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期盼下,船只经过无数的城镇之后,终于能看到远处的城廓。老者说道:“终于要到了,骨头都坐疼了。”

穆十四娘却对眼前这若大的陌生城廓有些惧怕,打算待会直接问船主,下班回省城的船期,若是就在当日,她就不下船了,直接随着船回去,不过三五日,就能重新回到省城,按穆十五郎交代的那样,好好在省城里等着他。

船只刚刚靠岸,船主就进来催促着,“赶紧下船,莫误了楼上的贵客,若是因此获罪,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早已收拾好行李的老者转头对穆十四娘说道:“快走吧,这京城啊,到处都是达官显贵,不是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惹得起的。”

穆十四娘经过船主身边,还未开口,就被一阵挥手赶下船去。望着码头上一张张陌生的脸孔,穆十四娘又惊又喜,喜的是穆府的人尚未追来这里,惊的是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重新找船主询问回去的船期。

“小伙计,有人来接应你吗?”她身边的老者问道。

穆十四娘刚准备摇头,就赶紧点了点头。

老者辞别之后,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让开,让开,莫挡了路。”一阵催促声,顺便将穆十四娘赶到了角落里,这是来接洛玉琅的软轿。“不是说无人知道我回来了吗?”刚刚下船的洛玉琅问道。

戒备着的洛诚回道:“公子,想是一同出来的人走了陆路,比我们先到。”

“早说骑马快些,你非要坐船。”洛玉琅报怨道。

洛诚没有辩别,公子身上有伤,哪里还能让他骑马?

洛玉琅不情不愿地上了软轿,在洛诚等十数人的簇拥下离开了码头。

等到人终于散去,穆十四娘重新回到岸边,刚刚坐的船只竟然已经离开了码头,朝着江心划去。穆十四娘挥着手,却不敢高声言语,怕人听出自己的女声。

这一切自然徒劳无功,若大的行船哪里会在意一个瘦小孩童,径直往自己的目的地驶去。穆十四娘呆呆地望着远去的船只,觉得自己真是愚笨,穆十五郎交代得那样清楚,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弄砸了。

懊恼万分的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手足无措地徘徊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远离了码头,来到了一处陌生的街道。街面上虽然人来人往,但个个都行色匆匆,渐渐的天色暗了下去,街面上的行人也少了起来。

穆十四娘隐隐感到不对,一回头却没发现异常。但前次山林里的那次追捕令自己记忆犹新,现在的感觉如出一辙,穆十四娘不敢再停留,快步朝前走去,可是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心中的惊恐无法用言语形容,只得撒开脚丫往前逛奔而去。

一座高大的牌坊映入眼帘,‘木花坊’。穆十四娘觉得有些熟悉,奔跑间突然想到,这不就是同船的老者所说的京城出名的绣坊吗?走投无路的她没命地逛奔数步,跑过了牌坊,一路奔上了台阶,已经力竭的她,靠着那扇朱红色大门大口地喘息着。

牌坊外,几双布鞋游走在外,却不敢轻易迈入牌坊半步。穆十四娘明白,这里就是自己逃过这些‘野狼’的地方。只要自己不出去,对方就不能伤害她。

‘吱呀’,朱红大门推开一道细缝,“你有何事?”一声妇人的声音传来。穆十四娘望了望像饿狼一样依旧在牌坊外盯着自己的几个人,“我是修织机的帮工,下船时在路上走散了。”穆十四娘口不择言地说道。

妇人上下打量着她,今日倒是来了一位修织机的匠人,可他也没说自己走失了帮工啊?“你等着,我去问问。”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又关上了。外面的几人听不清她俩的言语,见她没有如愿进去,明白对方将她赶出来不过早晚之事,干脆寻了街檐蹲下来,决意守株待兔。

穆十四娘脑子里疯狂地转着,盘算着等会老者出来,自己要如何解释。

‘吱呀’朱红大门又打开了些,“你进来吧,墨师傅说幸亏你还晓得自己寻了来。”

穆十四娘被这巨大的惊喜给冲懵了,扫了眼蹲守的几人,顺着门缝挤了进去。

跟着妇人一路从前院穿过沿廊走到后面的作坊,同船的老者——墨师傅正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穆十四娘有些心虚,快走几步侍立在他的身旁,低头轻声说道:“外面有人追我。”

墨师傅脸色变了变,微微点了点头,对妇人说道:“有劳您了。”

妇人说道:“无妨,既然添了人,我去找人再添副铺盖。”

墨师傅自然又是一声道谢。等妇人走远,穆十四娘低头说道:“多谢老伯救命之恩。”

墨师傅说道:“没人来接你吗?”

穆十四娘干脆老实地点了点头。

墨师傅也没多问,“我确实需要个帮工,你可要利落些。”

穆十四娘回道:“我最勤快了。”说完就看到墨师傅取笑地眼神,害得她难堪地回避了眼神。

因为墨师傅不喜与人同屋,穆十四娘住在了他对面的杂屋中,她眼中的欣喜在墨师傅看来,是懂事识大体,也因此对她多了分满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穆十四娘十分勤快地帮着墨师傅跑上跑下,墨师傅也对她的灵巧颇为满意。因为织机上的千丝万缕,不能接错一根,如果错了一根,整块织锦就废了。

墨师傅修织机的时候不允许绣坊的人旁观,匠人自来不喜欢别人偷师,就象绣坊中的出色绣工一样,不是自己诚意相授,也是极为忌讳别的绣娘在自己刺绣时偷看的。所以墨师傅这样,绣坊并没有觉得意外,倒是因此留给了穆十四娘十足的自由空间。

因为她是彻底的外行,墨师傅也没事事背着她,需要帮手的时候,更是利落地指使着她。穆十四娘并不明白,现在的经历对她的将来会有多大的影响,只是对这片刻的安宁十分感恩。

与其莽撞地在外遇险,不如在‘木花坊’安顿下来,等墨师傅回省城时,自己就随他一同回去。穆十四娘无数次在夜里默默对着明月祷告,感谢上苍对自己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