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一样快(二更)

楚烟几乎是逃回了车上, 几分钟后陈璟礼过来。

司机缓缓启动车子,楚烟表面平静,手指却紧紧抓着背包的带子, 面向窗外,没有说话, 车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陈璟礼思索自己刚才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楚烟突然拔腿就跑, 上了车也不理人,表情看起来倒是正常, 但两人相处一年多, 陈璟礼清楚她此时情绪不对。

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难过倒是可以理解, 生气是因为什么?

陈璟礼眉心微微皱起来, 回忆刚才在楚烟母亲墓碑前说过的话, 一句一句回忆,一句一句分析,猜测哪句话导致楚烟异样。

还没等他理出头绪,楚烟突然回头,松开握着带子的手,轻轻吐了一口气,说:“其实我的童年过得很幸福……”

她用这样一句话当了开场白, 陈璟礼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张嘴想打断她。

楚烟却像是预料到他的想法, 在陈璟礼开口前轻轻摇了摇头, 轻声说:“你听我说完。”

陈璟礼抿唇, 静静地看着她。

“我的童年很幸福, 楚明德是做生意的, 虽然比不上陈家家大业大,但在社会里也算是上层吧,”楚烟笑了笑,摸了下背包上挂的小玩偶,“我从小生活在一个温馨自由的家庭,楚明德和我母亲对我的管教都不严格,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概是溺爱。”

“他们对我有求必应,如果我说要天上的月亮,楚明德大概也会想办法给我摘。”楚烟耸了耸肩,眼神嘲讽,“想不到吧,我的父亲曾经也有这样慈爱的一面。”

陈璟礼不说话,来时的轻松早已被不安代替。虽然楚烟此时看上去轻松自在,但陈璟礼觉得并非如此。

“我一直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到我成年,持续到我谈恋爱,结婚……组建新家庭……”

“楚烟!”陈璟礼忍无可忍,打断她。

楚烟却没有看他,继续说:“十八岁那年,我母亲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昏迷了,抢救了两天,还是没救过来。”

楚烟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年轻,会得这种病。”

“医生也说不出具体的病因,只是说这种疾病越来越年轻化……总之就是我的妈妈,在我高考前,突然就去世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当时我以为,母亲不在了,我还有父亲,以后我只能和父亲相依为命了……”楚烟呼吸紧了紧,她闭了一下眼睛,似是在克制情绪,“我虽然从小被宠着长大,但也不会任性的要求楚明德一辈子陪着我,永远为亡妻守身,孤独一辈子。”

楚烟的声音微微颤抖,本能比大脑反应更快,陈璟礼握住她的手,即使他此时也焦虑不安,但仍旧率先想安抚楚烟。

楚烟不停深呼吸,陈璟礼不明白她为什么和自己说这些,从她的反应来看,这大概是她心里埋得最深的秘密,剖析在人前,不吝于重新挖开伤口,让阳光暴晒。

陈璟礼不解,心疼。

楚烟平复了好一会,才像是从某种让她无法控制的悲伤里恢复平静,她轻轻挣开陈璟礼的手,移开视线重新看向窗外。

“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我高考没发挥好,考的很差,和心仪的学校大概差了两百分,考的一塌糊涂。不过那时候我并没有很在意,因为我还有父亲,”楚烟轻轻念着这两个字,“父亲……”

她低声笑起来,“我考虑是留在国内陪楚明德,还是出国留学。楚明德突然带回来了一个女人,是她的新妻子。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已经领了结婚证……噢,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仔细看容貌和我小时候竟然有点相似。”

陈璟礼已经猜到了,虽然他查过楚烟的家庭资料,但这些只有楚家人才知道的龌龊不是资料上几行字可以复述的。

“那个女孩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比我小了大概……十多岁吧。”楚烟神色平静,“我的父亲在我母亲死后不到半年,带着他出轨多年的新妻子登堂入室,侵占了我母亲的位置,还让我叫她妈妈。”

“真是可笑,”楚烟眼神冰冷,“他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还想欺骗我。那个女孩都四岁了,楚明德婚内出轨起码也五年以上了啊。我的童年,我母亲的美满婚姻……从来都是一场笑话。”

“不知道楚明德满足我无理要求时,会不会嘲笑我的天真。和我母亲亲吻时,会不会嘲笑她的愚蠢……只要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恶心,想吐。”

楚烟神色坦然,一点点把她隐瞒在心里最深最痛的伤疤露给陈璟礼看,“我讨厌爱情,讨厌婚姻……我永远不会爱上任何男人,永远不会像我妈妈一样,被一个男人玩弄了几十年,成为笑话。”

楚烟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和你结婚是因为楚明德那里有我母亲的遗作,我想收回来,所以接受了他的条件。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我永远不会结婚,以前和你说的,将来不会再婚也是真的……”

楚烟咬着牙,一字一顿重复:“我不信任爱情,不信任婚姻,永远。”

陈璟礼像是怔住,久久没有说话。

楚烟其实也是强撑冷静,可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只能握住包上的小玩偶寻求安抚,小玩偶还是上次她去D市,和陈璟礼一起逛夜市套的。

楚烟没有想到这里,救命稻草一样抓着玩偶柔软的小身子。

“为什么和我说这个?”陈璟礼开口,声音有点哑。

“因为……”楚烟动了动嘴唇,“因为我觉得你需要知道。”

“为什么是现在?”现在告诉我。

“因为……”楚烟突然慌乱,想不到应对的回答。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警告自己,也提醒对方,将自己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完完整整、明确地告诉对方……希望陈璟礼可以明白,可以知难而退。不要再……试图走近她的内心。

她的心门已经薄的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了,她努力想建筑的厚一点,可感情不受她控制,无论她怎么努力,那扇门都仿佛越来越薄,只要陈璟礼再靠近一点,就可以轻松打开了。

她不要……不要陈璟礼走进去。

她害怕,惶恐,无助……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只能把自己的伤疤挖出来,让陈璟礼看,希望他明白自己抵触爱情和婚姻的决心。

是的,决心。

楚烟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不自觉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仿佛真的有一扇门立在里面,她徒劳的用手遮住,不让任何人进去。

“因为……”陈璟礼突然倾身靠近她,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你动摇了……因为你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没有爱,是不是?”

陈璟礼竟然一眼看出她的伪装,轻而易举地揭穿。

楚烟慌乱否认:“我没有!我没有动摇!我没有……没有对你动心,没有!”

她往后退,陈璟礼却逼近她。

男人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冷如寒潭,仿佛也在克制着某些失控的情绪。

“真的么?”陈璟礼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楚烟,看着我的眼睛,把你的话重复一遍。”陈璟礼语气冰冷,态度强势。

楚烟抬头,和他目光对视,倔强地打算重复,却刚说了一个字,就收回目光,败退了。

陈璟礼嘴唇抿的极紧,又气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一切进展的很顺利,和楚烟的关系也在他的计划里有条不紊的产生变化,他甚至可以预想到多久以后可以完全打开楚烟的心,让她接受自己……会突然变成这样?

到底哪里出了错,会让楚烟不惜揭开伤疤也要拒绝他?

不是一直很顺利吗……

陈璟礼眼里浮现一丝迷茫,突然把楚烟抱住,下巴落在她肩上,轻轻蹭了蹭。

楚烟几乎是一瞬间就身体紧.绷,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她想推开对方,可不知是力气小,还是那该死的心又在使坏,让她没办法脱离对方的怀抱。

“楚烟……”陈璟礼低声喊她的名字,声音透着浓浓的悲哀和无力,“这样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楚烟的情绪被他的语气传染,不自觉也难过起来。

“我没有出.轨,没有背叛你,我们甚至还不是真正的夫妻,”陈璟礼的声音有些闷,也有些委屈,“我很喜欢你,我每天都想和你成为真正的夫妻,每一次见到你……都想强.烈的占.有你。”

楚烟怔了征,手不自觉抚上对方后背,轻轻拍了拍。

“可是不行,”陈璟礼沉沉叹了口气,“我不可以那么做,你还没有爱上我,我不能伤害你。但你要明白,我有多努力才能控制不伤害你……你却因为楚明德的错,迁怒于我。”

“我没有……”楚烟喃喃地否认。

“有的,”陈璟礼说,“他出.轨,他背叛家庭,可我没有,我连碰你都舍不得,即使我们是合法夫妻。我没做过的事,却要因为他,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我……”楚烟哑口无言。

“他犯了错,为什么要我来承担责任?”陈璟礼闷声道,“这样对我不公平,我不接受。”

楚烟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理智,勉强地说:“是……不公平。”

她承认了,却没打算收回。

“抱歉。”楚烟歉意地补充,接着就不说话了。

陈璟礼把她抱得更紧,低喃:“你感受到了我的心跳吗?清醒后每一次见面,每一次说话,哪怕偶尔想到你,它都会像生病一样,快乐地跳起来,跳得很快……还有我的脉搏,呼.吸……每一次见到你,都会失衡。”

“书上说这是爱,只有面对爱人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陈璟礼不知是想说服她,还是单纯地表白。

“语言和表情可以伪装,心跳不可以,生.理反应不可以,”陈璟礼缓慢地陈述事实,“我和楚明德不一样,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背叛我们的婚姻。不要把他的错迁怒到我身上,我不会做,也永远不会做……”

他脸颊埋在楚烟颈边,除了心.跳极快,呼.吸也逐渐混乱。

和他描述的一样,爱情会让一个人的生.理反应完全失衡,无论是多少语言和表情来伪装,都没办法隐藏。

楚烟放在对方背上的手逐渐收紧,想推开对方。

“我……”陈璟礼还想说什么,突然停下,他收紧手臂,把楚烟抱得更紧,迷茫又轻声的说,“你的心跳也好快……楚烟,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一样快。”

楚烟呼.吸略急,脸颊都逐渐染上红色。

“没,没有!”楚烟勉强反驳,开口时却暴露了不稳的呼.吸。

陈璟礼闭上眼,听着对方胸腔里的心跳,两人抱在一起,两颗心脏几乎是同一个频率快速跳动。

砰砰砰!砰砰砰!

之前只是陈璟礼主观猜测,认为楚烟对他并不是没感觉。而此时他像是找到了证据,开心地说:“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楚烟!”

“我不喜欢,我不爱你!”楚烟剧烈挣扎,想要立刻从他身边离开。

“你撒谎,”陈璟礼不放开她,甚至还分析起来,“你看,你的呼吸也乱了,脉搏也跳的很快。你用语言来伪装,可你的心跳脉搏呼吸,全部和你所说的话截然相反。”

“我要信哪一个?”陈璟礼认真询问。

“你信……你信你爸爸!”楚烟着急上头,竟然飙了一句不算熟练的脏话。

“啊……”陈璟礼愣了愣,显然是不太理解,“信我爸爸?”

“去你妈的。”楚烟又骂了一句,然而大概是从不说脏话,说起来非但没有威胁力,反而软绵绵,带着色厉内茬的可爱。

就像小奶猫挥起还没长好的爪子,朝你凶凶的挥过来。

非但不疼,还很……嗯,舒服。

陈璟礼惊叹了一下楚烟的脏话,竟然不合时宜的笑出来。

楚烟气疯了,趁他笑的空挡挣脱他,气喘吁吁地贴着车门坐。

陈璟礼单手握成拳,抵着唇角笑。

楚烟努力平复呼吸和该死的心跳,大声说:“停车,我要下车!”

不久前两人开始谈话时,司机就升上了前后座的挡板,挡板隔音好,但大喊还是可以听到的。

司机连忙在路边停车,楚烟背着包愤怒地下车。

陈璟礼呆了呆,拉开车门快步跟上。

司机扶着方向盘不知所措……这是,咋了?

楚烟走到路边,不停挥手拦出租车。然而这个地段不好,又是下班的高峰期,根本没有车停。

楚烟气的想跺脚,但听到了陈璟礼的脚步声,生怕又泄露真实的想法,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你回车上,我坐出租车回家。”陈璟礼温声说,“这里拦不到车,天气冷,先回车上。”

楚烟不理,陈璟礼无奈,把她因为车上暖气热敞开的外套贴心扣好。

楚烟不自在地想拒绝,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对方已经给她整理好了,同时还碰了碰她的脸颊和手背,皱眉道:“太凉了,快回车里。”

楚烟直接转身背对着他,固执地抬手拦出租车。

五分钟后,陈璟礼叹了口气,“我不和你坐一辆车,这么冷的天,再和上次一样生病,又要在我怀里哭……”

话还没说完,楚烟就回过身怒视他。

“不想被我抱着睡觉,就不要生病。”陈璟礼拿出在商场上的谈判技巧,让楚烟做选择。

楚烟抿了抿唇,忍不住跺了两下脚,愤愤地提着包回了车里。

司机松了一口气,却只见女主人上车,他的老板站在车外,敲了敲车玻璃。司机连忙下车,陈璟礼眼神制止,司机便茫然地降下车窗。

“把太太平安送回家里。”陈璟礼吩咐。

“那您呢?”司机不解地问。

陈璟礼看了眼车后座仍旧生气的楚烟,笑了笑,“我等会回去,你不用管了,注意安全。”

“好,好的。”司机应下,犹豫地踩下油门离开了。

楚烟没忍住抬头,从后视镜里看陈璟礼。

陈璟礼站在路边,高挑修长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楚烟重重靠回座椅,闭上眼狠狠揉太阳穴。

完了,全乱了,还被陈璟礼看出来了。

心跳,呼吸,脉搏……

楚烟征征地看着车顶……语言在生.理反应前,竟是这么不堪一击,脆弱……且容易暴露。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烦恼,楚烟几乎无法想象以后该怎么和陈璟礼想处了。

他们捅.破了两人之间那层伪装起来、脆弱的窗户纸,心里的想法在对方面前也无所遁形。

怎么办?直接搬出去?

楚烟无声哀嚎两句,狠狠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从一开始的心软发展到现在,完全是她的责任。

她就不该心软,当时就应该强势坚持离婚,管陈璟礼那么多干嘛。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真的可以做不同的选择吗?无视陈璟礼的状态,无视他的身体……无视他自我自虐般的各种行为。

她真的可以不管不顾吗?

答案是模糊的……就像她不知道对陈璟礼养崽般的态度是何时产生了变化,不再是把他看成曾经被自己保护和照顾的“弟弟”,而是作为男人,作为成年异性。

会脸红,会心率异常,会不自觉寻求安全感,寻求保护。

楚烟很崩溃,甚至想让司机带她去郊外的山上狠狠吼一嗓子,发泄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