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顶楼男厕。

这地方稍微偏僻, 依旧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人。

厕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祝杨先往里走,后面两人跟进来,最后一个人把门关上。

到了地方, 林闻今习惯性伸手掏裤兜, 听见关门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心脏本能哆嗦了一下。

当着学生会主席的面抽烟, 林闻今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放肆的事。

有一瞬间, 林闻今突然觉得, 他刚才好像有点冲动了。

犹豫一下, 胆小鬼把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

今天还是只看看风景算了。

祝杨打开窗户,侧身靠着窗台摸出烟盒,手指熟练地顶了一下盒底, 弹出一根烟。

低头叼出烟,祝杨抬起头。

一张冰冻狗脸面无表情盯着他。

“。”

祝杨眼皮要跳不跳,咬着烟头问:“看什么?”

陆映川偏开眼。

压住心里那点不自在,祝杨用火机点上烟,抽了一口烟,他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 一眼不往对面看。

对面的傻狗也不玩手机, 就站那抱起手臂等。

林闻今站在两人中间, 一脸纠结无措。

这里曾经是林闻今和祝杨的吸烟快乐屋。

厕所本来就陈旧,此时氛围过于冰凉,快乐屋仿佛变成了鬼屋。

闻到味道林闻今也有点受不了,鼓起勇气看向仿佛来厕所站岗的保镖, 试探地问:“川哥, 你不是想上厕所?是不是我们在这儿站着尴尬?要不你去楼下——”

“不想。”

“。”

林闻今努力忍下那点烟瘾, 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祝杨无聊地划着朋友圈, 林闻今发来微信。

【林闻今:对不起,兄弟,我错了[哭]】

【林闻今:川哥往这儿一站比永福还吓人,我都不敢掏烟盒[捂脸]】

【不咩:自己造的孽自己受[微笑]】

【林闻今:呜呜[可怜]】

虽然开了窗户,烟雾很快在空间内缭绕开。

祝杨夹着烟,从手机上抬了下眼。

陆映川眉头微皱,看着旁边的洗手池,似乎在尽量屏吸。

其实陆映川洁癖挺严重的,去外面吃饭衣服上沾到饭味都难受,对烟味更是难以容忍。

祝杨叼着烟,被上浮的烟雾熏得眯起眼,打量着对面的人,有点不太理解。

这人干吗非得自找苦吃?就为了和他当兄弟?

想当兄弟和谁当不行?

真是有病。

心里想着事,祝杨一口烟没过好,低低咳嗽了一声。

陆映川偏眼看向他,眉头拧得紧了点。

几秒后,祝杨又低咳了一声。

陆映川低沉开口:“咳嗽就别抽了。”

“兄弟,你是不是感冒了?”林闻今问:“你脸色看着不太好,好像有点白。”

昨晚有个傻逼,穿着短袖跑出去淋雨。

当时没什么事,睡了一觉起来祝杨就有点喉咙痛,走路也头重脚轻。

祝杨一向不把感冒当病,点着手机随口说:“没什么事儿。”

陆映川抱着手臂稍低下头,尽量不去看。

指尖在校服袖子上蹭了两下,他蹙眉低声:“别抽了。”

“对,你感冒就别抽了。”林闻今也赶紧跟着劝:“快上课了,咱们回去吧。”

祝杨把最后一口烟吐出窗外,掐了烟头扔进垃圾桶:“你俩是真的很烦。”

“草,你多幸福啊。”林闻今笑:“出来抽根烟,两个好兄弟帮

你守门。”

祝杨:“我谢谢你们。”

林闻今拉开门,松了一口气,心说以后别的活动可以三人行,抽烟还是不带他川哥了。

这也太他妈挑战心态了。

一根烟抽完,祝杨脑袋好像更沉了点。

他慢悠悠往前走,半眯的视线跟着前面那双长腿。

那双腿走到门口,转过来面向他。

还没反应过来,额前的发丝被一只手撩开,低温的手背贴上额头,碰了他几秒。

祝杨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低烧了,那只手的温度贴上来莫名舒服。

他借着那只手给自己降温了几秒,懒散抬眼:“让你碰我了吗?”

停顿一秒,懒声强调:“兄弟。”

陆映川拿开手,神情有点无奈:“感冒还抽烟,不难受?”

听见这句关心的话,悠地,祝杨又被邪火攻了心。

他淡着表情:“兄弟,你话很多。”

“起开。”祝杨抬手推开前面的人,往外走。

后面安静片刻,慢慢跟上脚步声。

上课铃响,三兄弟结束厕所一日游,往楼下走。

林闻今蹦蹦跶跶下楼梯,忽然看见一个眼熟的矮胖身影正上楼,手里拎个标志性的养生杯。

林闻今瞳孔一颤,飞速回头给身后两人打手势比嘴型:卧槽,是永福!快跑!!

祝杨双手插在外套兜里探头往下瞅了眼,正好和下面抬头的人对上视线。

“……”

四目相对几秒。

祝杨:“主任好。”

林闻今踩着楼梯定住,回头微笑:“主任好。”

顶楼只有储存室和一些活动房,一般时间学生没什么必要往楼上跑。

郑主任疑惑地看着楼梯上的三人:“你们上顶楼干什么?”

林闻今紧张过度,开口就答:“上厕所。”

三个字脱口,林闻今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厕所烟味还没散,他是脑残吧?

猪队友尴尬回头。

两位大佬表情一个比一个淡定,只有他慌得像个二愣子。

“大老远的跑这儿上什么厕所?”郑主任凭着多年抓学生的直觉怀疑:“三楼男厕装不下你们?”

想到顶楼的厕所也是个吸烟据点,郑主任打量着吸烟惯犯之一:“林闻今,你是不是上来抽烟——”

往他身后的两人扫了眼,郑主任补充:“被映川抓了?”

祝杨:“。”

林闻今:“。”

林闻今心说好吧,又到了他为兄弟挺身而出的时候。

调整好表情,林闻今帅气又沉着地张嘴:“主任,是我——”

“不是。”祝杨今天没什么装好学生的心情:“是我——”

“是我带他们上来抓吸烟。”

林闻今:“???”

祝杨眸光一愣,转头,看着身边一脸平静的人。

祝杨轻挑了下眉。

狗东西编瞎话越来越熟练了。

林闻今怔怔往后看,反应过来后有点不甘心。

他竟然,又被他川哥抢了证明兄弟情机会!

郑主任看着陆映川思考两秒,严肃地问:“抓到了吗?”

陆映川淡声:“来晚了。”

不甘心中又多了三分敬佩。

林闻今暗暗朝陆映川递了个牛逼的手势。

“映川下回动手前跟我说一声,我这不是白跑一趟。”郑主任叹气:“清洁的阿姨总说这层的厕所有烟味,我正好想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你们三个还挺会抢活儿。”

林闻今马上机灵起来:“

对,那您就不用上去了,还得爬一层楼梯,您那膝盖不是不太好吗?”

“林闻今,我说怎么好几天没抓着你,看来是长进了。”郑主任好笑道:“难得看你这么懂事。”

林闻今腼腆一笑:“总要学会长大的。”

郑主任指指他:“臭小子,就知道贫嘴。别站这儿了,快下去上课,我也回办公室歇会儿。”

郑主任下了楼。

林闻今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感激地回头小声:“卧槽川哥,还好你一起来了,太特么惊险了。”

祝杨有点犯困,没说话扶着扶手往楼下走。

陆映川看了看男生依旧冷淡的表情。

“嗯。”陆映川思考两秒,说:“下次还可以一起。”

林闻今表情一愣:“?”

“啊。”林闻今瞳孔晃了晃:“那、那可太、太好了。”

-

回到教室祝杨就开始趴桌子。

身体底子好,祝杨有特殊的感冒应对机制,一般多睡几觉就能挺到自然痊愈。

祝敬廉发家晚,上半辈子几乎都在外面奔波。

祝杨上小学时家里条件还一般,请不起阿姨照顾他,经常都是他一个人在家没人管。大少爷看似娇惯,其实一身被放养长大的习惯。

有人照顾不用麻烦当然更好,没人管自己也能用懒办法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上课铃响。

祝杨刚找好姿势一趴下,旁边人问:“不请病假?”

真生病了反而懒得动,祝杨想先睡一觉再说,在臂弯里闷声:“下课再说。”

陆映川盯着那个蔫蔫的后脑勺看了几秒,伸手小心从祝杨的书桌拿出保温杯,起身去后面的饮水机接了杯热水,给他到桌边。

“喝点水再睡。”陆映川说。

“啧。”祝杨哑声:“别吵。”

把水杯往自己这边挪了点,防止碰掉,陆映川没再说话,从书桌里拿出英语书。

第二节 是张老师的英语课。

张老师站上讲台,往靠墙那边看了眼,用练习册拍了拍讲桌:“映川,把你同桌叫起来。”

祝杨已经睡沉了。

趴在桌上的人校服外套领子立着,微乱的脑后发丝透出懒意。

陆映川放低声音:“他不舒服。”

“怎么了?”张老师挑眉。

“感冒。”

“身体素质差还穿那么少,刚换季,大家都多穿点。”张老师没再叫人,说:“把练习册翻到第一百零八页。”

翻开书,陆映川又偏了偏头。

帅哥耍帅的第一要义就是穿得少,开春后祝杨除了校服就不多穿外套了。

身边人只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趴下时能看见少年清瘦的背部线条和肩胛骨轮廓。

那根烟确实加快病情的演化速度。

听着催眠的讲课声,祝杨意识慢慢昏沉,打在手背上的呼吸变得温烫轻缓。

逐渐坠入潜意识的黑洞……

背后一暖,一件外套动作很轻地搭在了身上。

祝杨的声音有点弱,凶不太起来:“说了不用……”

“林闻今的。”陆映川说。

“……”

祝杨从手臂上稍抬起头,虚眯着眼睛视线一偏,看见林闻今在座位上给他比了个心。

无话可说。

祝杨重新趴下,调整好姿势把脸埋进臂弯。

不到几秒,呼吸声慢慢变得轻弱。

再次,逐渐坠入潜意识的黑洞……

背后一沉,又一件外套搭在他身上,连头也一起被连帽罩住。

“……”

祝杨咬了咬牙,艰难地把眼睛眯开一条缝,从手臂上缓缓转头:“陆映川,你是不是……”

“他先给的。”身边的木头面色坦然,理直气壮。

“。”

这他妈是什么兄弟行为复制机器人?

无言以对地沉默几秒。

祝杨把脸转过去,自暴自弃,脑袋重重一埋。

老师在讲月考重点内容,身边做笔记的落笔声很克制,比起平时笔触轻了许多。

熟悉的清新气息将祝杨完全包裹,整个世界的光线舒适暗下,形成一个很有安全感的睡眠空间。

祝杨很快就睡着了。

时间仿佛无知无觉中断裂。

恍恍惚惚,祝杨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在混乱碰撞,大脑中的各种无关联思绪彻底失控,自动轮番播放,闪过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话,睡眠是死亡的临时体验。

有一瞬间,他抓住了这个外来字句符号,在睡梦中短暂清醒。

思想自然产生了连锁反应,祝杨忽然感到强烈的迷茫。

一个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的问题,突然清晰地浮现在混沌的脑海中。

——他是怎么重生的?

祝杨试着寻找前世记忆断裂的节点,只找到那个在国外度过的无聊生气的纪念日。

他说了那句赌气的话。

陆映川从酒店浴室出来,穿着白色浴袍走到床边。臭不要脸的狗东西,莫名其妙冷冻了一晚上,一声不吭掀开他身上的被子……

就生气睡了一觉,然后他就重生了?

靠。

他不会是会被狗东西气死的吧?

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陆映川在气人这块确实有点东西,但也没到能把他气死的程度。

不然他早就重生一百次了。

难得做了一个清醒梦,祝杨试着控制思绪,继续检索那些重生后被他遗忘的那晚后续记忆。

真实世界的声音隐约够听见,祝杨的身体像鬼压床一样被摁死在桌上,沉重得像灌了水泥,仿佛被关进一个只有他自己的黑盒子。

“映川,起来翻译一下这段。”

布料的轻微摩擦声。

男生说话的声音低低连续响起。

祝杨的睫毛在外套的阴影里颤了颤。

某个瞬间。

男生低沉却年轻的声音,在某个瞬间被十年后的成熟男声取代,伴着一些找回的碎片画面。

“滚蛋。”

祝杨把掀开被子就要上来动他的人一脚踹开,跳下床直奔书桌上眼镜,熟练地往地毯上一摔。

他一手叉腰转身,没好气问:“陆映川,你有完没完?你一晚上到底在气什么?”

男人面容沉冷坐在白色床边,白色浴袍冒着凉飕飕的怨气。

像个闷葫芦一样憋了一会儿,终于幽幽开口。

——“以后还随便给女生微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