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到底发生什么了?”趁着吴姨娘去烧水,穆十五郎轻声问道。

穆十四娘凑到他跟前,轻声说道:“十一娘路上逃了。”

穆十五郎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府里说十一娘石松没看上,当天就换了十二娘连夜送了去。”

“她不是发热吗?”穆十四娘说道。

穆十五郎轻轻摇着头,眼中的灰暗却说明了十二娘的前路会如何。“姐,明日不管他们如何问你,你只说自己走散后,只凭着记忆一路走回来的,旁的再别多说。”

穆十四娘抿了抿唇,“我确实什么都不明白,当时十一娘喊了声有‘山匪’就跳了下车,我是最后跳出马车的,看到大家都在往山上奔逃,我也就跟着跑了,之后寻了个泥坑藏了起来,直到没人了,我才出来的。”

穆十五郎点头道:“就这样说,如果他们问你是如何走回来的?你就说自己一直往南走,因为胆子小,不敢走大路,就沿着山林走,渴了就寻山泉水喝,饿了就摘树上的野果子吃。看到有人就躲起来,生怕会再遇到坏人。”

穆十四娘点点头,此时院门又被敲响,穆十四娘打开院门,进来了两个老婆子,见了从厨房中探头的吴姨娘,其中一个说道:“我俩是来给十四姑娘洗身的。”

吴姨娘顿时明白,扫了一眼旁边的穆十四娘,见她一脸懵懂,也未点明,回道:“那二位稍待,水还未烧好。”

穆十五郎却眼光阴郁,一言不发回了左侧自己的厢房,半敞开的推窗里能看到他重新读起了书。

穆十四娘半晌醒悟过来,却是会错了意,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当初给十一娘送嫁时,府里拿给她妆点的几样首饰,两个老婆子眼神不由得一亮,吴姨娘赶紧说道:“好孩子,这样的艰难还记得收起来,就请两位婆婆帮忙送还吧?”

两个老婆子坦然接过,眼神却在穆十四娘身上停留了好久,洗浴的时候,穆十四娘眼光低垂,努力回避着一前一后,盯着自己的老婆子。吴姨娘则轻柔地为她清洗着后背,“这孩子最受不得脏污,不过数日没有洗浴,就一身的红点。幸亏我多烧了水,待会倒掉这泥水,再洗一遍。”如果是没有旁人在,她也不会进来,毕竟穆十四娘已经不是未满十岁的孩童。

两个婆子却丝毫未给面子,按照规矩给穆十四娘验了身,各自确认之后,招呼都没打,径直走了。吴姨娘不敢露出委屈,她知道这是穆府必走的规矩,其实她也算是松了口气,如果穆十四娘有任何不妥,她面对的将是无比凄惨的结局。

当天晚上,穆十四娘就发起了高热,穆十五郎听到姨娘的动静,起身察看,“回来时还好好的,分明是受了凉,这帮老虔婆。”吴姨娘赶紧拦住他,“你快去睡吧,我已经熬了姜汤喂下了,这会子正发汗呢。”

因为穆十四娘的高热第二日依然未退,寻她问话之事也耽搁了下来。也许是昨日老婆子们的回复让府里的诸多人等都松了口气,也许是她的诚恳老实让府里人放了心,再也没人来催她过去问话。

也许是连日的风餐露宿加上一路奔波,穆十四娘疗养了整整半个月才觉得恢复了元气。穆十五郎见她终于又开始拿着他用旧的毛笔沾了水在石板上写字,就悄悄走了过去,“日光斜照集灵台,红树花迎晓露开。姐,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这首诗么?”

穆十四娘说道:“以前是只循着前人的思路走,觉得它立意不好。现在有了自己的感悟,觉得它写景极为妥当。”

穆十五郎也蹲了下来,“姐,你在外面的时候怕过吗?”

穆十四娘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院门‘吱呀’一声又开了,吴姨娘走了进来,经过二人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十一娘的姨娘也去了。”

穆十四娘和穆十五郎都只是默默听着,吴姨娘早已习惯他们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叹息了一声,就去了厨房,“娘亲,今日我做饭吧?”穆十四娘抬头说道。

“你若好了,替我将那幅屏风绣了吧?这几日天色不好,看得我眼花。”吴姨娘的声音从厨房内传来。

穆十四娘起身,去了吴姨娘的厢房,穆十五郎也跟着起身去了自己的厢房读书。

第二日穆十四娘将绣好的东西送去给二门的胡大娘时,妇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十四姑娘的手艺依旧如此灵秀,想必是个有福气的。”穆十四娘没有说话,只是接了她递过来一小块碎银,这是她前次转卖绣品的工钱。“有劳吴大娘了。”说完轻施了一礼,就转身离开了。

胡大娘的视线却一直随着她,“亏她逃得快,要是也像那几个小些的被石松捉了去,替补的恐怕就要换了罗。”说完紧张地扫了眼四周,接着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人老了,就是管不住嘴。”

穆十四娘明白胡大娘为何会那样看自己,那日送嫁的,除了自己年长些,其他的几个都是未满十岁的小女娃。十二娘高热躲了这差事,十三娘是大夫人的嫡女,她不想去自然不会有人勉强于她。自己在外流落数日,使得十二娘终究是没躲过。

府里的小院子多,姨娘也多,有了子嗣的,都可以自行开火做饭,只每日去领取当日所需的肉食蔬菜即可。可想而知若要想过得好些,都需自己贴补才行。

吴姨娘家出身秀才,后来父亲早丧,才会被家人发卖到了穆府。也许是这个缘故,十五郎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读书的天份,八岁就中了童生,去年又中了举人,若是明年入京会试得中,那便是穆府数代以来的第一个贡生。当家的常说,十五郎天姿聪颖,一定能在殿试中被皇上选中,到时候穆府就有了自己的官身。

大夫人虽然心中不喜,但自己的儿子不成器,无法在这上面给她长脸,任她如何强势都无可奈何。再加上吴姨娘一向低调隐忍,连带着一儿一女都从不张扬,成天守在自己的小院中,如非必要绝不出来让她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