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很宽大, 不停地回**着这句话。林微夏的声音冷淡,她看着对面白墙上的黑点发怔,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象不出他的表情。

林微夏感觉到班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然后慢慢松开圈住她腰的手。

桎梏在她身上的力量悉数放开,他身上的气息也慢慢撤离,然后完全消失。

班盛走后, 空****的洗手间只剩下林微夏一人,她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走到洗手镜前, 抽出的两张纸巾擤了一下鼻子,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其实林微夏刚才对班盛说得不止是气话, 还有一丝茫然。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她已经想不到该怎么坚持下去。

林微夏照常上课, 去图书馆复习,以及去宋以航家给他做定期的心理治疗。没有班盛, 她的生活平静如湖面,心底不再起起伏伏,因为他而掀起山呼海啸。

中途,班盛打来过两通电话, 统统被她摁掉了,后来手机屏幕没再亮起过。

只是一次, 很偶然,工程大院那边的教学楼有几间教室的玻璃被暴风雪打碎了,那边的学生这一周上课都是借用她们这边的教室。

周三, 大雪。

这场雪下得急又厚, 到处一片皑皑雪白, 林微夏抱着书本走在校园里面, 身后不断传来积雪压断枯枝发出“啪嗒”作响的声音,凛冽的风钻进骨头缝里,不自觉地拥紧身上的衣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一节大课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上完半节课,林微夏把桌上的《社会心理学》合上,拿上保温杯走出教室打算走到走廊尽头去打热水。

经过一排教室,一路上有路过认识的同学同她打招呼,林微夏笑着回应,视线不经意地一转,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目光停滞了一下。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兜帽卫衣,整个人懒散地搭在栏杆上,肩膀略低,他嘴里咬着一根白色的烟,正打算点烟,旁人冲他说话,侧了一下脸,下颚线敛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班盛站在那里,就是话题中心。

林微夏握紧手里的保温杯,垂下眼,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迎面走来一位长腿女生,她的脚步有点活泼,在经过班盛的时候停了下来,也学着他,把双手搭在栏杆上,歪着脑袋问他:

“班盛,今天10点的赌球,零度酒吧你来不来啊。”

此时,一阵呼呼的风声吹过来,班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切,他低头点烟,“啪”的一声,烟丝燃烧,吞吐间,薄唇呼出一丝白雾,飘到林微夏这边,他说:

“来。”

林微夏不自觉地攥紧手心,指甲泛白,淡青色的血管突起,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门紫是第一个发现林微夏的反常的,两人在家吃饭时,林微夏通常夹了两筷子就不吃了,跟她说话也是心不在焉,一副丢魂的状态。

“夏夏,你怎么了?”门紫语气担忧,“有事的话说出来更好受些。”

林微夏犹豫了一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一开始门紫还“嗯”“这样”地应着,听到后面她一下子生气了:

“我没听错吧,你一心一意想把他从原来的泥沼里拉出来,但他竟然让你下车?”

林微夏点点头,她起身坐到沙发上,拣了一个抱枕放在扶手上,整张脸颊贴在上面,神色恹恹,出神地问道:

“是不是我太过勉强了。”

之前听人说,恋人分开之后是靠任意一方的思念程度来检验这份爱。这些年来,林微夏发现自己一直忘不了班盛,所以再相遇后,她很努力地向他靠近。

可班盛呢,永远一副猜不透游刃有余的模样,他会跟林微夏纠缠,也玩暧昧,但不会坦诚一切,两人心平气和地交谈。

她试图走进班盛心底那扇门,但他关上了。

门紫坐在旁边,手机发出“叮咚”的声音,点开一看,心下了然。她侧头看了一下林微

夏这一整周都提不起劲来的模样,忽然来了主意:

“夏夏,周末有个局,在京北临市的度假村,开车过去大概两三个小时,刚好是周末,你去不去啊,带你过去散散心。”

见林微夏还在垂眼思考,门紫继续游说她:“走啦,换一个环境,说不定你想不清楚的事一下子就想开了。”

“好。”林微夏最终答应道。

门紫告别林微夏,走出她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她今天化了一个很漂亮的紫色烟熏妆,皮夹克,一身飒爽的打扮,准备去参加一个主题聚会。

突然心血**,门紫拿着手机自拍一张,翻到宁朝的微信,把照片发了过去。

对话框前面显示有七八条聊天记录,大部分是门紫一个人的单向撩人对话:

【宁sir,你要不要欣赏一下你的腹肌,我已经把他设为壁纸了。】

宁朝没回。门紫隔天又问:【吃饭了吗?宁sir ?】

【宁sir,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呀?】

消息发出去很久,宁朝过了五小时才回,语气是一贯的不近人情和冷酷:

【除了你这样的,我都喜欢。】

门紫是谁啊,钻石心,扔地上都摔不碎的那种。她看上的男生,只分她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想要的一定要追到手。

宁朝越不理她,她越来劲。

照片发出去后,门紫在对话框里打字发出哒哒的声音,问道:

【好看吗?】

这会儿是发出去,几乎不到五分钟手机屏幕亮起,宁朝回了一个字:

【丑。】

门紫眉毛挑了一下,哼了一句,嘟囔了一句没眼光,有些生气地把手机塞回兜里,走到马路边拦了一辆车去参加聚会。

一到聚会,门紫刚才不愉快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在聚会上喝得烂醉,最后由一位朋友把她送回了家。

门紫回到家,把高跟鞋一踢,冲过去抱着马桶狂吐,吐完之后门紫就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坐在化妆前卸妆。

卸完妆后,门紫泡了个澡,热水浸烫过皮肤之后,人也清醒了很多,洗完澡后,门紫半眯着眼睛来到房间,把脚下的拖鞋一掷,整个人爬到了**。

门紫迷迷糊糊地睡着,想起什么,一骨碌从**爬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她又想起下午发照片过去,宁朝说她丑的那件事。

越想越生气,于是喝醉了的门紫拿着手机又对自己拍了一张照,然后躺回**去,把照片发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宁朝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大概十一点多,宿舍快要熄灯,枕边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声音,登进去一看,又是那臭丫头发的信息,不在意地用拇指化开红点,视线顿住。

是一张门紫的素颜照。

她的头发半湿,柔软地披在身后,穿了一件月牙银的白色吊带睡裙,肩颈线条完美流畅,浓颜长相,但因为卸了妆,妖艳的五官生出一丝柔和感。

其实白天门紫发的那张烟熏照不是不好看,只是妆太浓了,遮掩了原来的五官,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失真。

宁朝看着那张照片一直没有移开视线,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室友有事喊他,喊了好几声,他才回神,熄灭手机屏幕,转头问道:

“什么事?”

“你手机住了个勾你魂的女人啊?”同伴打趣道。

宁朝笑骂了一声:“放屁。”

到了周五,雪终于停了,但积雪堆得半尺高,踩在路上有些费力,城市管理部门开始清扫街道,铲雪。

林微夏和门紫周五下午都没有课,所以收拾好东西准备中午出发。

门紫发信息给林微夏的时候,林微夏正在戴围巾,整理了一下头发后,拎着行李袋下了楼。

门紫高挺的鼻梁处架了副墨镜,她接过林微夏手里的行李袋然后放在后车厢。林微夏坐上副驾驶后,门紫发动车子,她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根冒着热气的水煮玉米,说道: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门紫腾出一只手接过来,咬了一口,甜又糯,她感叹道:“夏夏宝贝,像你这么贴心的人上哪找啊,不如嫁给我,我把工资卡都给你。”

林微夏被门紫成功逗笑,应道:“好啊。”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车窗外的银杏树,低矮的山,结了冰的湖面一路倒退。她靠在椅背上和门紫聊了一会天,昨晚她熬了个大夜赶作业,疲惫感袭来,不由得打个了哈欠。林微夏往后拿了个靠枕,扭头跟门紫说话:

“小紫,我先睡一会儿,一会儿你开累了换我开。”

“好,你休息吧,两个小时算什么。”

林微夏偏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慢慢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梦中有一个她追逐了很久的黑色身影,但看不清正脸,每次手刚够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个身影就会迅速消失。

等林微夏从梦中睁眼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雪云冲景区。

车子一路歪歪扭扭开过去,经过一栋又一栋的独立别墅,还有民宿。不远处还有一个大型的动物农场,老远林微夏就看见了一只绵羊立在栅栏边上。

七彩的旗下串联在一起,作为各区域的分界线,这里的海拔高一些,天气也更冷,雪也更厚,崇山峻岭都是雪,蓝色的牌子还刻了云冲滑雪场五个字。

终于抵达地点,车子在一栋蓝白的独栋民宿前停下,林微夏刚睡醒,肩颈酸痛,整个上半身都是麻的,她揉搓了一下脖子,打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尾去拿自己的行李。

刚要转身,一位穿着藏青色夹袄戴银丝眼镜的男生走了过来,唇角勾出浅浅的笑容,伸出手:“我来吧。”

竟然是蒋珩。

之前在酒吧里,他以为林微夏会乖乖受人欺负,后来还调了一杯堕落天使给她。

林微夏刚想说没关系,他推了一下眼镜,说道:

“不客气,你跟门紫的都给我,毕竟我是男生。”

门紫摘了墨镜揣兜里,挽着林微夏的手带着她往民宿的方向走,说一会儿有好玩项目带她玩,她们有说有笑地聊起来,蒋珩拿着两位女生的行李跟在她们后面。

林微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往前看,脸上的笑意僵住。

男生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肩膀散漫地低在门框边上,衣襟敞开,脖颈的线条修长,正低头玩着手机。

听到声响,班盛略微转了一下头,那张冷淡分明的脸正对着她,随着他颈部骨骼的起伏,落在脸颊上的那粒痣清晰起来。

也招摇蛊惑。

林微夏脚步停下来,看见他转身就走,而班盛也明显看见了她,以及她身后的蒋珩,人倚在门框没有动。

门紫急忙追了过去,追到三米之外,拉住她,看到林微夏疏离的神色有些发怵,说道:

“我发誓,是蒋珩请我来的,我真不知道他也在这。这里这么偏僻,大家都是自驾你一个人怎么回去?我们别理他,别跟他说话,有我在,他还敢把你怎么样。”

门紫好说歹说,林微夏才稍微冷静了一下,心情平复后,被门紫带回去。

林微夏刚才想走是觉得,很怕自己一跟班盛纠缠上,又变成那个没有自尊和原则的自己。

班盛还在靠在门口,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林微夏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也没有看他,径直擦肩过去。

林微夏进去后,班盛把烟和打火机揣兜里,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次短途两天一夜游来了很多人,一楼很热闹,不是在玩游戏,就是一帮男女在边喝酒边打闹,洋溢着年轻又青春的气息。

班盛坐在沙发上,手肘抵在大腿上,拿了桌边一只酒杯,正准备调酒。

一男生凑过来,不怕死地说:“班爷,从林微夏进来后,你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你看人家看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