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松节油的闻起来很香, 带着独特的气息笼罩住江眠。

江眠几乎是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陈故的体温好像是有点高的。

因为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 烫在了他的肌肤上。

江眠的呼吸都停滞了。

从他拥有记忆开始, 他就好像没有和谁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

过于实在的拥抱,让两人之间仿佛一点缝隙都没有了。

江眠的双臂连同躯干一块儿被禁丨锢住, 他本能地想要在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中挣扎出来, 就听见陈故低哑的嗓音在他脑袋顶上轻轻响起。

“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我有皮肤饥渴症。”

江眠一怔,忘了自己的动作:“什么症?”

“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需要和人进行肢体接触的心理疾病。”

“所以……你是因为长期没有和人进行过肢体接触, 所以犯病, 把自己抓成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问话中,陈故低笑了声。

江眠有点莫名,因为他不清楚陈故想的是另一个犯病。

他的确是犯病了, 用这种手段让江眠心疼, 让人乖乖栖息在他怀中,由着他这样抱着他说话, 去超出那个朋友的定义。

陈故:“是。”

他语气轻轻柔柔的:“抱歉, 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眠默了下。

他想陈故真的有点……可那些伤又是真实的:“你不用跟我道歉。”

江眠不太适应地屏了一下呼吸, 试图不让陈故身上的气息影响到自己的思绪,他缓慢道:“你先松开我。”

陈故低着嗓音, 有点委屈:“你说会帮我的。”

江眠:“……”

他、他当时也没想到陈故要抱他啊!

“一会就好了, 好吗?”

江眠动了动唇, 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 用沉默回答陈故。

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的空调开得有点高, 所以冷气没那么足, 才不过短短半分钟,江眠就觉得这份安静格外燥热。

他轻抿着唇,想跟陈故说已经好一会儿了,但一想到陈故手臂上的伤,又开不了口。

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到他的心脏都有点免疫,开始逐渐平静后,陈故才勉强松开了他。

为什么说是勉强呢?

因为陈故松得很慢,好像是被下了最后通牒才不得不松开。

而且即便是放开了他整个人,他的手还是抓着江眠的手腕。

虽然陷阱是他挖的,套也是他下的,但病是真的。

抱着江眠,的确让陈故心里升起了极大的满足感,如同久旱遇甘霖,他感觉自己躁动了几天的细胞和那些不安分的因子全部都被抚平了,熨帖而又乖顺地躺在他的身体里,不再作乱。

可这个短暂的拥抱,对于贫瘠干裂许久的大地而言,只是一点勉强缓解痛楚的甘露罢了。

在松开江眠不过片刻,“瘾丨性”几乎是瞬间就席卷了上来,让陈故还想要继续抱住江眠,甚至索取更多的肢体接触。

如果他能化作一条蛇就更好,这样就可以紧紧地缠住江眠。

江眠垂眼扫了下陈故攥着他的手。

其实这回陈故抓得没有上次用力,因为没有上次那么疼,但也不是没用力,只是……

江眠能够感觉到他的指尖似乎是有点微颤。

一看,指关节又泛了白,好似在克制隐忍着什么一样。

江眠默然了会儿,到底还是没有让陈故松开他的手,只是问:“你家有药箱吗?”

陈故低声:“结痂了,没事。”

“有几道肿了。”江眠慢慢道:“你肯定没有清理,发炎会留痕的。”

他微顿,不知道要怎么劝陈故:“而且你脖子也是…你不能这样。”

陈故见他拧眉,便立马道:“听你的,但家里没有药箱。”

江眠没有去跟他咬文嚼字地纠正什么了,只摸出了手机:“那我喊个外卖。”

陈故没有阻止江眠,只是拉着江眠的手,示意他:“坐下点吧。”

于是江眠就和陈故坐在一起、挨着、单手点了个家用药箱。

陈故还说了句不用,江眠缓缓道:“家里备药箱是很有必要的,里面有感冒药、消毒酒精、棉签和消炎药这些,万一有什么,可以自己简单处理一下。”

望着认真“说教”的江眠,陈故的眼神柔和着,乖巧地点头:“是我疏忽了。”

江眠又觉得自己说太多,动了动唇后,闭上了嘴。

陈故还攥着他的手不放:“谢谢。”

江眠抿了抿唇:“你不觉得我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

陈故到底还是没忍住,捏了捏江眠被他圈着,好像很脆弱、一折就要断的腕骨:“我很开心。”

他嗓音低低的,无端又流露出几分可怜:“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

江眠默然。他其实有点分不出陈故这话是实话还是谎话了,因为陈故抓着他的手腕,让他的脑子里的理智下线了大半。

所以江眠没有说话。

但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礼貌,于是江眠看向陈故:“能让我看看你脖子上的伤么?”

陈故微微敛眸,眼睫颤了颤:“你不要觉得难看。”

江眠摇头说不会,于是陈故就单手把领子翻了下来。

……这样都不松一下手么。

江眠有点无可奈何。

因为脖子上的肌肤比手臂上的要娇弱,所以陈故的脖子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全是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血痕,而且还都没结痂。

江眠拧起眉:“你换个宽领的衣服,不能这样闷着,会感染。”

陈故没有说话,只是抓着江眠的手紧了紧。

通过肢体动作明白了什么的江眠:“。”

他心里升起几分语塞感:“换个衣服而已,快的话就一分钟……”

江眠的话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什么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真的一分钟都容忍不了呢?不然陈故为什么会把自己抓成这样?看着就很疼啊。

江眠在心里轻叹,还没说自己可以跟着进去,陈故就先道:“我是想问,出来后还可以抓着你吗?”

他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看向江眠的目光也满是试探,配上那双狗狗眼,哪怕江眠知道他是装的,都忍不住狠狠怜爱了。

所以江眠就在这份攻击下,不由自主点了头。

于是一分钟后,换了个坎肩的陈故走出来,再次抓住了江眠的手腕。

这次他还换了一只手——因为之前抓的是右手,江眠操作手机都有点不顺畅。

陈故扫了眼江眠右手手腕还残留着没有消退的红痕,抑制不住地轻扫了一下自己的臼齿,才掩住眼底堪堪翻涌上来的恶劣情绪。

他在看江眠,江眠也在看他。

陈故的饭量确实是有去处的,只不过不是成为脂肪,而是化作了蛋白质。

他平时看着好像也就那样,倒是能透过小臂瞧见漂亮的肌肉线条,但也仅限于此了。

可这件坎肩,就将陈故的好身材显露出来了。

……电视上那些散打运动员也就差不多是这样了吧?

陈故真的是个画家?不是什么拳类运动员?

江眠想难怪他会觉得陈故和陈易深不一样。

原来是因为陈故练铁(?);

江眠没看两眼,就被响起的电话声打断。

他以为是外卖员,但一看是陈易深。

江眠接了电话:“喂?”

“喂江眠。”陈易深那边还是有点嘈杂:“你去了吗?怎么样了?”

江眠:“我在这,他没事。”

他微顿,因为不知道陈易深知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估计陈易深多半是不知道的,所以江眠把自己的手机交给陈故:“你和他聊。”

陈故伸手点了免提。

“喂?哥?”

“嗯。”

听见陈故的声音,陈易深稍微松了口气:“你没事吧?怎么没接电话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陈故语调懒散起来:“没事,感冒。吃了感冒药睡了,所以没听见。”

江眠瞥了他一眼,没有戳穿。

陈易深不疑有他:“那哥,你现在好点了吗?”

陈故又嗯了声。

于是陈易深就问他要什么样的特色摆件。

“都行,你问问当地人有什么推荐的。”

“好,那你有什么事就…就打电话找江眠吧,江眠很好说话的,而且你俩也是朋友嘛,互相不要那么客气啦。”

江眠:“?”

陈易深这替人做决定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改?

等陈故挂了电话后,客厅内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江眠盯着茶几上那个像是一座山的烟灰缸,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上头有掐灭的烟蒂。

陈故,还抽烟么?

江眠想了想,还是问:“你这个病,之后怎么办?”

陈故说得轻描淡写:“没事,可以不管它,反正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

“你还是要去看医生。”

“江眠,我看过了。”

陈故无奈:“你觉得如果不是看过,我怎么知道这种奇怪的病?”

江眠哦了声,慢吞吞的模样像只蜗牛:“那,医生没有开药什么的吗?”

“这个吃药是治不好的,又或者说没有药可以治。”

“那你这样总是抓自己,也不行啊。”

脖子很脆弱,虽然动脉不是那么容易用指甲就抓破的,可破伤风也不是小事。

江眠不自觉地又拧起了眉:“就没有解决办法吗?”

陈故动了动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关系。你待会离开后,就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江眠:“……”

他不解地望着陈故,语气认真:“我又没有失忆症,怎么当做不知道?”

江眠直觉陈故在引导他什么,但这时候了,他也不想去在意陈故又在算计什么,因为他看得出来,那什么病是真的,而且陈故手臂和脖子上的伤也是真的。

所以江眠掏出手机:“你那个,叫什么来着?”

实在是因为他没有听过,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打。

“我上网查查看,也许有有经验的网民知道解决办法。”

俗话说得好,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陈故似乎是想了一下:“也是,那你查查吧,叫皮肤饥渴症。”

往日他不愿提及,甚至极其厌恶反感的五个字,现在就被他心安理得的利用着,用来博取江眠的同情心和关注。

他喜欢江眠,至于江眠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那就无所谓了。

只要江眠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而且能一直落在他身上,无论是同情还是怜悯,又或者是旁的什么,都可以。

他不在意。

江眠其实还是没明白是哪几个字,但他通过拼音输入后,输入法自动弹出来了,江眠也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

光是看著名字,他就又拧起了眉头。

这名字简单粗丨暴,足以让人明白这是个什么病。

更别说点进去后,介绍用的词汇还那么直白,甚至还会让心思不正的人想歪。

不过江眠的思想很正。

他看完后,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因为上面说,唯一的治疗办法就是和人进行肢体接触。

而且这东西,居然还有成丨瘾丨性……

江眠第一次听说和人肢体接触还能成丨瘾。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被冲击到,然后又看了看陈故抓着他的手。

江眠默了。

陈故仔细注意着江眠的神色变化。

其实江眠是一个不太能藏得住情绪的人。

诚然,他总是有点沉默,又像个透明人一样,在人多的时候隐匿了,甚至不习惯和人倾诉,面部表情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和变化,但只要细致观察,就会发现江眠的微表情很好猜。

至少陈故是这么觉得的。

他高兴还是不高兴,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比如现在,江眠其实很迟疑。

虽然陈故并不知道江眠在犹豫什么,但他没打算再下猛药逼江眠。

有些事过犹不及,要适当后退给予空间。

反正他回头可以再在江眠前进的路上铺多点陷阱,下多点网,总能让江眠踩中一个。

所以陈故悠悠开口,却没想到正好和江眠同时出声。

“江眠。”

“陈故。”

两人微顿,而后又一起道:“你先说。”

江眠:“。”

陈故低笑了声,没忍住又捏了捏江眠的手腕:“你先说。”

江眠有察觉到陈故的小动作,他不太适应,但还是压着那点异样感慢慢开口:“我是想说,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如果我没有事的话,可以来帮你。”

这下陈故就有些意外了。

他扬了下眉,第一时间没开口。

又听江眠补充了句:“但是,仅限于这样。”

他示意陈故的手,表示只能让陈故抓一抓他的手腕:“其他的不行。”

陈故停了停。

他望着江眠一本正经、好似在跟他商量什么学术的严肃模样,到底还是没压住骨子里的劣根,忍着笑意去逗他:“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刚准备回答因为这超出朋友界限了的江眠一噎。

他瞳孔微缩,怔怔地望着一脸无辜的陈故,大脑又陷入了新的空白。

偏偏陈故还要用那种单纯的、无辜的、仿佛什么也不懂的语气问他:“江眠,你耳朵怎么红了?”

江眠:“……”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在了一起,握成了拳头,胸腔里也不知道究竟是堵着什么情绪,发泄不出一点,要将他梗死。

江眠抿住唇,陈故又笑:“你是不是不习惯别人对你说“喜欢”?”

他完全不给江眠说话的机会:“那要不我们互相帮助,我多对你说几声,帮你脱敏,适应适应?”

江眠:“?”

“你……”

江眠真是从没见过陈故这样的人,他甚至一时间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在陈故没有再继续冲击他的心灵,而是安静下来,轻笑着等他把话组织好。

江眠深吸了口气,第一次情绪外露成这样:“松手!”

陈故听见这两个字后,不仅没松,反而抓得更紧,还用那种可怜兮兮、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卑微的语气对江眠说:“我会不舒服的,江眠。”

江眠看陈故,完全就像在看一只特别会扮可怜装无辜的大狗狗,就那种干了坏事,就跑到人跟前,摇着尾巴小心翼翼蹭人撒娇,还卖萌,让人心软原谅他的大狗狗。

可他就是——

就是明明知道陈故在装,是故意的,就是会心软。

江眠不说话,陈故就装模作样地假装要慢慢松手:“好吧。”

他才抬起一根手指,江眠就被他满脸失意给打败:“陈故。”

陈故停住自己的动作,抬眼看他,眼里全是期盼,看不出半点表演痕迹。

江眠心说真的更像那种狗狗了:“抓着吧。”

他浑身写满了挫败:“但是你别故意说……”

江眠是真的不知道他这副模样落在陈故眼里有多可爱,刺激得他骨子里最恶劣的情绪冒出来,总是想要逗江眠,看江眠因为吃惊瞪眼,看江眠不知所措,看江眠红了耳朵眼里写满慌乱。

这样的江眠,太可爱了。

像是被捏住了四肢,被迫敞开了肚皮让人吸的小猫…但江眠没有那么容易被拿捏住,或许更像是还没长大的小黑豹。

所以陈故还想再逗一下,而且是专挑江眠的弱点去戳。

可他还没开口,江眠一记眼刀就甩了过来。

他眼中含着警告,又是新的模样,让陈故顺从而满足地闭上了嘴。

江眠,只会在他面前这样。

他在别人跟前,总是温冷的,好像很难接近,也没有这么多情绪冒出来。

江眠也不是说不爱说话,只是那时候的他,常常给人一种沉默清冷还有几分疏离感,和现在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现在这样的江眠,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见。

不过陈故还是声明了一下,免得江眠误会:“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认真的。”

江眠微停,抿住唇:“我……”

“但是你可以不用给我回应。”陈故示意他打住:“因为我只是向你阐述了一个事实,不是抛给你选择和问题。”

江眠:“……”

你还别说,陈故这话逻辑上没什么问题。

所以江眠只能沉默以对。

不过安静的氛围没有弥漫太久,因为江眠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回就是外卖了:“喂?您好,就是你们这个单元楼的密码是什么?”

江眠转问陈故,顺便开了免提。

陈故拿出手机看了看:“这个时间段的是743159。”

这边属于高档小区,单元楼大门的密码是实施更换,会发到业主的手机上。

不过不是给业主用的,业主都是刷门禁卡,密码是业主给外来人用的。

江眠起身要去门口等药,因为这种跑腿都需要购买人签名付钱,但他站起来后没动。

因为陈故还抓着他的手腕。

江眠垂眼看着抬头看他的陈故:“松一下,不行吗?”

陈故的语气完全就是那种“我知道你不爱我了,没关系我会坚强”的,他轻叹气,说:“可以,我做下心理建设。你放心,很快的,不会耽误太久。”

江眠一时无言。

算了,也不差这一会了。

“一起去门口等跑腿来。”江眠慢慢道:“行么?”

陈故“唰”地一下就起身了,当场给江眠表演了个阴转晴。

他弯着眼,笑吟吟地点头:“行。我们江sir最好了。”

江眠:“……”

他真的,不想说话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被陈故这么婊演了一波,他居然不觉得不高兴,反而是在无可奈何中,冒出了零星的一点愉悦,就连下压的嘴角都想要往上扬一扬。

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这么“亲昵”地对待过他?

还是因为陈故让他的被需要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江眠也不知道。

他总是清醒却又糊涂着。

外卖摁响门铃时,江眠开的门。

玄关位置不大,主要是一张门就这么点大小,所以陈故是站在他身后的。

老实说,陈故虽然生了双狗狗眼,但其实他这张脸并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长相。不笑的时候是有几分凌厉的,而陈故这个人的气质又有几分莫测,对着江眠和对着其他人,完全就是两幅模样。

他散漫地站在江眠身后,看上去没什么正形,却又无端透着危险。

像是隐匿在江眠影子里的假寐的凶兽,只要有人敢超过安全距离一点,他就会暴起。

江眠垂首在购物票上签字,掏出手机扫码准备付钱。

外送员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故。

实在是陈故脖子上和手臂上的伤痕太打眼,外送员的视线一时间有些诡异。

江眠支付没有开免密,需要输入数字,但是他另一只手在陈故手里,所以按键盘有点艰难。

只能庆幸家里基因好,他手长,不然多半要扭曲一下。

江眠付了钱后,陈故就从他身后伸出手,从外送员手上勾走了那个有些沉重的小药箱。

全程没注意外送员的江眠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对方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门关上,江眠和陈故之间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因为陈故只是抓着他的手腕,没说非要牵着他的手,这里又没有第三双眼睛,所以江眠拆开了袋子,打开了药箱,从里面找出了消毒酒精和棉球,还有他特意多买的消炎药膏以及一管他觉得很好用的祛疤膏。

“你自己来?”

“可以,但是我不太会。”

江眠完全不意外他会说这话。

他不想多辩,把消毒酒精倒在瓶盖里,拿着镊子夹了棉球,沾了沾酒精:“那你忍一忍,会有点疼。”

陈故说好,就看着江眠微抬眼,用镊子夹着那个棉球,碰了一下他脖子上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脖子这种地方,实在是……只要是个正常人,被碰都会被激得有各种反应,陈故也不例外。

他很轻地嘶了声,让江眠的动作停住了:“很疼?”

陈故脖颈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不是。”

陈故的嗓音有几分滞涩,也不知道是不是江眠的错觉,他总觉得好像还带着零星一点笑意与无奈:“江眠,你稍微用力一点,我不怕疼。”

但是别把他当瓷器,这么温柔又小心,扫得他心痒。

江眠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照做,下手稍微重了一点。

陈故的身体还是绷着,不过却没有再轻嘶了。

他垂眼望着认真给他处理伤口的江眠,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他心更痒了。

而且是那种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剖开,伸手去抓一抓心脏的程度。

陈故头一次觉得自己一点耐心都没有,才撒下网没多久,就开始抓心挠肺地去想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江眠彻底捞起来。

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地想要去亲吻那双过分干净的眼睛。

处理伤口的过程过分安静。

江眠一心一意地做着这件事,没有察觉到他离陈故的距离有些近了,要是陈故想,稍微动动腿,换个姿势,他整个人就能被陈故圈在怀里。

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陈故还有最后一点身为人的认知,到底是没有去找借口干这种事。

但江眠心思正,陈故就歪得不行了。

他的视线在江眠的后颈、耳廓,包括江眠右耳耳后的那枚浅浅的痣上扫了一遍又一遍,至于在想些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处理好伤口后,江眠又一本正经地叮嘱陈故:“可以了,伤口都不深,估计晚上就能结痂了,但是你千万不能去抓。”

他说话语速总是要比常人慢一点:“人的指甲是有很多细菌的,万一感染了炎症就麻烦了。”

陈故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还是江眠不解地抬眸看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那,要是痒怎么办?”

江眠慢吞吞道:“如果是伤口的话,忍着。”

陈故挑眉,这话太多空子给他钻了啊:“那如果是别的呢?”

搜索上的结果虽然没说皮肤饥渴症还会让人抓自己,但上面也说了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江眠猜得到陈故抓自己多半是因为心理上觉得自己“痒”,所以不舒服。

他默然了会儿,最终还是说:“忍一忍。”

江眠顿了下,陈故就轻笑着叹气,还没用遗憾的语气说“好吧我知道了”,江眠又慢慢道:“然后打电话给我,如果我有空就会来。发消息我有时候可能看不到。”

陈故稍停,又有点意外了。

江眠这心,也太软了吧?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故却又有些难言的沉郁。

因为他想到还有别人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让江眠答应一些亲昵的事——哪怕没有发生,只要想到会有,陈故心里的躁郁就开始无限扩大。

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问:“要留下来吃晚饭么?时间不早了。”

江眠看了看时间,没有拒绝,因为他确实也饿了:“外卖?”

陈故:“我做。”

江眠稍显意外:“你会做饭?”

“?有这么奇怪?”

“不是。”

只是陈故的手,看上去不像是用来干这些的。

更像是摆在橱窗展览的艺术品。

陈故也没有揪着他不放:“想吃什么?”

“还能点菜?”江眠是真的有点惊喜。

陈故扬扬眉,笑得懒散:“你别看我这样,我很早就一个人生活了,总不能饿死自己?”

江眠一怔,下意识地回避了家庭这个问题:“那,可乐鸡翅可以吗?”

陈故故意沉默了下,然后叹气:“点得真好。”

“你不会吗?”

“是家里没有可乐也没有鸡翅。”

陈故掏出手机,点进外送软件,径直进入生鲜超市:“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江眠是一个很不习惯麻烦别人的人,所以他慢吞吞道:“要不,算了?你家有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不是很挑食。”

陈故没有退出软件,他单手输入了鸡翅的拼音:“我这没有“算了”这道菜。”

他声音含笑,江眠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是接不上话。

江眠是真的很不擅长接玩笑的。

大概是今天气氛太奇怪了吧。

江眠想。

不然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去问陈故一句:“为什么?”

因为喜欢他?所以对他好?

话出口后江眠就有点后悔,但陈故没有什么情绪,他随意道:“因为你说想吃。”

江眠莫名被击中了一下。

他心头倏地一软,说不出的情绪在蔓延,让他的语言系统绝大部分被本能支配,理智下线。

江眠慢吞吞道:“下次也没关系的。”

陈故挑眉。

他看向江眠,心情很好:“虽然我很高兴你定下了下次还要来我家吃饭,不过你这次想吃可乐鸡翅是这次的事情,万一下一次不想吃了呢?那岂不是吃不到?”

陈故说得很对。

但这是第一次有人跟江眠说这样的话。

江聊一是很爱他,但他太忙了。

小时候的江眠还会说想吃M记,那时候还没有外送。而因为总是得到“下次再”,下次着,下次着,他就不喜欢吃那些了。

陈故……其实也很好的。

“江眠?”

“嗯。”

江眠稍回神,语调都轻松了几分:“还想吃番茄炒蛋。”

陈故点头,又加了番茄:“还有么?”

江眠刚想说够了,吃不完了要,然后一想陈故那个饭量,他又憋了个名:“糖醋排骨。”

最后两人还敲定了个海带汤,陈故就收了手机:“对了,你有忌口或者什么过敏的东西吗?”

陈故这话问得自然,就好像话赶话问到了一样。

江眠也回答了:“我不吃芝麻、没加工的豆子,就没了。”

他微顿:“过敏的话…食物上没有。”

陈故偏头:“那就是生活上有了?”

陈易深没和他说过这些,他去问陈易深的话,太刻意。

陈易深就算再傻,也会察觉到的。

“唔。”江眠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对雨水过敏。”

“不过不是很严重,淋到一点没关系,但从头淋到尾就会很疼,而且会红肿。”

陈故见识过各种过敏的,还是第一次听说雨水过敏,所以他有点意外:“好,我记住了。”

外送把菜送来后,陈故也终于松开了江眠的手腕。

他松得很自然,也没说什么,江眠已经习惯了的力度和温度撤离时,江眠还怔了下。

他垂眼望着自己手腕上残留的红痕,忽然又有点怀疑。

陈故的那个什么皮肤饥渴症,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其实松了手就有点不舒服、但因为注意到江眠饿了而果断抽身的陈故要是知道江眠在想什么,肯定会叹气,感慨自己在江眠那的信任值究竟是有多低。

——

江眠觉得自己就坐着等也不太好,但他进厨房,还没迈进去,就被陈故赶出去了:“你会做饭么?”

江眠实话实说:“不会。”

“那你就坐着等开饭,别沾一身油烟味。”

“我没洁癖。”

“我有。”

“?”

江眠莫名地看着他,真心不懂。

陈故有洁癖和他沾一身油烟味有什么关系吗?

这不是陈故不能进厨房吗?

陈故转了下手里用来划刀花的小刀,刀刃几乎是贴着他的指尖走的,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甚至看都没有看手里能把他肉给削下来的利器一眼。

他望着被他喊停后就乖乖站在门口没动的江眠,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江眠逼得做不了人。

他是有洁癖,那是针对江眠。

他不想江眠身上沾染上半点其他味道。

最终江眠还是回到了沙发上,坐下看法考视频。

主要是他真的不会做饭,让他进厨房,他是属于那种认不出盐和糖的人。

再说过分点,厨房杀手好歹还会开火炸厨房,江眠进去,还得先搜一下要怎么点火。

这顿饭虽然江眠的贡献为零,但他吃了很多。

比起陈故来的确差了不少,可比起平时来,那就是翻倍了很多。

而且江眠在陈故问味道怎么样的时候,也给予了肯定:“很好吃。”

他认真道:“比外面饭店好吃。”

他觉得自己的话太平淡,无法表达出他对这顿饭的赞赏,可他实在不擅长修饰,就连夸张手法都不会。

所以江眠只能再肯定地补了两个字:“真的。”

陈故失笑:“好了,我知道了。”

他漫不经心道:“喜欢就常来啊,江sir。”

江眠动了动唇,到底还是没有接这话,只是捧着碗喝汤。

见他又缩回壳里,陈故也不急。

和一个人拉近距离,是要有度的,一下子太着急,只会把人逼走。

因为陈故没有什么问题了,江眠也没有在这儿待太久。

毕竟还有半个月就法考了,他也不是什么大闲人,回去后还要看看书。

只是走之前,江眠站在玄关,背贴着门,还是迟疑地再说了遍:“你要是有事,就打我电话。”

他补充:“我们是朋友。”

陈故颔首:“嗯。”

他以为江眠应该要说拜拜了,可江眠还是没有动,只是低着头,仍旧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而且在这份纠结中,他身上还冒出了点微妙的情绪。

有时候,江眠也很难猜。

陈故也没打算去猜,人长了张嘴,其中有个功能就是说话:“怎么了吗?”

江眠微抿唇,斟酌了很久,才说出自以为很迂回的话:“我有时候可能没空,你也可以找陈易深,他是你弟弟,他会乐意帮你的。或者去医院,南界有一个精神医院很有名,我想那里应该有专门的人可以跟你接触……”

“江眠。”

陈故打断他,语气不再那样温和懒散,也没有之前那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反而是淡淡的,还带着点冷:“在你眼里,我是只要有人伸出手,就会牵上去抱上去的人?”

江眠一噎。

陈故语调平平:“我不是时时刻刻发丨情的泰丨迪。”

他的嗓音是真的很好听,这样说话的时候,带着浓烈的压迫感,偏偏这话又是有那么一点荤,让江眠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停了一拍。

陈故见他不说话,又轻叹,软了声音:“我很讨厌和别人有肢体接触,除了你,其他任何人碰我一下我都会……”

他本来想说“都会想要将对方的手打折”的,但一想江眠的专业,又把这句狠话生生咽了下去,改成了:“我都会反感,觉得恶心。”

“哪怕你口中的陈易深,我的弟弟也是。”

“医生说这是因为我心理上抵触、不接纳他们,这样的肢体接触反而会加深我的心理障碍。”

江眠在这句话中抬眼,正好对上陈故垂着向他投来的视线。

他在那双专注又执着的眼中怔住,只听见陈故说——

“只有你。”

江眠,你是唯一的。

是他唯一接纳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嘿嘿嘿;

感谢在2022-09-27 10:51:13-2022-09-28 08: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偷偷地. 9瓶;shaL、山道年、小字卓君 5瓶;崎. 4瓶;阿野 3瓶;用二两甘草煎碗水、哐哐撞大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