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衫，很好看。”
楚烟第二天是被陈家的司机送到医院的， 当时她正准备出门，被佣人拦下，接着就被请上了一辆早已停在大门口的车。楚烟没有多犹豫， 便上了车。她不是自尊心多强的人，不会在意陈家对她态度的变化——自己去医院要坐公交车， 还要乘地铁。有司机送，很方便， 也节约时间。
至于陈家态度变化的原因， 她大概了解，但不感兴趣， 也不关心。
楚烟神色平淡地坐在车里， 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内很安静， 没有开音乐也没有放广播， 司机尽职地驾驶车辆， 技术很好，一路极少颠簸，速度平稳。楚烟昨晚没有休息好，甚至在这样平稳的车速里犯困，强撑着打起精神。
医院里，陈璟礼身上还是那件和她昨天类似的“情侣装”，不过楚烟今天换了一身衣服， 上身米色短款外套， 下.身蓝色修身牛仔裤， 很普通的装扮， 却极显身材， 腰线完美， 双腿修长。
头发绑成丸子头，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耳旁有几缕碎发掉下来，添了一丝温柔和慵懒。
陈璟礼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又移到她耳旁的碎发，楚烟察觉到他的视线，很自然的将碎发别到耳后，陈璟礼明白了：不是刻意的，是无意的。
他想了一下，也对，楚烟并不是注重外表的人，她不会刻意在服装和外形上花心思。
而他为什么会注意到？甚至觉得很舒服？
舒服……陈璟礼在心里默默念这两个字，真是新奇的感受。
回家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说话，楚烟问了一下他的身体情况，有没有不适等等，陈璟礼简短回答后，两人就没话了。
司机在前座当透明人，没表情没动静。楚烟余光看到陈璟礼穿着一身不符合他此时气质的宽松卫衣，面无表情地坐着，突然有些想笑。
她转过头，对着自己那一侧的车窗勾了勾唇角，克制笑声，轻轻咳了一声。
陈璟礼本来也在想事情，但听到楚烟的咳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几秒后还是转过头，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车内空间小，楚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说：“怎么了？”
声音还带着没隐藏好的笑意。陈璟礼看着她，表情是没变的，心里却有了疑问：很开心么？刚才在笑？不是咳嗽了么？
陈璟礼目光快速在楚烟脸上扫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样子，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没事。”
没事你看我干嘛？还一副想说什么的表情——楚烟习惯性地想逗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陈璟礼清醒以后，短短二十几个小时，她不知道咽回去了多少话。
楚烟抿唇笑了笑，没有在这件事上多纠结。
到家后，司机恭敬地说：“董事长让您在家里休息，晚上和少夫人一起去主楼用餐。”
陈璟礼嗯了一声，司机微微躬身，驱车离开了。
再次回到和楚烟住了一年的小楼，陈璟礼偏了偏视线，看到其他陈家人住的主楼。意外的，他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抬脚进了小楼。
楼里有两个佣人正在打扫卫生，不是楚烟之前经常见到的。
见到他们回家，两人分别放下手里的活，向他们问好。陈璟礼点了下头便上了楼，楚烟没有迁怒的习惯，之前欺负的陈璟礼也不是这两个人，她不存在膈应，便笑着回了两句话，也上楼了。
两个佣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不解：怎么和大家说的不一样？没有刁难她们哦。
两人也没交流，继续干活。
楚烟本来以为陈璟礼已经回房间了，没想到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楚烟不确定他是不是等自己，走过去问：“璟礼？”
陈璟礼转过身，一身宽松卫衣，表情和话语却都是冷淡的。
“晚上……你不喜欢可以不去。”陈璟礼平静地说。
楚烟困惑了一秒：“你是说晚上去主楼吃饭？我不喜欢可以不去？”
陈璟礼点头，楚烟惊讶过后便笑了起来，问：”可以不去吗？如果我不去？你怎么和陈……和爸妈他们解释呢？“
陈璟礼表情没有变化，“我可以解决。”
楚烟来了兴趣，还是没忍住和以前一样逗他，“怎么解决？实话实话？我不想去？不想和他们吃饭？还是没有原因就是不想去？”
陈璟礼眼睫动了动，说：“你不用操心。”
楚烟表情为难，“我不操心不行啊，我怕你败坏我名声。”
陈璟礼愣了一下，竟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楚烟冲他眨了眨眼，似乎真的在苦恼他会败坏她的名声。
过了几秒，陈璟礼说：“……不会，不会影响你的名声。”
他把败坏换成了影响，楚烟忍不住在心里乐，换了一副灿烂的笑脸，说：“逗你玩的，我没有不想去，无所谓的。”
陈璟礼看着她洋溢着笑容的脸，没有任何被戏弄的不悦，半晌他点了点头，说：“好。”
正要回房时，又听到楚烟感慨地说：“璟礼长大了呀，知道考虑别人的想法了呢，会帮助别人呢。”
虽然她不太清楚陈璟礼刚才那番话的用意，怕她不自在，还是真的考虑她不喜欢？
楚烟不是没想过陈璟礼是真的为她考虑，只是对方自从醒来后变化太大，神色又是一直波澜不惊，她完全猜不到，也理解不了。但客观来说，陈璟礼这个行为让她很开心的。
陈璟礼握在把手上的手紧了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仍旧平淡，却比方才沉了一些，说：“我没有长大，我……”
我一直都是这样……不，不是。
陈璟礼心里的话突然顿住，我只是……
他没有继续想，几步外楚烟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哦，璟礼。”
亲昵和自然的态度让陈璟礼有些不适应，他匆忙应了一声，便进了房间。
楚烟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刚才是害羞了么？没有吧？恢复正常的陈家大少爷怎么会害羞呢？但他刚才那个反应真的好有趣，和之前的小傻子还有点像呢……
楚烟乐不可支地回了房间，中午是被佣人敲门叫起来的。她昨晚几乎没睡，接陈璟礼回来后，也困得不行，不知是对方刚才那一痛“不想去可以不去”的言论导致的，她这一觉睡的很好。
回到家后楚烟已经脱了外套，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下.身还是牛仔裤，双腿笔直又修长。睡了一觉头发早乱了，楚烟睡眼惺忪地重新扎了一下，是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意外的很有生活气息，代表这个环境让她很舒服，很熟悉。
陈璟礼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的发型在意，下楼吃饭时目光在她歪歪扭扭的丸子头上停留了三秒。楚烟再次察觉到他视线，一边盛汤，一边打着哈欠问：“看我干什么？”
陈璟礼沉思了一秒，说：“你头发没绑好。”
楚烟坐下后呆了几秒，慢吞吞地把头发散开，眯着眼重新扎，不歪了，但还是很随性，耳边和脖子上落了不少碎发。
楚烟问：“好了吧？”
陈璟礼违心地说：“好了。”
楚烟点了点头，喝了口汤，目光落在陈璟礼笔挺的白色衬衫上，换成她目光异样了。
陈璟礼也在低头喝汤，清醒后他各方面都有了变化，包括吃饭，慢条斯理，优雅至极。
楚烟看的却不是他吃饭的动作，而是他的衣服。刚才下楼时她还没睡醒，自然没注意到。现在才看到陈璟礼穿了一身可以直接去商务桌谈判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发型倒是没有变，柔软蓬松。
楚烟视线在他白衬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陈璟礼无法刻意忽视，放下碗，问：“有什么事？”
楚烟回神，忙说：“没事……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道歉什么，只是突然就冒出了那四个字。大概换了衣服的陈璟礼让她陌生感更甚，下意识地就道歉。
听到道歉的陈璟礼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另一只握着汤勺的手指紧了紧。
陈璟礼没再说话，楚烟收回目光后还是忍不住看，陈璟礼不再询问，生怕对方又来一句“不好意思”“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不喜欢听对方说这几句话。仿佛，他们之间很陌生……
陈璟礼被自己这个想法问住了，陌生……其实，真正的他和楚烟，本来就该是陌生的，不对吗？
不对？
陈璟礼手指收紧，嘴唇也抿了起来。
楚烟吃了一会东西后，还是忍不住说：“你换了穿衣风格。”
陈璟礼从一堆混乱的思绪里抽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楚烟真诚地说：“白衬衫，很好看。”
陈璟礼怔了征，没说话。楚烟仿佛得到他默许一般，以为他不在意，继续笑着夸奖：“你很适合这样的风格，和你气质很配。”
很久以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陈璟礼给他的感觉就是清冷禁.欲，五官虽然精致却极有锐利，不显柔弱。看似乎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西裤将他这种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简单的白和黑，矜贵高雅。
楚烟第一次见把商务装穿的这么好看的男人，真的不是她“亲妈”滤镜太厚。
楚烟夸的真诚，陈璟礼却没法自然接受。他还是没说话，好在他脸上没表情，楚烟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仍旧不掩饰地夸奖：“真的很帅……就是你在家里这么穿不会不舒服吗？”
陈璟礼终于有反应了，平静地说：“不会。”
楚烟点了点头，说：“哦。”
因为习惯了，因为从小接受的礼仪教育，即使是在最应该放松的家里，穿戴和言行也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失礼。
两人没有多谈论这个问题，楚烟一通夸奖后，气氛好像轻松了一些，或者说楚烟单方面放松了。她和陈璟礼自然地用餐，午餐是佣人送来的，和之前差别巨大，味道和卖相可以直接放到五星级酒店的餐桌上。
楚烟对这种前后的差别待遇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想法，她笑眯眯地单方面找话题，陈璟礼偶尔回应，都是简单的一个“嗯”字，或者平淡点头。
楚烟似乎也不在意，叽里呱啦的说，从最近的天气说到昨天准备看的电影。提到电影，陈璟礼面色有细微的变化，他很快掩藏住，楚烟没有发现，还在自顾自地聊天。
楚烟的声音很好听，开心时是清脆悦耳的，哄人时是温暖轻柔的。
陈璟礼安静地用餐，耳边是楚烟悦耳的声音，叽叽喳喳地从一个话题说到另一个话题。
很奇怪的，他的思绪也跟着对方的话题变动，虽然没有回应过，但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和楚烟一问一答，完成这一场“轻松”的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