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逃婢。”穆十四娘简短地回答道。

原本已经跳下那块红崖的少年转身看了一眼,“脚步快些,跟不上我可不等人。”

穆十四娘听了,没有犹豫,手脚并用地爬下红崖,一路小跑跟上了脚程极快的三人。少年他们因为对路径十分熟悉,虽然道路多是岩石和草芥,崎岖不平,但跳跃着前行倒也没受阻隔。穆十四娘就有些吃力了,踉踉跄跄地跟着后面。

少年不经意回头,正巧看到跌跌撞撞但仍努力跟上他们的穆十四娘,不动声色地放缓了步伐。

“公子,马上就到山下了,接下来怎么处置?”其中一个小厮问道,言外之意,是指如何处置后面的人。

少年倒是被难住了,刚才的恻隐之心可不包括送佛送到西。于是停了下来,侧着身子站在平地上,对穆十四娘说道:“我们要北上,你自便吧。”

穆十四娘也跟着停了下来,自己与他素昧平生,下山之后,当然应该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但刚才是他替自己赶走了那三个人,于情于理,自己都该道谢才是,于是低头说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穆十四娘铭记于心。”说完又施了一礼。

少年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奇怪,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公子,奴家还有一事相求,今日之事能否不外传?”穆十四娘悔恨不已,自己真是急昏了头,竟然对外人道出了自己的名讳,所以这句话显得十分急促。

少年似乎明白她话中之意,回了一句,“你我本就不相识。”话还未说完,右脚已经向前迈出。

穆十四娘有意放缓了脚步,刚才那阵急促的赶路,她真的极为吃力。

到了山下凉棚里,小厮牵了马出来,少年略一回头,原本少女待的山坡处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是走到了山下林深之处。

穆十四娘顺着马蹄声望去,山下的小道上,一骑白马红衣的少年绝尘而去。劫后余生的她回头望着山顶上那块红崖,更愿意相信,这是山神显灵,令她死里逃生。

刚才在山林里一阵奔逃,早已忘了这里是南是北,想凭着阳光判断方位,可抬眼望去,除了蓝天就是白云,唯独少了那颗耀眼的金球。“别躲在云后头啊,我该往哪走才能回府呢?”穆十四娘喃喃自语。

想起十五弟告诉自己的,除了天上的太阳,还可以通过树木的长势来辨别方位。枝叶茂盛为南,青苔多处为北。低头边走边看,最后确定了何为南方,何为北地。穆府在河之南,自己只要朝南走,总能回到府里。

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穆十四娘不敢再耽搁,顶着一身的狼狈朝南奔去。可惜不擅脚力的她,又饿了这许久,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不过强撑着罢了。直到天色黑尽,一回头,仍旧能看到毅然挺立的那处红崖。

穆十四娘知道,今晚怕是要在林中入夜了。周围的山林因为夜色的降临变得热闹了起来,分辨不出来源的声响此起彼伏。吓得她钻进一堆枯枝中将自己整个藏了起来,暗暗祈求,今夜千万不要太冷,好让自己平安渡过。

冷静下来之后,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又浮现在她的脑海。突然发生的变故,自己也跟着仓皇地逃窜,不慎陷入泥沼中的她听着附近传来的人声,只得将自己尽量地埋入泥中,又胡乱地扯了一把旁边的野草将自己头盖住。

直到旁边不再有人声,经不住泥浆的冰冷,连滚带爬地出了泥沼,刚走几步就听到了寻找的步伐和影影绰绰的身影,根本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开始奔逃。

万幸,红崖下有处藏身;万幸,‘红崖山神’显灵。

穆十四娘苦笑了一声,虽然不知道自己回去会面对什么。但那里有娘亲还有十五弟,是她在这世上存在的缘由。况且,不回去又能去哪里呢?

月上中天,又困又饿的穆十四娘藏身枯枝丛中,似睡非睡,她不敢睡得太死,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为免多生事端,自己从昨日早间就没敢喝水,只在怀里揣了两个饼子,可惜都在慌忙奔逃时遗落了。现在夜深人静,又饥又渴又困令这夜过得极其漫长。穆十四娘听着不远处传来小溪潺潺的声音,后悔自己天没黑时少饮了几口。不然,现在或许能挡些饥饿。

一旦有了念头,溪水的声音就像咒语一样,搅得她再无法静下心来,口里的干渴之意更甚。哪知刚开始挪动,一把利剑就刺了进来,穆十四娘连惊呼都忘却了,呆呆地任由剑尖与自己擦身而过。

对方在电光火石间偏了偏手,才没伤到她。还意味不明地“嗤!”了声后,轻轻摇了摇头,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冷吸一口气,无力地靠在枯枝上,仿佛身后并没有人一样。

穆十四娘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这味道她十分熟悉,因为这是她幼年的噩梦之一。每每有犯了错的人受罚,当家的就会召集所有穆家人以儆效尤。

因为这人背对着她,给了她光明正大打量的机会,天公作美,月亮重新从云层里游出来,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这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人,身形清瘦,与十五弟有几分相似。

身上的衣衫——是红色的!还是被血染成的?那些受了家法的人,无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衫,最后都会变成深深浅浅的红色,与这人的身上的颜色一样,难道他也要死了吗?

穆十四娘想着后半夜要与死尸为伴,有些慌神,轻轻推了推面前的枯枝,希望他能挪个地方,好让自己出去。

对方感觉到了她的动静,也没回头,只是吃力地往旁边挪了挪。穆十四娘不敢太大动静,小心地将枯枝一根一根地从面前移开,出去后,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这人,心中默念:我现在自身难保,你自求多福吧。想着就这样离开有些唐突,于是朝着溪边走去,低头喝了几口,终于缓解了口中的苦涩,连带着腹中的饥饿感都淡了。

回头打量了一下,发现那人姿势未变,想必看不到自己。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准备溜走。“好歹我也救过你,你就是这样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