释。

随便他去想。

于是房间里就沉默了一阵。是那种很温吞很闷的沉默,好像出个声就会暴露什么,所以刻意假装镇定。

导致李绪都忘了有只手还在自己肩上。

回过神来肩膀都出汗了。

他皱眉,刚动一下窦遥就轻微吸气。

“……”忘了这人右手有伤。

窦遥问:“困了?”

感觉到肩膀燥热,李绪撇开眼嗯了声。

“李绪。”窦遥的吐息离得很近很近,“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

“少废话了。”

李绪刚想把人拽远,就听见特别放低的声音,一字一字爬进他耳朵:“最近我不太对。”

“?”

窦遥忽然沉默了一下。

他在思考。竹马,应该,什么都能说吧。

那,我不对劲。

应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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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我想犯罪。

我的手:来让我们写完这章再缓缓迈入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