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船,她就下意识地躲在角落里,船主为了多装些客人,沿路不停地往里挤人,所以,穆府的家丁上船查找时,根本没看到被麻袋遮住的穆十四娘。再者,船主并不是本地人,什么穆府在他眼中并不重要,听说在找一个小姑娘,寻思着自己船上并没有小姑娘,就直接摇头了。

船上的人下去一批,又上了一批。因为增加了许多的行李,越了地将穆十四娘挤到了里面,孤单无助的穆十四娘眼睁睁看着客船重新出发,努力爬上船沿处小小的窗口,绝望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城郭,寄希望于等船只再停,自己就下船,到时候走路都好,一定要回到这里,在离土地庙最近的地方寻间绣坊落脚,静静等待穆十五郎来寻自己。

从上船之后,穆十四娘就怕自己会误了下船,困得极了就咬疼自己的舌尖好让自己保持清醒,船主每次停船,都竖着耳朵仔细去听,生怕会错过省城。

现在虽然到了省城,却因为码头上穆府的家丁怕得不敢下船。行船间,听到搭船的人问船主下一站要多久,船主回答要傍晚才会到,穆十四娘仔细地听着,想到不过半日的路程,自己最多花上一天,应当就能回到省城。

整夜未睡的穆十四娘听着船下桨只摇动的声音,流水划动间,特别催人入眠。本来就窝在一堆麻袋间的穆十四娘再睁开眼时,发现原本满满当当的船舱中,只剩下几个人,爬上窗口一看,外面天已黑尽。刚想开口,旁边一位面色和善的老者轻声说道:“小伙计,切莫高声,上面来了贵客,听说喜静,船主招呼我们一定不能高声,不然就赶下船去。”

穆十四娘学着穆十五郎的声调问道:“船到哪里了?”

老者说道:“总之不会停了,小伙计再睡一觉吧,明早兴许就到了。”

穆十四娘还想再问,就听到船弦上有人探了头进来,“别说话。”穆十四娘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住了,更怕自己因此被人发现。

只得缩回了原处,心疼地想到,明早停了船,看来还得坐船回去,不说码头还有没有人寻她,就是这多花的银两,要绣多少扇面才能赚得回来?

脑海里又闪现了那抹鲜红,更觉得十分懊恼,亏得自己如此小器,连小小一根银簪都舍不得做为酬谢。自己不过坐个船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当初如果不是有他,自己还不知会落得什么要的下场呢?

于是学着娘亲每日拜观音菩萨时的说辞,在心中默念着:观音菩萨,请保佑我的恩人一生顺遂,永无磨难。默念完又觉得好笑,经受磨难的应当是自己才是,像恩人那样的,不欺负别人就好了,哪个还敢欺负他?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之所以能再与他遇上,不就是因为他受了伤吗?当时他自己还说是被人追杀的。穆十四娘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在这世上,人人都不容易啊。

看着船舱中晕晕欲睡的几个船客,穆十四娘摸出怀中的半块饼子,撕了一块放入口中,觉得有些干,又摸出一只水囊喝了一口。这些都是穆十五郎提前藏在土地庙中的,整整放着十块饼子,看来是打算让自己一天两块,撑上四五天的。

一层之隔的楼上,洛玉琅斜靠在棉被上,早知道镇上有船可以北上,自己何苦要去买什么劳什子马,害得被人‘杀了猪’。因为身上有伤,对方人多,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不但马匹白买了,连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人抢走了。

一路颠簸到省城,才遇上来寻自己的人,本想带着人回去,连本带利地寻回来。哪知府里的人就是通过自己被那些人抢去的东西,才一路寻了来。

洛玉琅觉得生平从未如此憋屈过,坚决要去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出气。可惜带队的是父亲的亲信洛诚,查看了自己的伤势后,非说自己再不宜移动,生生在省城的客栈里躺了这么久,才遇到愿意继续北上的船只。

至于自己受伤的事,自己没提,他们居然也没问,只说跟随自己的家仆只寻到了尸首,三个人的马匹都不见了踪影,已经留了人继续追寻,烙了府里印记的马匹,断断不会丢的。

洛玉琅有些伤感,这两人跟随自己已经多年,如今也用死证明了自己的忠心,若说自己没有半点感触是骗人的。但若说自己立志要为他们报仇血恨却是虚伪的,因为真正要报仇血恨的是他自己,他不能道貌岸然地推托到旁人身上。

“公子,粥熬好了,先喝点垫垫,免得待会喝药空着肚子受不住。”洛诚轻声问道。

洛玉琅摇摇头,连话也懒得答。

洛诚又劝道:“多少吃点,这身上的伤也好得快些。”

洛玉琅说道:“我伤早好了,是你觉得我的伤没好罢了。”

洛诚没再说话,公子的倔强府中人尽皆知,也是自己敢出言相劝,来的这么多人,哪个敢去触他的霉头。现在的公子就像个随时会爆的炮仗,只看谁沾上。

公子受伤之事,不是他能猜测的,等公子平安回去之后,当家的自然会料理清楚。洛诚用余光打量着全无一点坐姿的洛玉琅,不禁想到,这副模样是随了谁呢?当家的不是这样,那位也不是这样,可能是物极必反吧?洛诚只能如此想到,也好给自己一个解答。

船虽说是往北上,却是顺流而下,船在江心游,船公只需掌握方向,并不费力。因此到了深夜,船只也未靠岸歇息,而是一刻不停往北飘去。

穆十四娘再度惊醒时,天色已经大亮,寻了机会悄悄问那位面善的老者,对方轻声答道:“这船是往京城去的,小伙计不是坐过了吧?”

穆十四娘不敢露出惊慌,“京城离昨日的省城有多远?”

老者答道:“回来行船是逆流,中途不作停歇,也怕要三五天吧。”

因为他们的声音,外头又探了头进来张望,老者和穆十四娘都不敢再言语。出门在外,若是真被船主抛在岸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想都后怕。